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8

娜塔莎想了想，随手從沙發上拿起了已經晾曬好烘幹疊起的桌布罩在了肩膀上，又在胸前打了個蝴蝶結，這才去給布刻開門。

布刻正不耐煩地斜靠在鐵門上，娜塔莎驟然拉開門，布刻猝不及防，一個踉跄，跌進了屋子裏。

他站穩腳跟，氣憤地擡起頭：“你好歹說一聲——嘎？”他止住了話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娜塔莎，瞪大眼睛，“你這是什麽造型？”

在布刻看來，娜塔莎渾身上下只裹着一條百色的粗糙巾布，肩膀上披着褪了色的米黃色碎花皺桌布，而且還不高明地打了個卷。看上去怪模怪樣，要不是她的那張臉實在豔光四射，簡直像個鄉下老太。

“你什麽時候買了這麽沒品位的裙子？看上去就像個大號毛巾。”布刻認出了她肩膀上的那條餐桌他當天才清洗過的餐桌布。

“這本來就是浴巾——”娜塔莎嫌棄地皺起鼻子，“哦，你身上的味道比伊斯還難聞。”她快步走回沙發邊坐下，靠在沙發背上，“伊斯身上滿是汗臭味...可你不會出汗...你到底幹了什麽？”

布刻看看身上黑乎乎的一片，也不好意思湊到娜塔莎邊上坐着，他只好站在門邊叉着手跟娜塔莎說話：“大概是新型材料的緣故，我最近不是一直在嘗試着做新的引擎麽？”

“嗯？”娜塔莎眼睛一亮，坐直了身體“如何？”

“唔，”布刻沒有直接回答她，“天氣預報告訴我們，十二個小時候後剛好是大晴天。”

娜塔莎心領神會：“正是升空的好時候。”

“那要帶上他嗎？”布刻指了指正傳來水聲的浴房。

“你說伊斯？”娜塔莎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這些天做引擎，伊斯跟在你邊上麽？”

“不完全是，”布刻說，“你知道，雖然他是很聰明的學生，但是我做事情的時候并不喜歡別人在邊上看着，只有一些電路板的搭建我讓他跟着我上手了——但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猜到我在做什麽，畢竟我也沒有刻意避開他。”

娜塔莎的手指輕輕扣着酒杯的外壁，她沉默了半響，終于開口說道：“那還是帶上伊斯吧。”

“帶我去做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浴室的水聲停了，伊斯利爾穿着白色的小浴袍走出來。臉上是因為浴室蒸汽而帶來的紅暈，濕漉漉的黑色頭發，他疑惑地看着娜塔莎和布刻嚴肅的臉色。

娜塔莎看着伊斯利爾渾身暖洋洋地站在那裏，招了招手：“過來。”

伊斯利爾摸不着頭腦地走過去，看了看娜塔莎肩膀上系着的桌布，滿意的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

娜塔莎拿起放在沙發扶手上自己剛剛用過的頭發幹巾罩在了他的腦袋上，揉擦着他還在滴滴答答掉水的發梢。

布刻提起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提推箱：“你和他說吧，我得清理下自己。”

娜塔莎手上不停，點點頭：“行，你去吧。”

“是什麽事呢？你又要做什麽？”伊斯利爾擔心地問道。相比于布刻，娜塔莎在家裏呆的時間并不多，伊斯利爾也知道娜塔莎時不時要接一些任務。但是無論他怎麽追問，娜塔莎也從來不對自己的工作開口。

娜塔莎仔細地撚着他的頭發，大半年下來，伊斯利爾原本的短發已經長了不少，發梢松松軟軟地黏在頸脖上。

她斟酌着開口：“我們打算去帝國的邊境一趟。”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手下的身體一僵，娜塔莎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雖然我們沒有進入帝國的打算，也沒有參與戰鬥的打算，但是總要做好你在人前暴露的打算。如果你不願意...”

“我願意！”伊斯利爾飛快的打斷娜塔莎的話，他轉身來，仰頭看着娜塔莎，堅定的說道：“我願意！”

*****************************************************************************

“最近航空管制的風聲有點緊，”娜塔莎在開車去機場的路上說道，“私人飛機的允飛許可有點難辦理。”

“那是對人類公民來說，”布刻坐在副駕駛上，一只手托着腮看窗外略過的大片草地，“我們的停機場修的遠，飛機上登記的也是喬伊哥哥的名字——半禽人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在飛方面總有些特權。”

娜塔莎悶悶的笑了：“所以和獸人搞好關系還是很必要的嘛——真不明白聯邦母星過來的人類為什麽要将對獸人的鄙夷表現的那麽明顯。”

伊斯利爾好奇地問道：“那你們為什麽能跟喬伊那樣的人搞好關系？”半禽人總喜歡高傲地昂着頭，看人用斜眼或瞪視。

他的問題剛一出口，便有有一瞬間的靜默。

伊斯利爾心下頓時有些忐忑，以為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即使他并不清楚問題在哪裏。正準備道歉的時候，布刻開口了：“因為這裏叫塔納星，”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名字剛好是娜塔倒過來，非常适合我們。”

伊斯利爾半懂不懂，娜塔莎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那是我們一直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人類和獸人的關系，”她擡頭看着後視鏡裏後座上伊斯利爾，“人類都是看不起非我族類的。”

“可是你沒有。”

“我？”娜塔莎哧笑一聲，“比起其他人類，我還是更願意親近迪克獨立三星的矮人族，寧願讓他們當我的親戚。”

“那是不可能的，”伊斯利爾認真地指出來，“書上明明寫過，矮人族的成年男性最高也就一米五。”

娜塔莎點點頭：“所以我也很喜歡你啊。”

伊斯利爾一愣，随即臉紅了起來：“誰，誰要跟你說這個！”他坐直了身體，“我半年長了二十公分！很快就能超過你了！”

娜塔莎仔細辨認着沒有路标，長滿了雜草的小路，漫不經心地說道：“好的好的，我拭目以待。”方向盤打了個轉，向着右方駛去了。

*******************************************************************************

“我真的能坐駕駛嗎？”伊斯利爾興奮又緊張地問道。

此刻，他正和娜塔莎并排坐在主駕駛的位置上面，娜塔莎伸過手将安全帶繞過兩人的身體：“當然，如果你不嫌擠的話。”

“不會的，”伊斯利爾喜滋滋地摸着駕駛盤上的儀表，“以前你教我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坐着的，一點都不擠。”

“這樣真的好麽？”布刻從後艙室走進來，“他可沒有實際駕駛的經驗，我還不想在他手上倒黴。”

“我有經驗的！”伊斯利爾氣鼓鼓的說道，“我媽媽以前也...”他愣了一下，聲音消下去了，“她是很優秀的飛行師，帶我飛過的...”

“好了，”娜塔莎息事寧人地說道，“我伸手就能夠着所有的儀表，布刻你不用擔心了。”

布刻聳了聳肩，坐到了副駕駛上面，“我已經檢查完了所有的條目，”他将電子表格遞給娜塔莎，“你可以看看。”

娜塔莎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檢查結果，指着其中一項問道：“這裏的燃料少了十分之一。”

“沒辦法，”布刻擡起下巴點了點伊斯利爾，“多了個人，不過，”他補充道，“起碼夠兩次空間跳躍，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補給的話。”

“這就足夠了，”娜塔莎遞還給布刻，放下遮光板，接通電源，啓動了引擎，慢慢展開了固定翼。

伊斯利爾踩下踏板，飛機開始在地面上跑動了起來，娜塔莎注視着儀表上顯示的速度，“拉杆——”

伊斯利爾想要将手右側的助力杆推起來，卻發現他力氣太小，卡住了助力杆拉不起，頓時着急起來，腳下的踏板随之一松。

娜塔莎迅速地踩了上去，溫熱的右手搭在伊斯利爾的手背上牢牢握住，她在伊斯利爾耳邊低聲說着：“小心，不要緊張。”氣息撲在伊斯利爾的耳廓上，奇異地讓他鎮定了下來。

娜塔莎握着伊斯利爾的手，慢慢地将助力杆用力推到了頂端，飛機轟鳴着騰空離開了地面，着向上方漸漸稀薄的高空駛去。

布刻皺着眉頭觀測着外面的天空和他前方的周身探頭監測儀，提醒娜塔莎：“我們馬上就要穿過大氣層了。”

“嗯，”娜塔莎應着，計算着距離。然後她打開頭頂儀表，摁下一個紅色的按鈕，同時教育伊斯利爾，“這個時候要開始擺脫塔納星的引力了。”機身陡然一震，伊斯利爾探身向布刻前方的監視器看去，一團燃燒着的火球正在穿過大氣層。

“會砸到其他人麽？”伊斯利爾擔憂地問道。

“不會，”回答的是布刻，“我用新材料做的，它穿越大氣層的時候就會燃燒殆盡。”布刻痛心疾首地說道：“我做了三個月的引擎，就這麽沒了。”

娜塔莎擡手撥回伊斯利爾的腦袋，“注意，我們得在這個時候調整機身的方向，”她批評布刻，“不要分散伊斯的注意力，他得學會我的操作——引擎麽，我們總會掙回來的。”

伊斯利爾透過特制的駕駛艙，看着前方遠處無垠的閃爍星幕和行星邊上懸挂的沙漏型人工殖民星。這些場景是那麽的熟悉，曾經是他能夠時常見到的景色。即使是噩夢中，他也忘不了那樣的美景，沒想到這麽快他又再次來到了太空之中，伊斯利爾甚至不能讓自己的目光移開，他放在座椅上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不用怕，你總會回到這裏的。”娜塔莎突然開口說話。

伊斯利爾吃驚地看着娜塔莎優美的側臉：“你...”

“沒錯，”娜塔莎翹起嘴角，“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她抽空深深地看了伊斯利爾一眼，“這也是我為什麽要帶你來的原因。”

“謝謝，”伊斯利爾小聲的喃喃說道，聲音從幹澀的喉嚨中擠出來，眼眶微微泛紅，他慢慢地把腦袋靠在了娜塔莎的肩膀上。

他們花了點時間平緩而安靜地穿過塔納星的宇域，過了一會兒，伊斯利爾吃驚地睜大眼睛：“娜塔，你為什麽要關掉引擎？！”

作者有話要說： 娜塔莎其實掙的不算少了，不過她和布刻依然過的很窮╮(╯_╰)╭

伊斯利爾這個形象真挺難搞的，從嬌生慣養到突逢大變，正常的小孩被急速的催長，半大不大的。我當時寫的時候總覺得拿捏不好，寧願寫成年的對手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