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落日峽谷

寒聲嚼了幾下外脆裏嫩的魚肉，把它咽下去之後杵在原地不動了。

陶然擔憂地問道：“寒聲，怎麽了？”

“難不成有毒？”謝川柏的語氣倒也不像是幸災樂禍。

寒聲把烤魚遞回給謝川柏，紮了個馬步，運氣一個小周天，然後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終于開口：“沒毒，可以吃。”

謝川柏跟陶然同時一愣——原來這貨是在試毒？

明白過來寒聲剛剛搶魚的意圖之後，謝川柏一下子沒了火氣，用複雜的目光盯着寒聲看了一會兒後，把烤魚遞給了陶然：“你先吃，餓壞了吧？”

他看得出陶然體質偏弱，剛才跟着他在大雨中這麽一通跑，估計現在虛得不行。

陶然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我現在沒有食欲，給寒聲吃吧。”

“我不要。”寒聲幹脆地拒絕道，“我不餓，你們先吃。”

“阿白？噢你不用吃東西。”

廣白：“……”

謝川柏接過陶然遞回來的烤魚，一臉無奈：“都這麽嫌棄哥烤的魚啊？成，那哥就自己吃了。”

寒聲坐回廣白的身側。

廣白看着寒聲默默地吞了口口水，一雙眼睛巴巴地盯着謝川柏手中酥脆的烤魚，明顯已經食指大動，卻偏偏要說自己不餓。

“怎麽不吃？”他低聲問道。

“他們抓的魚，外面下雨，累。”寒聲支支吾吾地吐出只言片語，“我……不好意思。”

“川柏，”廣白喚了一聲，“你等下再烤的時候，拿過來一段。”

謝川柏咬着魚肉，含糊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把一段酥脆的烤魚啃完之後，謝川柏又放了幾塊魚肉在燒烤架子上面，烤熟之後走過去往陶然跟寒聲的手裏都遞了一串。

他彎下腰來，把烤魚塞到寒聲手裏的時候，看他的眼神很有些怪異。

寒聲以為他又要說些刻薄的話來埋汰自己，幹脆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不情不願地說了聲“謝謝”，便低頭去咬那塊魚肉了。

謝川柏什麽也沒說，只是伸手揉了揉寒聲的頭發，然後站起身走回了燒烤架旁邊。

寒聲含着塊魚肉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待自己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之後才開始狼吞虎咽。

“當心刺。”廣白說道。

寒聲用力地點了點頭，繼續狼吞虎咽。

廣白：“……”

填飽了肚子之後，四個人圍在篝火邊把衣服烘幹，閑聊幾句後各自歇息，而雨一夜未歇。

這一夜，謝川柏做了一個夢，夢到小時候跟秦揚在溪邊捕魚。

小秦揚站在溪水裏面，水漫到他的膝蓋處。小川柏沿溪來回跑，見到魚的影子就胡亂地把網兜往水裏拍，弄得小秦揚幾次都被水花濺了一身。

小秦揚看到幾條青黑色的小雨繞在自己的腳邊，于是彎腰想去撈，這時候水的流速突然加快，他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跌坐到水裏面。

水位瘋狂地上升起來，他踩不着溪底的泥沙，情急之下只能伸着兩只手四處亂拍。溪水咕咚咕咚地灌進他的鼻腔裏。

謝川柏的意識懸浮在空中，俯視着夢裏發生的一切，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什麽也做不了。

“川、川……”

“……我！”

“救……我！”

聽到小秦揚的呼救聲後，小川柏立刻沿溪拔足狂奔起來，

“阿揚，抓住我！”

秦揚胡亂地蹬着腳，想要讓自己的身體上浮一些。在模模糊糊看到岸上人焦急的臉龐後，他拼了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

“抓住我！快！”

岸上的小川柏急得快要哭出來，水下的小秦揚用盡全力掙紮着想上岸，但每一次兩只手即将相觸的時候，水流就把小秦揚又沖得遠了一些。

“……阿揚！”小川柏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沒過多久，小秦揚便用盡了力氣，只得任由溪水把自己沖往未知的地方，留下小川柏一人留在原地嚎啕大哭。

天蒙蒙亮的時候，謝川柏就醒了過來。

小學畢業那年的暑假，他跟秦揚是呆在他老家鄉下過的。秦揚溺水的事情也确實發生過，但沒有夢裏的情況來得緊急，當時他甫一落水，謝川柏就把他拉上了岸。

除去那樁有驚無險的意外，那年暑假兩人都玩得很開心。那之後年年夏天謝川柏都惦記着跟秦揚一起回去，可後來再沒實現過。

一起打滾過的涼席，味道依稀還熟悉。那樣快樂的時光僅是擁有就已經不易，要永久保存下去該有多難。

謝川柏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地四處摸了摸，碰到身側放着的劍的時候，一瞬間安心了下來。

“醒了？”

“唔……”謝川柏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然後反應過來剛剛有人在跟他說話，“啥？”

廣白回歸本體休息了一夜之後恢複了不少靈力，給謝川柏傳音的時候也多了幾分中氣。

“這天氣很難辦。”

“是啊，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謝川柏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做噩夢了？”

“嗯？”謝川柏按了按太陽穴, “這幾天我就沒做過啥好夢。”

這時候，寒聲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睛看了看一旁的陶然，替他把滑落下來的外衣重新披好，又把目光投向了謝川柏手邊的劍，沒說話。

謝川柏帶着廣白往那邊挪了挪，然後用手肘撞撞寒聲，輕聲問道：“你小子什麽時候醒的？”

寒聲做了一個“剛醒”的口型。

謝川柏壓低聲音道：“醒這麽早做什麽？想學公雞打鳴麽？”

寒聲指了指陶然。謝川柏一看，陶然正緊皺着眉頭，正在瑟瑟發抖。

他探了探陶然的額頭，果然是在燒着。

寒聲用詢問的目光看着謝川柏。後者縮回手，伸進他的領子裏面，感受了一下他皮膚的溫度，然後驚道：“小鬼，你體溫這麽低？”

“我是冰靈。”寒聲嘟囔道。

他話音剛落，謝川柏就用一種“他會生病怎麽看都是你小子的錯”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沒有，我沒有碰到他！”

盡管寒聲壓低了聲音，但似乎還是把陶然給吵醒了。

“寒聲？”陶然迷迷糊糊地喚道。

“這麽大個人蹲在這兒，你卻只看到這個小鬼，真是讓我好傷心。”謝川柏嘆道，“你感冒……患上風寒了，知道麽？”

陶然含糊着應了一聲。

“有藥麽？”

還沒等陶然回答，謝川柏就快速浏覽了一下物品欄，看到一顆九味羌活丸，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一看系統，果然是治風寒的。

他把那顆藥丸取出來，在陶然的眼前晃了晃：“有了，你自己帶着的。”

陶然緩緩地點了點頭。

“小鬼，去外面取點水，讓你廣白哥哥熱一熱，你再拿來給我。”謝川柏吩咐道。

……

“人類真是脆弱。”

寒聲坐在一邊，看陶然就着廣白用火煞天燈咒溫過的水，皺着眉把藥丸吞下去的樣子，不由感慨道。

“我們冰靈就從來不會患風寒。”

“笨蛋是不會感冒的。”謝川柏哂道。

“嘁！”寒聲啐了謝川柏一口。

“鬧什麽？”謝川柏瞥了寒聲一眼，“變幾件衣服出來，給阿然哥哥穿上。”

“什麽變衣服？我變不出來衣服！”

“淨扯吧你，”謝川柏冷哼一聲，“那你在那個洞穴裏面是怎麽一鍵換裝的？前一秒還穿着紅肚兜呢，下一秒變身熊孩子之後就穿戴得人模狗樣的，這怎麽解釋？”

“……那是我動作快，你修為不足看不清楚而已。”寒聲鄙夷道。

“神他媽修為不足。”謝川柏挑了挑眉，“那就把你身上穿的這些脫下來，給阿然哥哥蓋上。”

他只是閑得蛋疼想逗逗寒聲，沒想到寒聲聽了之後二話不說就把外衣給除了下來。

“停停停！你幹什麽？”謝川柏忙喊道。

寒聲無辜地看着他：“你不是讓我脫衣服麽？”

陶然在一旁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你看你把我們阿然吓得！”謝川柏斥道，“脫什麽脫？搞得我跟猥|亵兒童似的。”

寒聲白了他一眼，撈起了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衣：“善變的女人。”

謝川柏抓狂：“誰教你這句話的？”

“無師自通。”寒聲洋洋得意道。

謝川柏：“……”

寒聲懶得再跟他扯皮，抖去外衣上的灰塵，默不作聲地給陶然披上。

陶然把手覆在寒聲的手背上，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哪兒不舒服？”寒聲見陶然這樣看着自己，不由擔憂地問道。

陶然咬着下嘴唇，緩緩地搖了搖頭。

“還冷麽？”

陶然又搖搖頭，終于開口：“寒聲真是個好孩子。”

寒聲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擡頭望了眼山洞頂，然後默默地走開了。

謝川柏聳了聳肩：“突然覺得熊孩子也挺可愛的。”

陶然笑道：“川柏，你對他溫柔些吧。”

“我對他不溫柔嗎？”謝川柏也笑，“我溫柔起來就是這樣啊。”

陶然笑着搖了搖頭：“那還真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