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西山龍窟
事情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已經無法回頭。
既然昭華已經預先在隧道裏設下了警報機關,那麽他現在對他們的行蹤必定了如指掌。
謝川柏他們拔足狂奔了一段路之後,終于看到了從隧道出口處漏進來的天光。
他們現在只能希望落日教的人的行動沒那麽迅速,不會在他們逃出去之前就把洞口圍個水洩不通。
萬幸的是,在昭華他們趕到之前,四個人便齊齊從藏寶閣的地下隧道裏面跑了出來,踏上了一塊空闊的土地。
這兩條隧道一直通到了宅院的外面,落日教的圍牆在他們的東邊不遠處。還沒喘上幾口氣,他們便隐隐約約聽到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這一陣腳步聲很快就變得響亮,無數雙腳踩踏在落日峽谷的山地上面,發出陣陣雷鳴般的轟響。
“川柏,我跑、跑不動了……”陶然臉色發白,氣喘籲籲地說道。
剛才在隧道裏那一番狂奔确實已經消耗了他們的大半體力,陶然此時已經提不起勁繼續跑了。
謝川柏急道:“大力金剛丸還有嗎?”
陶然道:“沒、沒有了。那種藥……一次只能煉兩顆,三年才能煉成一次。”
謝川柏:“……這下真的藥丸。”
寒聲彎着腰,雙手扶着膝蓋,喘得話都說不出來。
廣白倒是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眼中神色依舊冷峻。
謝川柏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阿白,你還飛得動嗎?”
廣白搖頭:“剛才帶你們飛到藏寶閣的時候我用了月隐術,靈力消耗太多。”
“真是日了狗了……”謝川柏渾身癱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痛心疾首的怒吼——
“汝等這幫強盜!”這一聽就是昭華教主暴走了。
“打死這幫狗強盜!”教衆的怒斥聲此起彼伏。
廣白向謝川柏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了起來,淡淡地說了一句:“敵衆我寡。”
“你啊,有辦法就別藏着了行嗎?”謝川柏急道。
“你們先往前跑。”廣白的眼神掃過陶然跟寒聲,最終還是落回了謝川柏的身上,“別多問,我馬上去追你們。”
謝川柏剛要開口,就又被他堵了回去。
“我解決不了這麽多人,跑不動,就是死。”
三個人都被他淩厲的目光和鄭重其事的語氣給唬住了,也不管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做了幾個深呼吸便繼續沒命似的往前跑。
謝川柏跑到一半不放心地回過頭去看,只見廣白擡起右手放在胸前,豎起食指與中指,指向紅日初升的天穹,待他念了一句咒文之後,謝川柏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土地微微震顫了起來。
随着耳邊一聲轟鳴的響起,數塊碩大的岩石突然從半空中落下,砸向地面,四處塵土飛揚。
岩石築起了一道不高不低的壁壘,将追趕而來的落日教的教衆們暫時隔在了對面。雖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但現在時間緊迫,能拖延一陣子也是好的。
謝川柏這下是明白了,人數不是關鍵,關鍵是技術。
施放完咒術之後,廣白剛想回身去追謝川柏他們,就看到謝川柏站在他十步之外的一棵香椿下面,呆愣愣地看着他。
他眉頭緊緊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聲音中透露出一股極力壓抑着的怒氣:“不是讓你往前跑麽?”
“你不是說你靈力不夠了嗎?”謝川柏反問道。
廣白沒答話,身形晃動幾下就到了他的跟前,攫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快速向前跑去。
謝川柏的手腕被廣白捏得微微發紅。他看着兩邊的樹木迅疾地向後掠去,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團又一團深濃的綠影。
“我只說沒辦法接着飛。”廣白的聲音在他的耳際響起來。
謝川柏悶聲道:“疼。”
廣白聞聲立刻便把手裏的勁道松了松,問道:“你回來做什麽?”
謝川柏用他一貫的假不正經的語氣答道:“人有時候做某些事情啊,是情不自禁的。”
廣白沒料到謝川柏的嘴裏會蹦出來這個詞,不解道:“什麽意思?”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謝川柏好像把言語調戲廣白當成了一樁樂事。
“我說我,忍不住回過頭看你。”
“看我做什麽?”
“你好看呀。”
“嗯?”廣白道,“這我知道。”
謝川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有毒。”
廣白帶着他停了下來,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等候片刻之後,陶然跟寒聲也跟了上來。
寒聲拉着陶然的手,一路氣喘籲籲地小跑過來,雙頰漲得通紅。陶然看起來更是狼狽,面色煞白,身形搖晃,眼神渙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們停在了一個洞窟前面,謝川柏的腳邊立着一塊石碑,碑身已經風化大半,但還是隐約能看到上面刻了一些七零八落的字。
他指了指石碑,問陶然:“這上面寫的什麽?”
陶然喘了一陣之後總算緩了過來,走到石碑前面打量片刻,然後回過頭看着謝川柏:“你看不懂?”
“看不懂啊。”謝川柏如實答道。
“這是靈族的古語言,寫的是‘內有猛獸,萬勿靠近’。”
雖然長了一副靈族的模樣,但事實上謝川柏只看得懂所謂的大陸通用語言。
大陸和平聯盟剛組建起來的時候,無何大陸上人族的數量最為衆多,經商與探險的人類遍布大陸各地。
為了方便各種族通商,聯盟便以人族的語言為雛形,創造出了大陸通用語言,一直沿用至今。所謂的大陸通用語言,其實也就是簡體漢字,謝川柏自然是認識的。
至于其他種族的家鄉話,他是完全不了解的。
那一邊,長樂在廣白施咒落下的石堆前面提着把材質普通的玄鐵劍,長身玉立,長發飛揚,表情郁悶。
“頭兒,這石頭太硬,不用莫濯我劈不開。”
“不要叫我頭兒,要叫我……”
“你還好意思讓長樂叫你教主大人?”長歌黑着一張臉,冷冷地盯着昭華,“急着抓人就直接穿着件睡袍從卧房裏頭沖了出來,出門連兵器都不帶,你腦子裏裝的全是薜荔嗎?”
被自己的右護法劈頭蓋臉一頓奚落,昭華面上卻全無愠色,倒像個乖乖挨訓的小孩子。
長樂以及一幹教衆看着自家教主被右護法壓制成這樣,竟無一人表現出驚愕的樣子,個個眼望着天,對于如何在這樣尴尬的局面下自處,好像已經非常熟稔。
“現在你打算如何?讓弟兄們合力把這堵牆給推開?”長歌的語氣依然強硬,“這裏只有你能把這些岩石劈開。昭華,這種時候你還不願放下不碰除了沉光之外的任何兵器這可笑的執念麽?”
昭華嘆了口氣:“長歌,把劍給本座吧。”
長歌聞言便毫不遲疑地将自己的佩劍綠沉解下,雙手捧着遞到了昭華的手中。
昭華右手持劍,左手食指與中指沿着劍身迅速地劃了一道,接着綠沉劍的周身便籠罩起濃綠色的光芒,竹制的劍柄在光芒的浸染下像極了溫潤的碧玉。
都說物似主人形,綠沉溫和,衆人卻都道長歌冷厲。
昭華的手指觸及劍身的時候,感受到一股令人心生惬意的暖意。他不動聲色地擡眼看了看仍舊冷着一張臉的長歌,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下一秒,他将笑容一斂,眼神突然淩厲如劍鋒。
他提起綠沉,揮動右臂,在自己的身前畫了一個圓周,手指在劍身的上、中、下三個位置分別點了一下,口中默念了一個劍訣,雙腳在一股無形的力量的托舉下離了地,緊接着他整個人便化作了一道碧綠色的光芒,如箭一般疾射向蒼穹。
站在地面上的人們擡頭只能看到一個綠色的光點。
那光點在空中逗留了幾個彈指的時間,又倏然降下,一道淩厲的人影閃現,無數道耀眼的劍光從不同的方向迅疾地劈過來,沒有人看清持劍者的動作,擋在他們前面的巨石便轟隆一聲紛紛崩塌,裂成碎塊之後向着四面八方滾将過去。
昭華落地,收劍,轉身,将綠沉遞回給長歌,對他微微一笑:“不生氣了?走吧。”
這一邊,謝川柏見陶然擺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想到了什麽?”
“古語言只存在于大陸戰争結束之前的時代,這塊石碑看起來有好些年頭,因為材質特殊,所以上面的字直到如今還能看得出來。”陶然像是在回答謝川柏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而且我聽說,這落日峽谷的原住民是靈族。”
陶然在思考的事情,謝川柏通常都猜不到。
但當下最緊要的問題不是這塊石碑上面的字到底有什麽淵源,而是他們該怎樣避過落日教那些人的追擊。
“進還是不進?”謝川柏指了指洞窟的入口,問道。
“不論是為了躲避追兵,還是出于其他目的,我想我們都應該進去探一探。”陶然正色道,“它在召喚我們。”
當真是神棍本色。謝川柏暗道。
此時此刻,落日峽谷四處都籠罩着一股肅殺之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不遠處一陣塵土飛揚,腳步聲喊殺聲四起。
“這下不進去也不行了。”謝川柏沉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薜荔,形似黑韭菜,能治心絞痛。
(這是什麽奇怪的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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