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可飒可嗲阮将軍【一】
大吳朝建文七年秋,晉王朱成章“誅齊黃,清君側”之戰,已經接近尾聲。
晉軍至瓜州渡江,過鎮江,駐軍于龍潭,直指金陵,令朝堂大震。
建文帝遣慶成長公主前往龍潭,與晉王見面談判,商議割地求和之事。
晉王外出見慶成長公主,晉軍主将阮碧城留守晉軍大營,主持大局。
這日,天已經黑透了。
吃過晚飯,穿越到阮碧城身上的顧舒窈幹掉了半碗燒刀子酒,站在沙盤前研究了半響,到底還是靜不下心來,便命跟随自己多年的親兵劉婉兒掌上燈,出了門。
秋風蕭殺,吹得軍營裏立起的軍旗獵獵作響。
顧舒窈快步行走在一個個褐色的帳篷之間,時不時會碰到三兩兵卒向她行禮。
顧舒窈心裏有事,并沒有同這些人寒暄,只板着臉點了點頭,便越過了他們去。
一路行色匆匆,顧舒窈來到了某個帳篷前。
見到來者是主将,那守在帳篷門口的小兵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然後給顧舒窈拉開了帳篷的門簾。
顧舒窈示意劉婉兒在外等候,便獨自一人矮身進了帳篷。
帳篷裏立着一根鐵柱,柱子上铐着一個斯文瘦弱的男子。
只見那男子皮膚呈現出一種近乎病态的白皙,卻更顯得他面龐輪廓明晰,眉眼深邃。
聽到門邊傳來響動,那原本垂着頭的男子擡首,看到是顧舒窈,不由得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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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喚顧舒窈道。
顧舒窈走到離那男子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溫煦。”顧舒窈叫了一聲那男子的名字,“前日你同我說的事,可還作數?”
————
這一次,顧舒窈穿越到了女将軍阮碧城的身上。
阮碧城作為阮家軍主将,自幼便對晉王朱成章一往情深。在朱成章謀反時,阮碧城不顧阮家百年忠義之名,帶領阮家軍倒戈,替他一路掃平障礙,最後助他登上皇帝寶座。
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朱成章稱帝後,馬上以“以下犯上”等一百多項罪名,奪去阮碧城的兵權,将她投入牢獄之中,判她十日後斬首!
而在奔赴刑場之前,朱成章命手下對阮碧城進行了一番毫無人道的折磨。割舌、挖眼……古往今來所能知曉的酷刑,朱成章都在阮碧城身上用上一遍。
十天後,幾乎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阮碧城,于街道口刑場,當衆斬首。
滿腔赤誠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阮碧城死不瞑目!
于是,阮碧城的不甘心,将顧舒窈召喚來了。
她這輩子,不想再死得如此凄慘!
顧舒窈來到的時間點,正是晉軍攻下金陵城的前夕。
————
聽到顧舒窈這樣問,被铐在柱子的溫煦微微一怔,然後明白了她問的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眼中有訝異閃過,溫煦收了笑,嚴肅地點了點頭:“作數。”
“好。”
顧舒窈應了一聲,将腰上的軟劍抽出,對着溫煦一劍斬下。
“叮——!”
金屬碰撞的聲音刺耳,緊接着是鐐铐跌落的“嘩啦”聲。
重獲自由的溫煦卻不急着從地上站起來,而是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顧舒窈,問她:“是什麽讓将軍改變了主意?”
原主阮碧城生得極美,又因多年的領軍經驗,養出了一身凜冽的氣質。極致的美麗和極致的冷傲在她身上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完美融合。
在昏暗的帳篷裏,顧舒窈筆挺地站着,仿佛一柄出竅的寶劍,閃耀着熠熠生輝的光芒。
“因為,我要活下去。”
說到這兒,顧舒窈頓了一頓,冷冷地笑了。
“并且……我還要讓那個狗男人,活不下去!”
————
朱成章和慶成長公主沒有談攏。
朱成章勝利在望,怎麽會肯同侄兒建文帝劃江而治?
用一句“此奸臣欲姑緩我,以俟遠方之兵耳”噎走了慶成長公主,朱成章回到了軍營。
一回到軍營,朱成章第一件事就是召顧舒窈來見。
進了朱成章下榻的帳篷,顧舒窈正欲拱手行禮,朱成章便熱絡地迎上來扶住她道:“帳中伺候的都是自己人,碧城不必如此客氣。”
感覺到朱成章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滾燙,顧舒窈暗地裏皺了皺眉頭,然後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同朱成章的肌膚相觸,然後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全禮。
朱成章雖然嘴上說着不必多禮,但是看到顧舒窈這般上道,心裏頭還是十分舒爽的。
讓顧舒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朱成章一臉關心地問她道:“本王聽聞你昨兒晚上把溫煦給放了……怎麽,不打算殺他了?”
若是這身體裏還是原來的阮碧城,聽到朱成章這話,定然是以為他關注自己的動向,要為他對自己的關心而感動。
但是現在這身體的芯子換成了顧舒窈……顧舒窈只想冷笑——這朱成章無時不刻在監視阮碧城,防着她變心呢!
好一個人面獸心的僞君子!
即便知道了朱成章的真面目,顧舒窈還是擺出了一副感動且愛慕的表情,軟軟地答朱成章道:“回殿下,碧城想了想,覺得此時正是您宏圖大業的關鍵時刻,一切事務都當慎之再慎……如果這時候我殺了溫煦,只怕會影響到殿下的名譽,壞您大事。”
阮碧城一向萬事以自己為先,這一點朱成章十分自信。所以聽到顧舒窈這般回答,朱成章不疑有他,信了。
朱成章微微颔首,對着顧舒窈擠了一個自以為寵溺的笑,道:“溫煦的事,碧城你看着辦即是。你辦事,本王信得過。”
朱成章這一笑看在顧舒窈眼中,油膩得她雞皮疙瘩都要集體起立了。
忍住反胃的感覺,顧舒窈學着阮碧城往日裏面對朱成章時候的模樣,溫順地回答道:“碧城一定不會辜負殿下對我這番信任。”
————
在朱成章帳中,顧舒窈将今日軍中重要事務都撿來同他彙報了一遍,又忍受了一番朱成章演技浮誇的示好,終于被他放出來了。
走出朱成章的帳篷,顧舒窈才發現自己手心裏全是汗,被涼涼的夜風一吹,汗水冷得要從手掌心滲透到骨髓裏去。
上輩子的阮碧城愛朱成章愛得死去活來的,所以朱成章說什麽她都信,就連朱成章說愛她,她也信。
現在阮碧城的身體裏換了個人,對朱成章的愛慕濾鏡失了效,顧舒窈看他怎麽看怎麽虛僞惡心。
他說的那些話,她是一個字兒都不會信了。
想到這兒,顧舒窈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估摸了一下時間還早,想了想,折身往溫煦的帳篷行去。
顧舒窈來到時,溫煦還沒歇下。
他仍是那副蒼白的模樣,那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亮亮的,閃爍着星子一樣的光。
将顧舒窈迎進帳篷來,溫煦看到外頭有她的親兵守着,放了心。
“将軍來得太晚了,我這裏就只有半壺冷茶了,将軍就将就着喝罷。”
溫煦說着,給顧舒窈倒了一杯茶來。
方才在朱成章那兒,顧舒窈整個人神經緊繃,一口水也沒喝上,現在得了溫煦這杯茶,也顧不上冷不冷了,仰頭便一飲而盡。
飲完手中茶水,顧舒窈将茶杯重重地放回到桌上,擡眸看向溫煦,道:“現在,溫先生是否可以給我說說——你為何要撺掇我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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