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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詞轉天就收到了魏玉舒的回信。
确定四下無多餘的人後,易詞很快打開信一看,信上只有寥寥兩句簡短卻無情的話語,一如魏玉舒其人,理智清醒,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明明他寫給魏玉舒的信好長一張的……
易詞搖頭,甩掉心中微妙的憋屈感,認真看起來。說是看,其實一眼就能掃完,信上也就兩句話,清晰明白地傳達着兩個意思:
勿念,給錢!
易詞一時間心情複雜,擡頭望着樹上枯黃的焦葉,心中仿佛被一陣涼風吹過,大有“我寄愁心與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之感嘆。
他凄怆道:“不就是銀兩麽,我給,我全部給他。”
然而尴尬的是,易詞搜遍全身硬生生沒找出一張銀兩來。
目睹了眼前這一出的邱涼與洛安:“……”
易詞性格是有些清高的,向來不在乎錢財這些俗物。宮城被攻破那天,宮裏的宮人都知道到處搜刮宮裏值錢的東西,易詞就做了一件事情,把他珍藏的一屋子的字畫全給燒了。
現在易詞心中終于體會到痛心疾首的感覺,那些字畫随便一張都能值不少錢,一屋子的字畫要買下幾座城也是綽綽有餘的了。
易詞捂住胸口,忍不住虛弱地咳嗽了一聲。
最終易詞搜遍整間屋子,也沒找出什麽能換錢的東西來。屋子裏裝飾的物件不能随便拿出宮外賣,這些東西宮人每日都要打掃清點的,被宮人發現難免會起疑心。而他也還沒正式成為王妃,宮裏的俸祿暫時是沒有的。秦王也沒給過他什麽值錢的賞賜。
在這一刻,易詞深切地感到了自己的一貧如洗。
搜到後面,不止是邱涼,就連向來沒什麽表情的洛安神情都變了,看向易詞的眼神中帶着憐憫與不忍。他阻止易詞繼續搜下去,眸光冷酷地道:“王上,籌錢的事情交給我!”
易詞大為感動,以為洛安是打算拿出自己這麽多年的俸祿傾囊相助,正打算婉言拒絕,就聽得洛安道:“我今晚就去那些秦國富商的家中取一些銀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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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詞:“……還是算了吧。”
不是洛安不願意資助自己的俸祿,而是因為洛安這麽多年的俸祿一開始就被魏玉舒要走了。
魏玉舒籌謀複國的事情,不管是搜尋人才,還是私下打點,乃至後期私養軍隊,都需要大量的銀兩,洛安的俸祿與需求比起來,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邱涼一直沒有說話,就在易詞拒絕洛安後,邱涼終于忍不住道:“還能有什麽辦法!沒有銀兩就養不起軍隊,沒有軍隊還怎麽複國!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除非……”
邱涼忽然閉嘴不說話了。
洛安看了眼邱涼。
易詞也看向邱涼,因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力和難受,情緒低沉道:“還有什麽辦法。”
邱涼咬咬牙,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因此也不管易詞聽到會是什麽反應,一閉眼一股腦就說出來了:“最後一個辦法就是賣字畫,易詞你的字畫都那樣好,要是拿去賣錢,一定不會比你收藏的那些珍品孤品價錢少的!”
易詞心裏一沉,其實早猜到邱涼要說的辦法是什麽。
一直以來,只有他真正親近和信任之人才知道,易詞在書畫方面的天賦有多高,而易詞本人也極愛書畫創作,幼時起就沉迷其中,常常拿着毛筆自娛自樂,直至深夜還興致勃勃不願入睡。
但後來,易詞的兩個哥哥選擇出家離宮,年幼的易詞成為儲君。父王不喜見到易詞沉迷書畫,認為這些非治國之道。易詞為了不惹父王生氣,便不再将這些表現出來了,只每天夜裏自己偷偷臨摹學習。再加上易詞深知自己并非治國之君,倘若沉迷于書畫,只會被人罵作玩物喪志。于是漸漸地,易詞便抗拒将自己的作品示之以人了。
如今為了複國……
易詞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但始終有些猶豫,他輕聲呢喃道:“可是,我的字畫真的能賣到錢麽?”
易詞的話一說完,邱涼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手掌一拍額頭,不可思議地怪叫道:“你怎麽會這個問題?那是肯定的啊,你的字畫我看比那些號稱‘聖手’的人都要好,就連魏玉舒那麽挑剔的人,見到你題的字和畫的丹青都贊不絕口,你竟然問這個!”
不止是邱涼,就連洛安都對邱涼的話深以為然,在一旁聽得點頭。
邱涼怪叫完,又笑了起來:“這麽說,你是答應賣字畫籌錢了?”
易詞輕輕嘆一口氣道:“有什麽辦法呢?”
比起複國來,賣字畫這點不自在又算得了什麽呢?
易詞說幹就幹,當下把自己關進屋子中,鋪好畫絹,準備構思落筆。
畫絹便是用絲織成的布匹,但畫絹也分為兩種,一種為生絹,一種為熟絹。
生絹便是未經加工的絲織布匹,柔軟順滑,但用于繪畫卻顯得不足。這是因為生絹編織絲線的密度比較低,線與線之間空隙較大,因此容易使墨滲透潤化,不容易着色,更不能畫出精細微密的筆觸。
而熟絹便是将生絹進行捶打之後,再刷上明礬或米漿再加工而成的。這樣子加工出來的熟絹絲線細密、光潔,且柔韌,表面光滑又有一定的厚度,特別适合精勾細染,因此成為時下主要的作畫材料。
同樣的熟絹,細密均勻的為上品。其中最上品者為彩絹邊,這種絹在邊上都織有紅綠色的絲線作為标記;其次是紅邊絹,下品者為白邊絹。
易詞作畫所用的便是其中的最上品彩絹邊。只見光潔的絹布最邊上,有兩條細細的紅綠色絲線。這絲線在畫進行過裝裱之後,就會隐藏在裝裱中,并不會影響到畫面。易詞提筆凝目望着畫布,筆尖順勢落下,卻在離絹布一寸處停住。
易詞心緒煩亂,臨到作畫時,毫無頭緒可言,竟不知道自己要畫些什麽。是畫古代聖賢,還是鬼怪神佛?亦或者是名山大川,風雨溪谷?又或者是花鳥魚蟲?
易詞在房間裏踱步思考着,竟是半點頭緒也沒有。他收起筆墨畫絹,決定去庭院散一下步,思考一下自己将要售賣的第一幅畫究竟該畫些什麽。
他推開房門,發現邱涼正支着下巴在門外小庭院的石桌邊上坐着,見他走出來,一下眼睛亮起來,驚喜道:“畫好了?快給我看看!你畫的什麽?我記得以前見你畫過一副仙鶴圖,那仙鶴栩栩如生,真就跟個活的似的,看得我話都說不上來了。”
易詞眉間籠罩一抹郁色,聽到邱涼這麽一番話,都想把邁出的腳收回進來了。本就煩悶的心情更加煩悶,易詞蹙眉嘆氣道:“還沒畫,毫無思緒,難道說我已經江郎才盡了麽……”
就在這時,蘭氏從門廊一邊走來,喚易詞道:“大人,用晚膳了。”
易詞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了。
易詞沒說話,邱涼已怪叫起來:“晚膳?那清水白菜是人吃的嗎,半點葷腥沒有,堂堂王妃就吃這個?”
蘭氏聽到這話大驚失色,立馬張望四周,見周圍沒人才呵止道:“大人面前怎麽能這樣大呼小叫,這些話你可千萬別再說了!”
邱涼反駁道:“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哪有王妃吃這個的道理?還有你們這些宮人侍衛,眼睜睜看着大人受罪,也不知道偷偷抓只雞來給大人補補身體,這都瘦得,風一吹就能把大人吹上天了!”
易詞:“……”
不動聲色朝屋子裏退了一步,你們吵歸吵,為什麽要帶到他。
蘭氏忍不住道:“那也要有雞啊!”
她不是膳房的宮人,膳房都進不去,怎麽抓雞來給大人吃?
蘭氏話音剛落,幾聲響亮驚恐的禽類的叫聲便響了起來,三人轉頭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只見三只五彩的錦雞從天而降,喉嚨發出喊破了的啼叫聲,撲騰着落到了地面。
邱涼驚得倒吸一口氣,指着那三只雞道:“這不是有雞了嗎!”
蘭氏驚得呆住了,結巴道:“還、還真是雞啊。”
易詞一點點睜大眼睛:“……”這裏怎麽會有雞!?
邱涼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雙眼帶着綠油油的光撲向那三只野雞:“雞呀,還不快抓!”
蘭氏緊跟着反應過來,跑到另一個方向與邱涼共同圍堵那三只野雞。
三只野雞從天而降,驚魂未定,便見到兩個眼睛比狼還饑餓的人類朝着自己撲來,立馬聲嘶力竭慘叫起來。一只尾羽纖長顏色亮麗的野雞撲騰着翅膀,飛落到庭院中一塊半人高的嶙峋的怪石上面,仰着脖子啼鳴,叫聲高亢,直穿雲霄。
易詞被這聲叫得一激靈,頭顱中如有一道閃電貫穿而過,如撥雲見日一般思緒頓開。
這五彩的錦雞,這突兀的怪石!
易詞的腦海中立馬想象出一只悠閑的野雞在清冷茂密、帶着水露的山林中,昂首站在一塊聳立嶙峋的石塊上,對着剛剛明朗的天空啼鳴的畫面。五彩錦雞的背後是重重的山巒,是刀劈斧鑿的石壁,是紮根在石縫中蒼翠的松柏,整幅畫面生氣盎然富有野趣,更有一種隐世的出塵感。
易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塊上的野雞,恨不能将這只野雞的神态姿态和羽毛的走向牢牢刻在心中。
邱涼和蘭氏還在手忙腳亂的抓雞,當兩人蹑手蹑腳向着石塊上的野雞移動,想要趁其不備抓住這只雞時,易詞大聲道:“都停!”
邱涼和蘭氏同時轉頭看向易詞,就見到易詞前所未有的專注模樣,那雙如同墨玉一般的眼睛,此時正有着驚人的光彩。
作者有話要說: 易詞:都別攔着,我要畫這只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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