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努力和才能

“不是？哪裏不是？”

黃濑一臉不以為然。

和也被他語氣十分不好地反駁倒也不生氣。

“嗯……首先來說，就是我大概也沒有像你所想的那樣擁有才能吧。”他歪了歪頭，似乎十分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見黃濑撇了撇嘴，看樣子就是把他的這個說法當成了一種自謙又或者是變調的炫耀，和也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或許會覺得我是在說好聽的，其實心裏根本就不是這麽想的，但事實是，我是真的這樣認為着的——我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樣，擁有那種程度的天賦和才能。”

明明是剛認識沒有多久，并且相交也根本就不深，甚至可以說是個陌生人的對象，但是此時此刻，或許是對方的問題直擊了和也心中始終存在着的那道隐隐的壁障，使得雖然看似溫和好說話，似乎對誰都很親切友善的樣子，但其實內心裏的真正想法卻一直都隐藏得很深，就連對最親密的雙生兄長和青梅竹馬的女孩都不會輕易吐露分毫的和也，卻對對方産生了一種想要傾訴自己內心埋藏多時的真實想法的欲望。

他迎着對方金棕色的明亮眼眸，目光清澈地回望過去：

“黃濑君你或許不知道，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

“哥哥他——哦，對了，他的名字是‘達也（tatsuya）’，上杉達也——是個很有才能的人。”

“真要說起來的話，大概和黃濑君你差不多吧，”和也邊說着，邊伸手比了比對面的黃濑，“棒球啦，籃球啦，足球啦，短跑啦……總之只要是運動，哥哥總是能很快掌握到技巧和訣竅，甚至不只是運動，其他包括算數文字也好，掌機游戲也好，哥哥無論什麽總是學得很快。”

“明明是雙胞胎兄弟，明明是兩個人一起開始學習的，可是他總能領先一步，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說起來，真的很讓人絕望呢。”

“那種，無論怎麽努力追逐，好像都無法跟上對方步調的被遺落感。”

“所以黃濑君你說我擁有不需要努力也可以達到如今這樣程度的才能？這句話，我絕不認同。”

和也摘下被汗水沾濕的球帽，擡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慢慢擦拭着汗濕的額頭和臉頰，眼睛在這個過程中卻是一直緊緊盯着黃濑不放。

被他語氣中幾乎壓抑到讓人無法呼吸的不甘、羨慕和憧憬追逐所打動，黃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再是最開始的不以為然和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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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見他的确有将自己的話好好聽進心裏去，和也嘴角重新挂起了溫和俊雅的笑容。

“于是，在天生所擁有的才能上無法與我的天才哥哥相抗衡，想要追随上他的腳步，想要不被他落下太多，想要讓那個人的眼光不只停留在哥哥身上，想要讓獎勵的親吻不再與自己錯身而過，我要怎麽做呢？”

“答案很簡單。只要……比哥哥還要更加努力就行了。”

“才能或許是決定一個人起步高度的重要因素，但是黃濑君，我們真的可以斷言，才能就是決定一個人最終成就的全部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是否定的吧。不然，世界上就不會有‘努力’這回事的存在了。”

“才能不夠的，就靠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萬倍的努力去補足——這就是在發現自己和哥哥之間巨大的才能鴻溝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全部想法。”

“我的哥哥啊，”雖然是說着自己這一生最大的對手的名字，但是和也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柔和到讓黃濑的心也跟着瞬間柔軟成了一團，“盡管擁有着那樣讓人嫉妒到幾乎要發狂程度的才能，但是，卻是一個連一點點努力都不願意付出，安于現狀的懶惰家夥呢。”

“所以我才問黃濑君，你有聽說過我的哥哥，明青小學的上杉達也嗎？”

“沒有的吧。”看着黃濑略有些尴尬的表情，和也再次微笑起來。

“這不怪黃濑君你啦——要知道，就算是在我們學校裏，哥哥廣為人知，也是因為他是‘上杉和也的雙胞胎哥哥’呢。”

“我并不是想要說現在哥哥已經失去那種讓我曾經羨慕到想要用一切去換取的才能了。不是那樣的。哥哥的才能還在。”

“可是，他卻寧願空置這種才能，也不願意付出任何讓它實現為更大成就的努力。”

“而我……從決定了要靠努力來超越哥哥的那一刻起，就像你所說的，付出了很多很多倍，在他人眼中大概是不必要的努力吧。”

“于是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提起‘明青的上杉’，所有人想到的都是上杉和也，而不是上杉達也。”

“明明兩個人中，哥哥才是更有才能的那一個。”

“所以黃濑君你說，相較于才能而言，努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這一點，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同的。”

黑色的仿佛最上等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閃爍着璀璨到奪目的熠熠鋒芒，黑發的少年嘴角帶着柔和而恬淡的笑容，最終如此對黃濑說道。

而自那以後，即使已經是好幾年過去，每每回想起來，黃濑還是會覺得那個時候那樣微笑着的和也，有着讓任何人都無法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的炫目光芒。

而和也這推心置腹的一番剖白，雖然并未完全改變黃濑心中的想法，但卻也讓他對于自己曾經深信的關于才能和努力之間的看法，産生了一絲微妙的動搖。

同時，和也和黃濑兩人，也借由這一次談話為契機，成為了交情很不錯的朋友，即使後來黃濑轉學離開，兩人也交換了郵箱地址和電話號碼，彼此之間的聯絡從未中斷。

黃濑後來得知和也的死訊後還趕來參加了和也的葬禮，聽達也說他似乎是翹掉了一次很重要的社團活動的樣子，回去以後好像還被當時的社團負責人狠狠訓了一頓。

所以，除了從小相交的好友兼棒球搭檔松平孝太郎，說黃濑涼太是上杉和也最好的朋友也不為過。

現在偶然間與對方重新見面，和也當然感覺非常開心——原本在這一年的夏天，和也可是根本沒有遇見過對方的。

“重新來過一次，似乎……真的會發生一些有別于曾經的奇妙改變呢。”

這樣想着，側頭看向身邊微笑着與自己并肩而行的黃發好友的和也并沒有察覺，他那原本還有些迷茫沉抑的心緒，不知不覺間，竟然變輕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