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初春的清晨總是帶着微微的寒，霧很重，偶爾傳來幾聲鳥叫，卻看不到鳥。不遠處一座破廟中傳出隐隐的光。

“你醒了。”盜羽挑弄着面前的火堆，看着面前的人，左臉上纏着的繃帶上有着隐約的紅。那日出來，林若影跑到酒館恨不得喝光那裏所有的酒，攔也攔不住。醉後晃晃蕩蕩的就走到了野外，倒頭就栽倒了地上。盜羽只好将她帶到了臨近的這破廟。

“我睡了幾天？”林若影坐起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到林阖彩頓時又是心如刀割。

“一天。”火堆中不時傳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格外清晰。要比那人好多了，她被打了一下可是昏迷了五天。盜羽想着不自覺的笑笑，卻是孤獨落寞。

“你真的打算丢下她？”沉默了好久，盜羽開口問道。

“我們現在只可能作為對手存在。”林若影的眸子如一汪深水，盡是看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她們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作為對手而存在的，只是現在這種屬性才蘇醒，果真還是逃不過命運。

“……”盜羽沒有說話，人家的家事，他不好插嘴。

“你一直知道她是公主的吧？”林若影一問，他撥動火堆的手驟然停止，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不是一直，是後來。我情願一直當她是個侍女。”盜羽星眸黯淡，火焰不安分的左右亂穿，被風帶起的點點火星，在空中明明滅滅。

直到那個人找來之前，盜羽都一直當林阖彩是侍女。

“你是誰？！”他躺在巨大的樹冠上，離地甚遠。一人卻穩穩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竟沒有發覺他是如何爬上來的。

“大殿下的奴，木士。”帶林阖彩出宮的那天兩人是見過面的，但苦于天黑，他并沒有看清木士的樣子。

“王族的狗來這兒幹嗎？”盜羽說話，一貫的不客氣，不過木士也沒惱。

“你不會……一個侍女也犯得着你來？”盜羽如夢方醒的看着來人，他跟王族沒有任何的糾葛，會被找還會是因為其它的什麽原因嗎？

“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三公主為侍女，如此犯上，該剮。”木士邪佞的笑，正配他這張臉。

“三……公主？”她是公主，盜羽雖一開始就覺得她不像是侍女，但從未想過她是竟公主，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Advertisement

“你如果不做努力的話，奉大殿下的命令，我将帶三公主回宮。”木士說罷，如狐貍般的眸子中笑意更深了，腳尖輕點樹幹，便越到了地上，迅速的向東籬那邊移去。盜羽是誰豈由得別人跑在他前面，瞬間就已經将木士攔下，比速度木士是不及他的。

“你想怎麽樣？”盜羽想起那日救她出來時候的情形，認為她如果回去必定是兇多吉少。既然這個人沒有直接帶走她，定是有轉圜的餘地的。

“先太傅的墓，你可能盜？”見他上鈎，木士挑明了來意。太傅乃國家重臣，墓中的陪葬品必定有很多奇珍異寶，觊觎的人肯定不少。但多年來始終未被盜過，墓穴裏必定機關重重，很可能是進得去出不來的。

但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在乎林阖彩。

遲疑片刻，盜羽點頭。

“我要‘夢’。”

“夢？”偷死人的夢？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木士說道，“是種藥，你若能夠把它給我，我便暫且放過三公主。”

偷東西這種事情盜羽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沒想到偷來偷去，竟會偷到死人身上。盜羽冷哼一聲，反正一樣都是偷，如果能保護阖彩的話，他冒點險又如何。

“好！但……你是怎麽找的到我的？”

“大名鼎鼎的盜聖，找你還不容易？”木士妖冶的眸，緊緊盯着盜羽，看的他退後了幾分。木士向前幾步，伏在他耳邊說，“當時跑的太快了，随随便便就那樣子，只會暴露自己。”

盜羽呆在原地，怔了許久，木士早已離去。僅僅是屬下就由這般的觀察力，盜羽想他口中的大殿下必定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他向尹公打聽了“夢”的情況，歷盡萬險得到了那東西。竟是兩顆如夜明珠般的藥丸，交給木士後，便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栖碧城已不是安全的地方，他也已經有了帶林阖彩走的想法，只是一直苦于該找個什麽樣的借口。後來賭場的事發生了，他想這巧合一定是上蒼垂簾，便以此為借口帶阖彩走。以前偷來的東西也全部交給了他人處理，他本以為這樣子就不會有事了。巧合已經有了一個，便不會有第二個，至少不會那樣的快，但他卻不得不認栽。莫名出來的滿街的告示，令他心悸。林阖彩要她找的人，要嫁給星宿的教主。她若是知道後跟星宿混在一起，現在的平靜恐怕在也不會存在。他想快點帶阖彩離開，到一個平靜的小山村，甚至是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建一棟小房子，從此平安無憂。但事與願違她還是知道了。

“別怪她，我們的命運從來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林若影抓住盜羽的衣袖，跪在他面前，他如被雷劈猛地站起。

“公主這是做什麽？”盜羽想要把她拉起來，但她怎麽都不肯。

“你聽我說。”林若影的語氣堅定，帶着王族中人一貫的威懾力，盜羽安靜了。

“我和她已經走在了兩條路上，我已經沒有辦法在保護她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在她身邊，她真的很容易受傷。”林若影的語氣帶着些幾分哀求，盜羽無從推辭，點頭答應。但他對林阖彩放棄與他平靜的生活，抛棄誓言。嫁給一個黃發小兒的事，還是耿耿于懷的。他想他與林阖彩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了，低估了自己的那顆真心。

山中的早晨，天難免有些冷。已經林阖彩是來到星宿的第五天了，日子越來越不平靜了。

張開眼，皇甫神希略帶稚氣的臉，映在她的眼眸中，他像是早就醒了，一直在看她。林阖彩慌張的坐起來。

那次的話似乎沒什麽影響，皇甫神希依舊很溫柔的對她。

“醒了嗎？”微微一笑，也坐了起來。

“今天，燕叔叔要我們一塊兒去議事廳。”皇甫神希拿起手邊的衣服。

“她沒有将你們調換身份的事情說出去，可見她很愛你，星宿中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夫人不用擔心。當然也省下蘇婳想辦法解釋了！”皇甫神希漫不經心的說着。

林阖彩嗓子裏溢上一口血，一股腥味染上了味蕾。她倏地一下站起來，頓覺頭暈目眩，不得不又坐回到床上。

“你沒……”還未等他說完，林阖彩便一把拉住了皇甫神希的衣袖。

“去澄清這件事！”她想自己怎麽會笨成這個樣子，大婚那天就本該說清楚，腦袋是被門夾過了不成？

“夫人你怎麽了？”皇甫神希看到她被血染紅的玉齒問道。

“去澄清這件事！”

林阖彩再次重複道，皇甫神希垂下眼睑不一會兒又張開，對林阖彩溫柔的解釋道：“不可以啊，夫人。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你今天說你是三公主，明天就可以說你是五公主。一次說謊，再次就很難讓人相信了。這樣對星宿的計劃很有影響！”

“你剛剛不是還說蘇婳有辦法解釋嗎？”

“蘇婳沒打算澄清你是三公主，只是想辦法讓別人認定你就是四公主而已。所以別鬧了，把衣服穿好，我們要快些過去！”皇甫神希輕輕推開林阖彩的手，很貼心的将林阖彩的衣服遞給她，繼續說道：“我去讓人給你打水！”

“你沒有必要對自己讨厭的人這麽溫柔！”林阖彩低着頭說道。

“燕叔叔說要把溫柔、博愛的一面表現出來，肮髒、醜陋的一面隐藏起來。還有，我并不讨厭夫人！只是沒感覺而已！”皇甫神希說罷便離開了。

林阖彩又哭了，若是以往林若影定會替她擦幹淚水。但現如今，林阖彩還敢奢求些什麽呢？她只是不斷的用手去抹自己的臉，卻總也抹不幹。最後索性抱起皇甫神希的棉布枕頭，把臉埋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