91 祭天祈福

初夏時節,白日漸長,柳憶蹲在圓凳上,盯着窗外海棠直嘆氣。他已經整整三天沒邁出寝殿門了,倒不是齊簡不讓他出門,實在是他好面子,提不起這個勇氣。

脖子上雖沒真鑲嵌出項圈,但鼻尖是被貨真價實咬了一口,整整三天,每日清晨洗臉,他擡頭都能在銅鏡裏看見清晰牙印。

不過好在,咬過人,小霸王龍出完氣,終于能好好交流,柳憶費盡口舌,好歹算是解釋清楚,那女子不是自己老相好,而是自己手下的發妻。

小霸王龍對于自己随意咬人一事,表示小小愧疚,連叫兩聲柳哥哥,又再次別過臉。

柳憶這幾天躲房裏,閑來無事也曾冥思苦想,卻怎麽也想不明白,齊簡到底受什麽刺激了?如今不穿白衣就算了,還不許別人提白衣?

齊簡走進院子,隔着郁郁蔥蔥海棠枝葉,看見柳憶皺眉,在傻乎乎發呆。

柳憶隔着窗子看到齊簡,從圓凳蹦下來,走到門邊。見齊簡走近了,他小聲問:“今□□上如何?有進展了嗎?”

齊簡微微颔首,走進房內,關好門窗。

自上次三皇子發難,皇上傳召齊簡,再到太子私結大軍一事暴露,已經快有小十天了。前兩天,朝中有小批人請奏擇賢而立,言辭激烈,折子裏也說了許多太子背地裏的勾當。

不過齊簡發現,這些人中,并沒有三皇子的人。

近幾天,許是見皇上不表态,前朝請擇立之風暫緩。昨天皇帝更是将太子叫去,寬了寬心,說是有人陷害太子,自己定會追查。

看起來,好像這事已經過去,為保國本和太子地位,私聯大軍這事,皇上不予追究。不過,柳憶和齊簡都認定,皇上不會将此事輕掀過去,只是顧及皇室和姜家顏面,不能當場發作。

如今,齊簡說有進展,難道暴風雨前的平靜終于過去,皇上開始發難?柳憶拉着齊簡坐到桌旁,小聲咬耳朵。

“快了,但不是發難。”齊簡也将聲音壓低,用指尖邊戳柳憶鼻尖,邊繼續道,“皇上今天說酷暑将至,為防大旱,要去祭天祈福。”

柳憶微微一愣,現在剛到夏初,跟暑還不能完全沾上邊呢,更別提酷字,他抿抿嘴唇:“這個時候,離京去祈福,是不是太刻意了?”

嗯了一聲,齊簡摸完鼻尖,湊過去,小小舔上一口。

柳憶吓得邊躲邊喊:“停停停!”

“我又不咬了。”齊簡按着他肩膀,逼他坐直,用舌尖小心翼翼舔舔柳憶鼻尖齒痕,小聲道:“不是說這樣舔舔,會好得快嗎?”

柳憶被舔的發癢,離盛世美顏太近,呼吸掃着臉頰,某個地方開始擡頭。他趕快閉上眼,等齊簡離開一些,才敢再次睜眼:“你從哪兒聽來的奇怪言論?還舔舔好得快?”

“看來的,小貓小狗的,不都是舔舔?”看着柳憶鼻尖紅痕,齊簡也有點後悔,早知道這麽難消,當時就應該下嘴輕點。

這會兒三天了,痕跡還在,等明後天聖旨下來,柳憶就要帶着這齒痕,進宮面聖,又要帶着齒痕跟去祈福。

齊簡倒不是害羞自己私下行徑被人看破,可一想到柳憶會害羞,還會羞得臉頰發燙,眼若桃花,齊簡心裏,就開始別扭。

那麽可愛的小豹子,含情脈脈的小豹子,将會被別人看到,特別是還會被觊觎柳憶的太子、三皇子、甚至還有蔣風俞看到,齊簡更是悔不當初。

眼見舔完人,齊簡低着腦袋,目光晦暗悲傷。柳憶心都快化了,他輕輕戳戳齊簡胳膊:“喂?你怎麽了?”

“不該咬那麽重的。”齊簡幽幽嘆氣。

柳憶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心道小霸王龍還是善良的,咬完人至少知道忏悔。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道悔改就是好的,自己也不能真跟小孩兒計較,柳憶笑着拍拍齊簡,好心勸道:“沒事的,也不疼,還挺好看的,真的。”

“好看?”齊簡挑眉,目光越發陰沉,“你覺得好看?”

“啊,就,還行吧。”四周冷起來,柳憶搓搓胳膊,鬼迷心竅,又補上句,“估計別人也會覺得好看的,別擔心。”

“那你想給誰看啊?嗯?”齊簡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柳憶,眼睛裏有開始蹦出火星。

柳憶連連擺手,再次把話題拉回去:“停停停,咱先說正事。”

齊簡挑眉看他:“嗯?”

“就是吧…”柳憶心尖微顫,定了定神,“古時候有個皇帝,叫康熙,生了很多兒子,據說當時太子圖謀不軌,趁皇帝去行宮時,調兵圍了行宮,不過,後來也有人議論,整件事,可能是個針對太子的圈套。”

“哦?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皇帝?”齊簡笑笑。

柳憶愣了愣。

齊簡戳戳他臉頰,低低笑出聲來:“說正事,你是懷疑,那位假借祈福,以身為餌,試探太子?”

柳憶嗯一聲,小聲嘀咕:“不是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齊簡想了想,搖搖頭:“借祈福試探是真,以身為餌,卻不可能,那位可是惜命的很。”

皇上将密旨交給王公公,等上快一個時辰,才等到王公公回宮。

“怎麽這麽久?齊簡不願意?”皇上垂着眼皮,手上握着長長一串佛珠。

王公公認出,那是前年皇上壽辰,太子送的賀禮,說是在佛前供奉許久,能保人平安順遂。他看過佛珠,再次低頭盯緊自己鞋尖,小聲道:“回皇上的話,世子沒有不願。”

“他還磨蹭什麽?”皇上撥動佛珠。

王公公有些不知如何措辭,遲疑片刻,實話實說:“是因為奴才去時,世子和世子妃房門緊閉,裏面有點兒響動,奴才、奴才沒敢硬闖。”

皇上撥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随即快速撥動起來。

一次兩次的,都是這樣,他們到底心裏還有沒有點正事?那種事情,晚上做不行嗎?皇上佛珠越撥越快,擡眼望向暖閣外。

暖閣外空空如也,并沒有齊簡和柳攸臣身影。皇上停了動作,将佛珠攥在手裏:“那他們人呢?為何沒随你一同回宮?”

“回是回了,只是…”王公公壓低聲音,“只是下馬車時,世子突然記起要事,說要耽擱片刻,遣老奴先行一步。”

“要事?都到了宮門口,還能有什麽要事?”皇上眼皮擡起,眉頭漸漸擰緊,這是要布置什麽?還是有什麽其他打算?

王公公吞吞吐吐:“老奴、老奴也是說,世子卻說,那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停頓片刻,王公公尖尖細細聲音再次響起來:“老奴無法,就在馬車外又等片刻,只見那車夫跳下車,遠遠蹲到一旁。”

皇上目光微疑。

王公公繼續道:“随後,車裏、車裏傳出世子妃拒絕之聲,還有、還有一兩聲慘叫。老奴沒敢再聽,又等好一會兒,世子和世子妃下了車,只是,世子說世子妃身子不适,走不快,這他們會兒許是,還在甬道徐徐前行。”

“他們?他們!”皇上一口氣沒上來,咳了好半天。

白日淫喧不算,如今,臨到宮門口,還要來上一次?齊王怎麽樣出這麽個東西?

皇上攥緊佛珠,生會兒氣,再次開始撥動,齊簡這個不靠譜的東西,是不能指望了,不過好歹他心思不在争鬥上,也算是一樁好事?

帶着氣沉默片刻,皇上道:“華瓊呢?”

一直站在門口的老太監趕忙上前:“回皇上的話,三皇子已經到了,正在外面候着。”

好歹也算有個知道操心正事的,可是一想到,接下來的正事,皇上眉頭更加緊皺。又等一小會兒,門外小太監來報,說是齊王世子和世子妃到了。

皇上重重嘆口氣:“進來,都叫進來。”

三皇子率先進入暖閣,後面跟着齊簡,再後面,是頭快低到地面的柳攸臣。

皇上垂下眼皮,無奈搖頭,見他們都規規矩矩跪好,才沉聲道:“你們可知,今日叫你們來,所謂何事?”

又來這句?放平時,柳憶肯定要在心裏吐槽兩句,不過現在,他是沒精力吐槽了,原因無他,呼吸不暢。他悄悄擡手,想去摸摸臉,齊簡仿佛腦後長眼,唰一下偏過小半個頭,瞪他一眼。

柳憶趕忙把手放下,勾着腦袋,再不敢亂動。

皇上皺眉,看着齊簡:“你說。”

“祈福。”齊簡擡起頭,身子筆直,将背後的柳攸臣擋去大半。

皇上撥動佛珠,語調平緩:“對,朕是想帶你們,一起去…”

話說到一半,皇上目光越過齊簡,終于看清他身後的柳攸臣,剩下的話哽在喉嚨,皇上一把将佛珠拍在桌上。

怎麽突然怒了?跪在地上的幾個人,都趕忙将頭垂得更低。

喘了半天氣,皇上盯着柳憶臉上和脖頸兒處紅痕,無奈搖頭,将佛珠再次拿起來,罷了罷了,正事為重,替齊王教育不孝兒子兒媳之情,日後再說。

略略交代明日啓程事宜,皇上揮揮手,将人屏退,又遣人将太子叫來,囑咐許久。

第二天,細雨蒙蒙,柳憶起床收拾收拾,打出個小包袱。他拎着小包袱看眼天色,由衷感慨,欽天監算天氣,原來也有一套。

“走吧。”齊簡接過小包袱,拎在手上,回身遞過去件蓑衣。

“你說,我們到底會去哪兒?不可能真去祈福吧?”柳憶披上蓑衣。

“是個好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心,皇上不會苦了自己。”齊簡背上包袱,批好蓑衣,“等會兒你跟緊我。”

昨兒個皇上特意交代,要穿蓑衣騎馬,不許坐車,兩人估摸着,皇上肯定打算中途來個貍貓換太子。

事實上,真如兩人所料,大隊人馬剛走出京城不遠,就有侍衛來報,說請世子和世子妃移步別處歇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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