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聽說時醫生為了那個女朋友, 連續請假,推了手術,最後還是院長親自來找人, 時醫生才答應上手術臺。”
“可不是嘛, 因為這事兒,時醫生被批評了好一陣。”
“真不知道時醫生喜歡她什麽, 除了那張臉長得好看些……脾氣差,又嬌氣,難伺候得很。”
“好像是那女的纏着時醫生吧, 肯定是吃準了時醫生善良, 糾纏不放。”
烏雲遍布密集, 籠罩着整片天空,屋檐雨聲嘀嗒墜下,綻落一地水花。
夏熾抱膝坐在臺階上,纖瘦的身影縮在靠欄杆邊緣,靜靜地望着前方, 目光卻無焦距。
那些話好難聽,卻無法把那幾道聲音從腦海中抹去。她可以忽視那些惡意扭曲的言論,卻不得不承認, 其中包含的事實。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時遇都因她受到影響,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值得嗎?
她家庭不幸,性格別扭, 除了會跳舞, 帶給時遇的全是災難, 連她自己都覺得糟糕極了。
照這樣發展下去, 她幾乎可以預料到, 五年前的事情重演。或許她會用尖銳的語言行為刺傷時遇,将那顆溫暖的心沉入冰湖中。
但是,再也沒有同樣的五年時光給她浪費。
要怎麽做……才能跟他好好的在一起……
或者,她消失得幹幹淨淨,時遇就能恢複正常的生活,繼續去做衆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她為什麽要回來?沒有她那五年,時遇過得很好,不是嗎?
“阿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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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失神的片刻,口中不自覺溢出一道聲音,喊着他的名字。
前方一道陰影蓋下,遮擋夏熾的視線,她盯着那道身影,腦子忽然變得空白。
那人緩步踏上距離她僅剩兩步的臺階,伸來一只白皙的手,從脈絡分明的手腕至指間,微微彎曲成弧,從夏熾的角度望去,手骨輪廓泛着光。
只要她抓住,就能回到他身邊。
“嗚哇哇——”
一道孩童啼哭打破凝固的氣氛。
穿着雨衣的小女孩從前方跑過,不小心摔倒在濕滑的路面,朝着身後着急趕來的女人喊媽媽,哭着索要擁抱。
夏熾清晰的聽見小女孩的哭聲和母親的安慰,直到她們離去。
頭頂傳來清晰的聲音。
“連小孩都知道,不開心的時候要找自己喜歡的人抱抱。”
“知知不知道嗎?”
那瞬間,夏熾淚如雨下。
多日聚集在心裏的苦,身體上的痛,擴大數倍,她終于還是忍不住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很疼……很疼的……”
父親去世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怪罪、指責;舅舅成家的時候,她變成了多餘的累贅;母親有了新的家庭以及另一個比她更親的孩子,所以她永遠不被選擇。
被沈暮欺負,也沒人幫她,于是她只能像權勢金錢拖鞋,獨自咽下痛苦。
“沒有人幫我……”她哽咽着,抽噎不斷。
聽到她哭,時遇的心口隐隐作痛,“事到如今,知知還不肯相信我嗎?”
“我只相信你。”手指揪着時遇的衣服,腦袋在懷中搖晃,次次蹭過他的胸膛。她終于可以在這裏,肆無忌憚的尋求溫暖庇佑。
江悅兮發現夏熾失蹤的第一時間聯系時遇,運氣好,時遇剛從手術臺下來,拿到手機。
江悅兮把事情發生經過通通告知時遇,對方直接聯系醫院調監控,推算時間,很快找到夏熾離開的方向。
兵分幾路,江悅兮也在極力的尋找,沒過多久,收到時遇發來的短信,告訴她:夏熾找到了。
江悅兮長舒一口氣,也終于明白,時遇的叮囑并不是擔憂過度,原來夏熾真的會亂跑啊……
江悅兮回到病房跟他們彙合,見夏熾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悅兮姐姐,對不起。”夏熾見到她,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那乖巧自責的模樣把江悅兮想說的話全部堵在嗓子眼,最後只剩一句:“沒關系,你沒事就好。”
得到原諒,女孩嘴角揚起微笑,黑瞳中嵌着星星在發亮。
江悅兮驚呆了。
白日她想方設法逗了夏熾一天都沒見過這麽真實的笑容,現在一句“沒關系”居然換得夏熾一笑,值了!
夏熾沒有回母親那邊,直接住進時遇家中。
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奶酪被送去時夫人身邊寄養,沒有聽到貓叫,倒覺得冷清。
熟悉又溫暖的房間才是夏熾最喜歡的舒适地,她恨不得現在就跑進被窩打幾個滾,躺在裏面睡大覺。
但是……
她的腿不允許她這麽折騰。
之前腿部受傷,沒有傷及筋骨,現在已經能夠自己走路,但還是一瘸一拐的跛着腳。
“晚上想吃些什麽?家裏沒有新鮮食材,等會兒我出去買。”
“都可以,你拿主意就好了。”
“行,我來安排。”
晚上食物仍是偏清淡,夏熾吃了小半碗,筷子夾着白色大米飯往嘴裏塞,“感覺我都已經幾輩子沒吃到辣椒了!”
“那知知是跟我過了幾輩子?”
“……”很好,被調戲了。
“你不要岔開話題!”筷子往碗裏一戳,夏熾仍然堅守着自己的要求,“我就吃一頓,不行麽?”
“知知,聽話。”
“!!!”
得了,時遇說這話就代表沒戲。
夏熾懊惱的跺了跺腳,故意制造出不滿的聲音。
她就是想吃肉,有味道的肉!而不是這些味道寡淡的魚湯和蔬菜!
時遇瞥了一眼,語氣不輕不重的調侃,“你是打算讓兩只腳共患難?”
夏熾果斷收回那只完好的腳,跟受傷的腿并在一起。對面的男人無奈搖頭,嘴角溢出低聲的笑。
夏熾行動不便,一直在樓下躺到晚上。
樓梯是時遇抱上去的,夏熾趴在欄杆邊發呆,時遇上下跑了兩趟,又進書房,“知知,過來。”
跟随他的指示,夏熾來到書房電腦桌前,被時遇按在椅子上,“我跟喬斯醫生約好了視頻交流時間,待會兒你來跟他溝通,好嗎?”
“啊……”夏熾坐在椅子上,腦袋努力往後扭轉,不看電腦。
“嗯?”時遇挑起眉頭。
在對上時遇的視線那刻,夏熾緩緩扭回脖子,垂着腦袋輕輕點頭,“好吧。”
她不能拒絕。
在配合喬斯醫生進行心理疏導後,夏熾問起當年,時遇參與治療的經過。
對方似乎早已猜到她會提問,不慌不忙的回憶起當初。
“以前時遇跟我是單方面聯系,我以為他會保密,既然你們已經住在一起,就當送你一段故事當做祝賀。”因為夏熾現在所用的,是時遇的賬號,連背景都是喬斯醫生熟悉的,時遇的書房。
夏熾算是一位特殊的病人,包括時遇,都給喬斯醫生留下深刻印象。
“那時候你住在醫院,拒絕與外界溝通,他找到我,向我表明身份。從你母親那邊取證後,我跟他認真談過關于你的病情,同時找到了突破口。”
夏熾的病不是因時遇而起,卻受到時遇極大的影響。
時遇對夏熾的病情有兩面性,夏熾與其他病人很不同的一點就是,她最糟糕最消極的時候,都沒想過自.殺。而支撐夏熾治療決心的,很大部分原因都來自于時遇。
“你大概不知道,他在這邊待了一個月,每天都來醫院,沒讓你發現。”
作為心理醫生,他們接觸的病人跟醫院那些傷患截然不同,沒有誰能确定治療時間,甚至無法保證能讓那些病人完全治愈。
喬斯醫生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屬,親情、愛情,有不離不棄的,有承受不了壓力失望放棄的,他們都在哀求醫生,“一定要治好!”
那些家屬索求的,是自己的親人愛人能夠治愈。
而他在時遇身上,看到不同大衆的一面。時遇足夠冷靜、理智,配合他制定治療方案,卻從未提出跟夏熾見面,只是偶爾趁夏熾睡着的時候,偷偷去看一眼。
當時的喬斯醫生并不确定這個年輕人能堅持多久。
一個月後,時遇辭別,準備回國。
他以為,時遇是打算放棄,結果離開那天,時遇獨自來到他的辦公室,與他交代許久,所有內容都是指向夏熾。
時遇主動向他表明,會時常保持聯系,竭盡所能提供幫助。
說到這,喬斯醫生耳邊回響起當年時遇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他要離開,臨走前的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
這場交流時間格外漫長,在門外等待的時遇從未離開,偶爾看下腕間的表,神色沒有半分不耐。
直到,書房門重新打開,顯出夏熾半邊身影。
時遇往後退開,等那人完全出現在視線內,才問:“結束了?”
拐着腳往前走了兩步,夏熾二話不說伸手抱住男人的腰。
時遇以為她是跟平常一樣在撒嬌,順勢将人攔腰橫抱,“九點半,該準備休息了。”
“唔。”
夏熾被放在床邊,時遇很快替她取來一套毛絨的保暖睡裙,又去浴室把水放好,才回來叫夏熾去洗漱。
坐在床邊的女孩雙腳都沒未落地,直接向他伸出雙手,聲音有些發嗲,“我腳疼。”
男人心領神會,過來抱她。
除了發病的時候,夏熾一貫是個會撒嬌的姑娘,她故意做作,時遇也拿她沒辦法。
照顧夏熾已經養成習慣,他是把人抱到浴缸邊放下,又自然地叮囑,“洗澡的時候,注意別碰到受傷的腿。”
“我知道了,你每天都在說。”
“嫌我啰嗦?”視線掠過那雙腿,“那就快點把它養好。”
“好得差不多了!”
傷口已經結痂,能夠自己走路,或許只是心理作用,一點點不适也會變得一瘸一拐。至于撒嬌讓時遇抱,純粹是她……單純的想這樣做而已。
時遇早已看透她的小把戲,從來不拆穿,由着她開心。
因為腿傷處不能碰水,夏熾也沒有泡澡的心思,清洗身體後就站起來,扯起旁邊的浴巾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幹淨,換上寬松的睡裙。
裙子不會碰到腿,穿脫都很方便。
出門時,為了證明自己的腿傷恢複,都不肯讓時遇再抱。
時遇挑眉,特意給她讓出一條道。
夏熾朝他聳了下鼻子,揣着股傲嬌勁兒,昂首挺胸……一瘸一拐走回房間。
跟在她身後的男人不禁發出一聲輕咳,夏熾羞惱的邁進門口,“砰”的一聲将門關上。
屋外十分安靜。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才聽到有人重新敲門詢問,“請問,我現在可以進來了麽?”
“你是誰啊!”房間裏的女孩故意揚起聲音。
他配合着回答:“知知的男朋友。”
可裏面的人卻反駁:“知知沒有男朋友!”
“這樣啊……”他眉眼含笑,故意拖長尾音,“那我走了哦?”
屋內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不過多時,房門就被人從裏面拉開,露出一張氣鼓鼓的臉,“你就知道逗我!”
這次不用說,時遇主動将人抱起,夏熾假意掙紮了兩下,鼓起的腮幫已經變成微笑的嘴角。
重新回到暖和的被窩,夏熾躺在大床中間線位置,按照慣例,時遇會給她一個晚安吻。
以前她是真的要睡覺,閉着眼睛接受,今日卻在額頭感知到柔軟的時間,驀的睜開眼。
本該習慣的動作,勾起夏熾心中漣漪。觸感消失時,兩人的距離逐漸拉開,映入眼中的畫面逐漸清晰,是他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惹人想入非非。
等夏熾反應過來,手指已經貼在男人的喉結上,更加真切的感受到喉結在指間滑動的觸感,心跳怦怦,整個人都開始發燙。
“別鬧。”低沉的嗓音總是壓抑着什麽,時遇準确抓住那只作亂的小手,放回去。
偏偏是他拒絕的動作激起夏熾的逆反心,她忽然側身壓着時遇的胳膊,在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湊到他耳邊,學他以前最喜歡的動作,親吻他的耳朵。
“知知!”男人制止的聲音有些急切,染上微微的喘息。
舌尖舔過貝齒,夏熾沒應聲,櫻唇微張,輕輕含住耳廓。
暖黃的燈光,滋生出絲絲暧昧的氣氛,可他稍微一動,就聽到女孩“嘶”的一聲。
是因為不小心碰到了受傷的腳!
理智讓時遇恢複冷靜,在火未點燃之前便克制着,将人推開。
夏熾的力氣完全抵不過他,這一分開,中間相隔的距離在她看來仿佛變成楚河漢界。
委屈湧上心頭,眼淚珠子說掉就掉,像是迷失在叢林的小鹿,噙着眼淚與迷茫,“為什麽要拒絕我?”
“你的傷還沒好。”他差點忍不住将人攬入懷中細聲安慰,可若碰到那寸肌膚,他怕自己會失控。
“我好了!”夏熾執拗的靠近,柔軟的掌心貼近他的胸膛,移到心口處,“不是說,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向你索要擁抱嗎?你現在抱抱我。”
時遇再不舍得将她推開,擱在身前的手指僵硬無措,“知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可我一刻都不想再浪費了!”夏熾鼻頭發紅,哭着去親吻他的臉,“沒有人選擇我,你要我,好不好?”
她不是一時興起。
從喬斯醫生口中得知往事那刻,整顆心變得沉甸甸的,裝滿了遺憾和深情。
五年前,車禍事故恢複後的時遇第一時間出國,找到夏熾所在的醫院,聯系她的主治醫生。
他謹守承諾,不與她見面,一道門隔開兩處相思。
臨走之前,他在醫院跟喬斯醫生道別。
見少年眉眼疲倦,喬斯醫生還旁敲側擊問他是否打算放棄?
時遇搖頭,“別拿她開玩笑。”
後來喬斯醫生才知道,時遇離開前的那天晚上,站在夏熾的病房外守了整整一夜。
每每回想,喬斯醫生都忘不掉少年幹澀沙啞的聲音,以及向他投來那道懇求的目光。
“請對我的寶貝溫柔一點。”少年指着心髒,眼尾泛着紅。
請你,在治愈我心愛的女孩時,對她溫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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