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桂花餅

這回童修開的門，一看到站在門外的山藥精，童修就覺得腿軟，緊随其後的就是肉疼。嗚嗚嗚，我的小羊肋排。心裏面默默配上爾康手表情包，淚目~

“大師好。”九十度鞠躬，态度很恭敬。

“小半妖你好呀。”山藥精今兒心情好，面上帶笑、言語帶笑，特別的和藹可親，走過童修的時候還順手遞給了他一個小玩意兒，“留着玩吧。”

童修看着手上的枯草莖，實在是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東西。

九歌鼎今天跟着童修混，躲在童修的耳邊給他解說，“妖桂藤，你用來泡水喝可以增進修為。”

“好東西。”童修鄭重地捧在手裏，大精怪出手就沒有凡品的，就像是上次的山藥，好吃啊。

山藥精今兒來就是奔着吃來的，對着秦和宜就張口要吃，“你們昨天吃什麽？好香。”

“……火鍋。”山藥精難道住在自家後院？火鍋的味道總不能傳出幾裏遠吧！

“我也要吃。”山藥精立馬下命令，眼神直視秦和宜，有一絲絲不肯給他做的，他就翻臉。

“好吧，就是動作要慢點兒，您要等等。”第二次見面，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麽劍拔弩張，但給秦和宜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忤逆山藥精，對方可是擡擡手就能夠碾死他們仨的大精怪啊。

“沒事，我能等。先把你手上做着的送上來，再來幾壺好酒。”千年歲月中，山藥精就是個死宅，喜歡在松軟的、有着豐富營養的肥沃土壤中睡大覺，縱情任性習慣了，高興就笑、不高興就讓別人更加不高興，之前秦和宜做飯太香，打擾到他睡覺，這才陰陽怪氣的找上門。但秦和宜做出來的美食撫慰了他的心靈，讓第二次登門的山藥精充滿期待，也就不釋放威壓壓得兩個小崽子和一口鼎喘不過氣來了。

童修眼巴巴地看着秦和宜給自己準備的小羊肋排進入了山藥精的嘴巴，然後又看火鍋端了上來，各種好吃的流水似的進了山藥精的肚子。戳了戳幹巴巴的饅頭，他就只能用饅頭夾着肉醬吃，因為山藥精難伺候，秦和宜就騰不出手給他做吃的了。

他倒不是因為自己吃得簡單、敷衍而難受，他覺得秦和宜空着肚子這麽伺候人讓他感覺不舒服，但他知道秦和宜為什麽這麽殷情備至，隐隐地還期盼着山藥精的到來。

都是為了他啊。

童修臉上的傷疤，說是硫酸導致的，其實不然。經過九歌鼎的幾次觀察，發現大概是古武世家煉制出來的化屍水，專門用來毀屍滅跡的那種。古武世家煉制的化屍水九歌鼎也只聽其名不知其具體方子，根本不知道歷經千年之後人類的煉丹術究竟發展成了何種摸樣，只能夠通過童修的傷口依稀判斷裏面有傷心花、斷腸根，至于其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九歌鼎就是個鼎，是個沒有主人、漂泊千年的器靈，縱使知識淵博，但也十分有限。他一開始不就沒有看出童修還是小魚兒時臉上傷口是什麽造成的，一度懷疑自己的藏藥過期了= =

秦和宜寄希望于山藥精，希望擁有幾千歲的老妖精能夠治好童修的臉。

山妖精吃飽喝足就特別好說話，聽了秦和宜所求，招招手讓童修過去，“站在那邊幹嘛，近點兒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突然想換換口味怎麽辦？他覺得自己還是蠻好吃的！

童修用力地閉了閉眼睛，跨步向前站到山藥精的身邊，聽了山藥精的話蹲下身，撩開額前的碎發，将凹凸不平的傷口袒露在山藥精的面前。山藥精冰冷的手指讓童修瑟縮發抖，猙獰可怖的傷口暴露在衆人面前又讓他心裏面充滿了難堪，時間過得漫長，一分鐘就像是一小時那麽難熬。

“好了。”

山藥精話音剛落，童修就立馬站了起來，低垂着頭，額發垂落，遮擋住了殘破的側臉，手還不停地去遮擋，仿佛只有這樣他就還擁有完整的側臉，不是似鬼的面容。

秦和宜伸出手将童修拉到身邊，溫暖的手用力地握住童修冰涼的手指，能夠感覺到對方微微的顫抖。

“大師歷經歲月悠長，肯定知道怎麽治好小童的臉吧。”

山藥精輕笑，“你也不用激我，我是知道如何治好。你們人類有句話，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我答應給他治臉，你要答應我的要求。”

手上傳來阻止的力道，秦和宜拍拍童修的胳臂，讓他不用擔心，“好。”

“嗯，爽快。”山藥精寬袖一揮，又一捆山藥憑空出現在桌面上，“一碼歸一碼，這是今天的飯錢。你過來，我要讓你做一樣吃食，它一直在我的記憶裏徘徊不去，都快成了魔障了，不想方設法吃上一口心中難安，有礙修行。作為交換，只要你做出這樣食物，我就給小半妖治好臉，并且為他梳理內息。”

山藥精修行數千年，深知因果的厲害，每次吃飯都留下差不多等價的飯錢便是如此。此事亦然，秦和宜為他解開對食物的執着，那麽相應的他就完成秦和宜所求，但治好臉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不能夠形成等價關系，從而他後面又提出了為童修梳理內息。

童修是個偏向于人類的半妖，要不是突發事故，心緒大動，平順的生活下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觸動妖族血脈。妖、精都是靠着傳承來修行的，不需要向人類那樣拜個師傅，但因為血脈激發得不同，傳承接收程度也不一樣，童修是個偏向人類的半妖，血統不純，接收到的傳承便是模糊不清的，這才有了他變成魚卻變不回人、變成人又找不到變身成魚的原因。

山藥精為他梳理內息，便可以系統地接收到傳承，對山藥精來說并不難、卻也不容易，就是如此才能夠抵得過秦和宜所做的食物。

以上山藥精并沒有說明，想來有九歌鼎的存在，秦和宜很快就能夠摸清楚此中關節。

秦和宜向前，按照山藥精所說坐在他的旁邊，在童修緊張的目光下，山藥精有了動作。山藥精也就擡了手指，虛空地點着秦和宜的眉心，秦和宜卻仿佛被抽離了靈魂，眩暈過後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眼前有了些許光亮，微風一吹，他看清了自己的摸樣——一株嫩芽探出頭來的山藥。

秦和宜驚了一下，驟然之下還以為自己穿越成一棵山藥呢。他雖然挺宅，但還沒有宅到遠離人群的地步，讓他當一棵植物、困在小小的方寸之間，估計要瘋。後來一想，目前的狀況應該是山藥精所為，他沒有身體的控制權，只能夠通過這個身體看到外面的情況，這裏應該是山藥精的記憶。

遠處傳來人聲，是一個小孩在唱童謠，“青山轉，轉青山；耽誤盡，少年人。”簡簡單單的句子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唱得含含糊糊，卻從稚嫩的兒童口中聽出了世間悲涼。

山藥正處在進山的小道上，或者說他本是生長在深山裏頭，但因為人類的足跡往深山裏頭深入，他所在的地方恰好被人走了出來。為了避免被人采食，山藥過得膽顫心驚，稍有風吹草動就将莖葉收回土裏。

這回也不例外，當人類的身影近得看得清楚時，嫩綠的草葉往泥土裏鑽，泥土表面只餘下淺淺的一點才停下。

進山的是一對父子，父親神色張皇、不時看向身後，小孩天真無邪、快樂地吃着難得的美味。小臉兒都埋在了手上的餅子上，卻舍不得大口大口吃掉，只是小口小口的品嘗着，餅子涼了、冷了，卻不影響小孩對它的喜愛。

走到山藥邊上，小孩和父親停下略作休息，秦和宜聞到了淡淡的油渣子腥氣和焦味，應是炸餅子用的油不好，餅子也炸的焦糊了。

突然，父子二人身後傳來震天的呼喊，有逃兵提着刀上來了，看到人就砍，眼見着就趕上走在最前頭的父子兩了。父親連忙抱住孩子，埋頭就向更深的山林裏面去，小孩子觸不及防下小手一松，視如珍寶的煎油餅掉了下來，“桂花餅，爹爹，桂花餅……”

桂花餅掉在了地上，山藥精伸出觸須好奇的碰了碰，秦和宜最先感受到油鹽的味道。餅子冷了發硬，外面一層油膩呼呼地裹着整個餅子，根須往裏面伸，冷掉的面糊裹着一些條狀的東西……

兵荒馬亂之年，逃兵作惡于鄉裏，對着無辜的百姓揮舞着本該殺敵的大刀。舉着火把，他們提着刀追着村民進山，看着那些被火光映照得格外猙獰的臉，山藥瑟縮了一下，戀戀不舍地放開那個油煎餅，遁逃到更深的地底。

但自開智以來，頭一次嘗到的人類食物在山藥精的記憶中留下了磨滅不去的痕跡，之後能夠化形，去了凡俗界吃遍美食，也找不到記憶中的味道。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山藥精心中的執着。

又是一陣暈眩，秦和宜的意識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他睜開眼看向山藥精。山藥精點點桌上的茶盞，示意秦和宜倒茶，秦和宜忍着如同時差倒不過來一般的惡心，給山藥精續了一杯茶水。

就聽山藥精幽幽地說道：“千年歲月，終不能磨滅我對那個涼掉的餅子的執念，只要你能夠做出來，你提出來的要求我保證做到。三天，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的這個時間我會再來。”尋覓的時間太久了，等待焦灼着內心，他恨不得立刻、馬上吃到餅子，理智卻知道要留給秦和宜時間，這才勉強給了三天。

秦和宜點頭，“可，到時候我會交出讓前輩滿意的食物。”他一定要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童謠度娘而來，名為《興定中童謠》，《金史·五行志》。譯：成年累月在山上轉，從青山轉到山重青；青少年的美好年華，都被這不義戰争耽誤盡。

滴，任務卡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