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地底寒潭

“你有能力在突發情況之下冷靜自處,并且同時顧全我們嗎?”

“這不是決心或者信心的問題。這是實力問題。”

“我去你妹的實力問題!”

當廣白獨自一人站立在隧道入口處竭力抵擋着箭雨的攻擊,開始顯露出疲态的時候,謝川柏終于站不住了。

即便他貿然沖上去會打亂廣白反擊的節奏,會讓自己狼狽地陷入險境,會被廣白責備,會受傷,那也無所謂,這一切都比不上将廣白孤身置于飛箭的圍攻中更令他感到不快。

懷揣着“我覺得我行,我特麽就得上”的念頭,謝川柏跨過了石門這一道分界線,同樣走進了那一邊的隧道裏面。

“在那兒呆着別過來!”

他回頭對着陶然跟寒聲喊了一句,然後走到廣白的身邊,首次使用了在山中幻境中掌握的新技能——翼盾。

他的背後展開一對光翼,雙翼緊密合攏,化為一面半透明的盾牌,将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保護起來。

飛箭向他襲來的時候,箭尖還未觸到翼盾,便紛紛被翼面上的氣勁彈開。

幸而這些飛箭只是普通的箭矢,箭尖上并沒有淬上毒,也沒有元素之力的加成,所以雖然他短時間內也能抵擋住箭雨的攻擊。

他只能防禦,卻不能反擊。擋了一陣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真是沖動又愚蠢,單純就是跑來挨打,根本幫不上廣白什麽忙。

可即便這樣,他也因自己跟廣白置身于同樣的處境中而感到安心。

第二波箭雨的攻擊結束之後,四下裏一片寂靜。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石門快速移動時摩擦地面的聲響。還沒等石門兩邊的人反應過來,石門便自行封上,将門前與門後分隔成兩個互不相通的世界。

“阿白!哥哥!”

寒聲大喊兩聲,沖上前去奮力推門。然而,任憑他如何咬牙,如何用力,那石門都紋絲不動。

他心急如焚,幹脆用拳頭去砸門,砸了幾下手骨一陣火辣辣的疼。他呆愣愣地站在石門前面,陷入了慌亂與恐懼的雙重漩渦。

“寒聲,別擔心,他們會考慮好下一步。”陶然從後面将手搭在寒聲的肩膀上,安慰道。

話雖這樣說,但此時他望着這扇巨大厚重的石門,心中同樣充滿了擔憂。

“總算是結束了。”

謝川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收起了背後的光翼。

剛才他隐約聽到了某樣東西碎裂的聲響,當時他的太陽穴便狠狠一跳,懷疑是自己的翼盾上面覆蓋那一層真氣壁出現了裂痕。

真氣壁的裂痕可以通過補充法力來補全,但在剛才那種情況下,只消喝一瓶藍藥的時間,飛箭就會在他的身上紮出好幾個窟窿。

幸而箭雨的攻擊在真氣壁的裂痕進一步擴大之前就畫上了句點,否則他肯定得跪在廣白面前。

他的神經剛剛放松下來,轉過頭的時候就對上廣白一雙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的眼睛。那雙眼睛裏面分明寫着“你找死嗎”四個大字。

“不、不好意思……”

謝川柏心虛地看着廣白,戰戰兢兢地吐出了一句道歉。

就在這時,兩人腳下的地面卻突然劇烈震蕩了一下,伴随着轟鳴聲與碎裂聲,地面驟然出現了數道裂痕,将隧道分割成将斷未斷的幾節。

“地下面是空的!”

謝川柏驚呼一聲,左腳踩着的那一塊土地陷落了下去。

他身形一個不穩,險些要摔倒的時候,腰間突然被一股溫柔的力道支撐住。

情急之下,廣白将謝川柏一把扯到了自己的懷裏面,下一秒整個空間便地動山搖起來,石壁頂上的石塊與灰塵紛然落下。

兩個人腳下猛然一空,緊接着,天塌地陷般的眩暈便如洶湧的潮水般席卷而來。

伴随着一聲巨響,地面塌陷了。

身體下墜的速度太快,連錯愕與恐懼的時間都沒有。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迎接兩人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一個不深不淺的寒潭。

謝川柏跟廣白先後落入水中,霎時間水花四濺。

這水冷得緊,像是刀片一般一寸寸割裂着水中的人的皮膚,寒意直直鑽進骨子裏面,就連廣白也禁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他在水下面撚了一個手訣,咒術的光芒只在他的手心中閃爍了一瞬便熄滅了下去。

這潭水不僅寒冷刺骨,而且還帶着一種封鎖靈力的怪異力量。

廣白在水下無法施放咒術,但好在還有餘力活動身體。

謝川柏正在他五米開外的地方,如同沉重的石塊一般向着水底沉下去。

廣白奮力向着謝川柏游過去,用手臂架住他的脖子,然後帶着他向上凫水,片刻後終于鑽出了水面,岸就近在咫尺。

謝川柏凍得四肢僵硬,嘴唇發紫,雙眼痛苦地緊閉着,渾身不住地顫抖。

“川柏?”

謝川柏沒有作出回應,只是一味地發抖。

廣白将手掌放在距離謝川柏的胸腔一寸遠的地方,輕柔地推出一股氣勁。

謝川柏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接着他便偏過頭,“哇”地一聲吐了一大口潭水出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嘴裏正在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麽。

廣白在體內運起溫和的火系咒術,很快便蒸幹了自己的衣服。他扶起謝川柏,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面,然後解開謝川柏外袍的帶子,替他将濕透了的外袍脫下,只剩一件白色的亵衣。

單薄的亵衣被潭水浸透,謝川柏颀長的身材在亵衣下若隐若現。

他烏黑的發絲乖順地貼在兩頰,将他的臉色襯得愈加蒼白。水珠從額角滾過,沿着下巴的線條滴進亵衣的領口裏面。

柔軟的眼睑沾了水之後顯得滑膩,廣白目光頓了頓,鬼使神差般地忍不住擡手去撫,謝川柏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那眼中一片水色溟濛,帶着些茫然,又帶着些驚惶,将周邊環境掃過一遍之後,又緩緩閉上。

廣白将謝川柏身上剩餘的衣物盡數褪下,只留了一條亵褲。

謝川柏發出一聲悶哼,雙腿因寒冷而蜷曲起來。

廣白目光微斂,将謝川柏往自己的懷中一攬,用自己的體溫替謝川柏驅散寒意。

謝川柏蜷縮在廣白的懷裏,一股暖意從他的腳趾開始攀升到小腿胫骨,很快又灌滿他的四肢,爬過他的每一寸肌膚,讓他的面色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阿揚……”

謝川柏迷迷糊糊地輕喚了一聲,本能地往廣白的懷裏又鑽了鑽。

廣白察覺到他正在主動索求溫暖,于是又将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低下頭蹭了蹭他漸漸恢複了血色的臉頰。

“真暖和……”謝川柏嗫嚅道。

廣白看着懷裏的人,不禁皺起了眉。

謝川柏被廣白裹在懷裏面焐了一會兒之後,體溫終于恢複了正常。

他慢慢睜開眼睛,茫茫然盯着破了一個大洞的天頂,發了一會兒愣之後又看向廣白那雙形狀狹長優美的鳳眼,喃喃道:“阿白?”

廣白從謝川柏的身後環住他的腰,柔聲問道:“還冷不冷?”

謝川柏背上的肌膚緊貼着廣白面料柔滑的袍子,意識到自己此時只穿了一條亵褲時,不禁抖了三抖。

聽到廣白用這麽溫柔的語調跟他說話,他更是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不冷了。我衣服呢?”

廣白右手向後一探,撈起了謝川柏那一堆剛剛被他蒸幹的衣服,從裏面挑出那一件亵衣,扔給了謝川柏。

謝川柏一把接住自己的衣服,站起身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都穿戴齊整,然後站在原地尴尬地幹咳了幾聲:“不好意思,剛才被潭水凍暈了,實在是失态,失态。”

“不算失态。”廣白認真地看着他,“你凍暈過去的模樣也不算太難看。”

“……”謝川柏被這一句正兒八經的調笑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東張西望了一番,視線落下的時候發現廣白仍在盯着他看。

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煩憂。正在腦海中極力搜尋有什麽話題可以用來打破現在這個尴尬的局面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眼睛裏閃過一抹精光。

“有些話啊,我剛剛就想說了。”

“你說。”廣白道。

“一個人去找寒聲結果弄了滿身血回來,在落日教底下那間小屋子裏亂踩地板,剛才又自說自話推開石門進到隧道裏面去,我不就過來搭把手,你小子就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謝川柏像是吃了子彈似的,一樁一樁數落着廣白的罪狀,連喘氣都不帶的。

廣白倒也不惱,十分耐心地說道:“這裏我最強,理所應當要保護你們。”

謝川柏跟黑臉玄檀似的,滿面怒氣:“憑什麽就因為你最厲害,你最牛逼,我們就得把所有的危險都扔給你?”

還沒等廣白回答,他又繼續說道:“你就對我這麽不放心?你就這麽……瞧不起我?”

廣白道:“我沒有瞧不起你。”

“我知道我知道,後面那句是我瞎說的。”廣白無辜的神情讓謝川柏淩厲的氣場一下子垮了棚,“我就是想告訴你,以後別一遇上什麽事就一個人沖在前面當出頭鳥,這樣會讓我們很擔心。”

“這是我的本能。”

“什麽狗屁本能?”謝川柏沒忍住爆了粗。

“有危急情況發生的時候,把你擋在我的身後。”

“……”謝川柏臉紅了紅。

廣白看他神色有些赧然,又解釋道:“劍都是護主的。”

“我又不是你的主人。”謝川柏道。

“在見到玄琰之前,你是。”廣白道,“我說是,便是。”

謝川柏偏過頭去不看他:“那你就給老子改掉那個什麽狗屁本能。”

廣白道:“怎麽改?”

謝川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危急情況發生的時候,讓我站在你的身邊。”

他見廣白沒有作出回應,于是心虛地瞟了他一眼。

廣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答道:“好。”

謝川柏松了一口氣,又背對着廣白盤腿坐在了地上,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緊鎖。

在他半昏迷的時候從背後環抱着他的廣白,像極了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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