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久疏的問候...)

宿舍十一點熄燈, 熄燈之後,大家都還沒睡。

一個室友誓将筆記本的電量耗盡,一個室友在陽臺和男友語音電話。

黃希言和丁曉都已經爬上了床。

她們兩個鋪位在同一側, 兩張床挨着,以床簾隔開。

黃希言在床簾制造的完全的黑暗裏睜着眼睛,沒有睡意。

她小聲地問頭頂,“丁曉, 你睡了嗎?”

“沒。”

“我可不可以過來找你說話。”

丁曉笑了聲, 揭開了她那邊的床簾。

黃希言越過床頭的護欄爬過去。

丁曉的床簾裏放了一盞充電臺燈, 枕頭邊蓋着一本翻開的書。她将臺燈放到腳頭去,騰出來一點位置。

不過八十公分的單人床, 很擠, 兩個人只能坐着, 像擠在帳篷裏。

丁曉問:“想說什麽?”

“我問你一個問題。假設,有個你很喜歡的人,你和他沒有可能,你會選擇和他徹底斷絕來往嗎?”

丁曉看她, 思索的模樣, “……送你雕塑的人?”

“噓!”黃希言笑了,“有這麽明顯嗎?”

“收到快遞就開始魂不守舍, 還是挺明顯的。”丁曉做沉吟狀, “你問的問題,在我的知識盲區啊,我又沒談過戀愛,你要不問她們。”朝着床簾外揚了一下下巴。

“……說不出口。”

“那我幫你說。”

黃希言趕緊:“別別, 就當我沒問過好了。”

“那還要聽聽我的建議嗎?”

“你說吧。”

“如果是我,會保持普通朋友的正常聯系, 畢竟朋友圈點贊又不要錢。”

“他沒有朋友圈……”

“老古董嗎?比你大很多?”

黃希言笑了,“不是……不用管他,你繼續說。”

“說完了。”

黃希言睜大眼睛,“……有更具實操性的建議嗎?”

“發個微信,說你收到快遞了。”

黃希言慫成一團,“我發過誓不會主動找他。主動發消息很打臉。”

“是基本禮貌。”

“……丁曉姐姐你再多說兩句,你快要說服我了。”

丁曉笑了,“眼一閉就發出去了,越多想越猶豫。你現在就把手機拿過來。”

“不不不我還是再想想吧。”

丁曉聳聳肩,“恕我多嘴問一句,你們因為什麽不可能?他有女朋友了?”

“沒有……我家裏的一些原因。”

“哦,世仇?”

黃希言笑了,“這麽說吧,假如,我跟你前男友在一起了,你會跟我絕交嗎?”

丁曉幾乎沒有思考:“雖然我是母胎solo,但是,會。”

“所以……”

“但是,如果愛情和友情注定只能二選一,我會選理論上比較長久的那一個。”

“那……親情和愛情呢?”

丁曉看她,“恕我直言,無意冒犯,你不是和我一樣,無所謂親情不親情嗎?我找男朋友不會管家裏同意不同意,因為他們不配。”

黃希言沉默。

黃希言還是沒有發消息。

丁曉說得對,越想越猶豫,錯過了剛收到快遞的最佳時間點,拖延了兩天,徹底沒勇氣發。

周三丁曉有早課,她大二有一門選修課挂科,大四重修補學分。

黃希言也被她的鬧鐘震醒,下意識地摸枕頭邊的手機,眯縫眼睛看時間,才七點鐘。

想繼續睡一下,但丁曉起床之後,陸陸續續的各種聲響,讓她睡不着了。

再度拿起手機,通知欄裏有新微信消息的提醒,她解鎖了點進去。

以為自己看錯地愣了一下,揉一下眼睛,确定浮在消息列表最上面,僅次于被置頂的“文件傳輸助手”的,是席樾的名字。

她拉被子蓋過頭頂,低頭,把手機藏在被窩裏,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下,才點開來。

只有一句話,發自于淩晨十二點半,問她:快遞收到了嗎?

其實,那個快遞的收件地址很不詳細,填的是新聞學院。

他們學校新傳院院樓和宿舍很近,快遞點都在一個地方,因此才能順暢寄達。

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沒有精确到宿舍樓號,以至于寄丢快遞,席樾才要跟她确認?

或者,她能不能,把這個問題想得更複雜一點?

黃希言好久沒有動作,猶豫該不該回的時候,先把被子裏氧氣耗盡。

她探出頭來,呼吸新鮮空氣。

心裏平靜不了。

好半天,才再度解鎖手機,回複道:收到啦!你費心了。

黃希言上午沒課,眼下徹底睡不着,幹脆爬起來,想做一點論文的文獻綜述。

丁曉已經洗漱完,背上背包,小聲說:“我上課去了,中午一起吃中飯?”

“好,等你回來。”

丁曉揮揮手,開門走了。

另外兩個室友也陸續起床,一個出去跟男朋友約會,一個去泡圖書館刷題。

上午九點鐘,宿舍裏就剩下黃希言一個人。

她一手捏着打印出來的參考論文,一手執熒光記號筆,三心二意,看兩行劃一行,實際并沒有看進去。

手指不斷上劃刷新聊天界面,一直沒有新消息。

席樾是不是還在睡覺?

心浮氣躁得不行,幹脆将其調成靜音,反扣在桌面上。

總算,勉強地看完整篇論文,把有用信息複制進文檔,記載來源。

她目光一斜,看到手機,猶豫了一下拿起來。

通知欄有新消息。

心裏鼓動,趕緊解鎖。

此刻十點半左右,十分鐘前,席樾回複:沒寄丢就好。

俨然沒有更多餘的話,她有點不知道怎麽回複,好像,不需要她回複一樣的,話題結束式的語句。

嘆氣,把腦袋輕輕地靠在桌沿上。

頭發滑落遮住小片陰影,即便如此,她從縫隙間看見手機屏幕亮了。

愣一下,趕緊再拿起手機。

席樾:有損壞麽?我保價了。

黃希言在這邊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回複:沒有。完好無損。

又發一句:謝謝。走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她看見“正在輸入”的提示,等了一下。

席樾:在上課嗎。

話題沒有預警地轉進到日常領域,黃希言一瞬間猶豫,删删改改地回複:今天沒課,在做文獻綜述。

席樾:是不是開始準備申請國外大學了。

席樾:……蔣滬生說答應過你,這方面可以幫你的忙。

黃希言:沒有。在參加校招,想要直接工作了。

黃希言:幫我謝謝他呀,好意我心領了。

隔了一會兒,席樾才回複道:好。幫你轉達。

這即是丁曉所言的,普通朋友的正常聯系嗎?

她不知道。

只知道和普通朋友才沒有這麽字斟句酌的謹慎感。

好像話題已經結束了,再聊是由她繼續嗎,她沒想到該說什麽。

猶豫的時候,去圖書館的室友來了一個電話,問她可不可以幫忙把書架上的某本專業課教材給她送過去。

黃希言被這一打岔,就先沒回複了。

找到書給室友送去,另外一邊丁曉也下課了,就和她彙合,去吃中飯。

可能,她沒有回複的緣故,席樾也沒有再給她發過來。

十一月,發生了兩件好事。

一件是黃希言和丁曉相繼找到工作了。丁曉進了本地的電視臺,黃希言簽了南城的一家很成規模的自媒體工作室,薪資待遇相對可觀。

另外一件,是趙露璐生寶寶了,一個女孩。

趙露璐微信上報喜,黃希言答應她滿月宴的時候過去看她。

找到工作,簽訂三方,黃希言心裏一塊大石落地。

工作室那邊問她要不要先去實習,可直接抵試用期,如果表現好,等她畢業,就可以以正式員工入職。

黃希言只有周一和周二有課,南城離崇城不遠,高鐵兩個多小時,這樣每周來回,負擔并不重。

就答應了那邊實習的事。

花去一周多時間,去南城找好了房子,離工作地點地鐵五站路,一個面積不大的一居室,房租三千。

實習期工資不高,不夠抵扣房租。如果是跟人合租,房價要更低些,但黃希言不習慣跟陌生人一起住。她從小到大零花錢存下來不少,哪怕暫時沒有進項也沒關系,寧願住得貴一點。

和工作室定下入職日期,黃希言就搬過去了。

走的時候,特意将那尊雕塑細心打包,再寄過去,擺放在出租房卧室的書桌上。

住的地方面積很小,但黃希言花了很多心思收拾,更換桌布、地毯、臺燈……一切自己喜歡的大小物件。

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班回家,擰亮落地燈,點燃茶幾上的香薰蠟燭,窩在沙發上,聽着自己精挑細選的歌單,腿上架着筆記本電腦,處理未完成的工作任務。

十一月底,預定黃安言訂婚的日子,黃希言不得不回家一趟。

黃希言打小不喜歡這種全家齊聚的場合,看父母在衆人面前,演技精湛地表演鹣鲽情深。

而更免不了的是,三兄妹總要被放在一起比較,大人言辭裏沒有言說的那些,對黃家老幺泯然衆人的惋惜或是嘲諷的深意。

不過,她終歸不是主角,話題只在她身上打個轉,忍忍也就過去了。

訂婚宴在一家星級酒店的宴會廳,人不多,只有兩家最交好的親友。

黃希言最近借口寫論文比較忙,很少回家。

袁令秋逮到碰面的機會,當然要過問她申請留學的進度。

黃希言不想在這種場合起争吵,又不想撒謊,只說還在準備。

袁令秋很不滿意,盯她看一眼,“你姐姐的訂婚宴,也不知道把頭發放下來。是多熱,非得露出來?”

黃希言怔一下。

另外一邊黃仲勳在喊,袁令秋頃刻換上笑臉走過去了。

衣香鬓影的場合,黃希言混在其中,總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左側臉上。

她勉強地維持微笑,直到姐姐也端着一杯紅酒過來,手搭在她肩膀上,笑容滿面地湊近耳邊,低聲說:“希言,你要不要換個發型?”

黃希言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姐姐的手,笑一笑說:“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的鏡子裏,映出一張落寞的臉。

黃希言頭上綁了一根墨綠色發帶,搭配她今天穿的禮服裙。

她微微側一側臉,躊躇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一下,怔忡失神。

片刻,擡起手臂,準備将發帶拆下。

手拿包裏的手機振動一響。

拿出來看,一個歸屬地顯示為深城的號碼。

接起來的瞬間,又不由拿遠了,因為對面聲音實在太吵:“希言妹妹,在學校嗎?出來吃夜宵啊!”

蔣滬生的聲音。

黃希言很意外,“你來崇城了?”

“過來參加個講座。離你們學校不遠,出來碰個面呗。”

“我現在不在學校,跟家裏人在外面吃飯。”

“出不來?”

“可能是的。”

“太可惜了。”

黃希言頓一下,“……就你一個人嗎?”

對面笑了,“不然還有誰?”

黃希言沉默。

又聽那邊笑得更開心,“不逗你了。電話裏打個招呼呗?”

黃希言愣住,心髒停跳一拍。

靜默之後的一霎,電話裏的聲音已然是不同音色:“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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