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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的雕花窗，掩映的的薄窗紗，迷蒙的水汽，剪出琉璃盞纖細的身影。侍女将一件白色冬衣放在浴桶旁的桌子上，上面還放着今天林紀寒送他的匕首。桌子旁是一面落地鏡，琉璃盞就站在前面。

“你出去，不要進來。”侍女應聲而出。

琉璃盞柔弱的手指，慢慢的拂過衣服上的絨毛，嘴角浮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他今生何其有幸遇到林紀寒，又或者說應該感謝上蒼賜給他一張與林馥瑾相似的臉。無論結果如何，他被當成林馥瑾來寵愛也好，琉璃盞也好。過去的日子是真實的，那些幸福是真實的，這就夠了。

琉璃盞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這是林紀寒送他的第一件衣服，胸前的金墜也是林紀寒送的。他記得，那天他拿着一把匕首，林紀寒捂着胸口，鮮血一直在淌，不停的淌。他想到以前，慢慢确定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只是他從未發現自己不正常。他開始關心自己到底吃的什麽藥，多番比對竟是穩定精神用的。

他拿起那把匕首，放到手腕上，閉眼，遲遲沒有割下。緩緩的張開眼睛，目光在此落到鏡子裏。何時哭得？何時淚已滿面？他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又把衣服換回來，折好放在桌子上。又把金墜摘下來，放到衣服上。

再次舉起匕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用力割了下去，鮮血馬上就流了出來。那種透明的紅色，在跳動的燭光下更加鮮豔，琉璃盞覺得好美。他将自己浸沒在熱水中，靠着浴桶，眼睛一直盯着拿件衣服和上面的吊墜。

“我不想在我精神混亂的時候在傷到哥哥了。”

他的思維漸漸變得不清晰，開始覺得冷，突然間好想在把那個金墜握在手中，好想抱着那件衣服。但明明是怕被血弄髒，才換下來的。

琉璃盞從浴桶裏翻出來，掉到地上。木桶的周圍濺滿了血水，他的手腕還在不停的流血，在地面上織成一張紅色的巨網，而他則像是被捉住的獵物，艱難的掙紮着。他抓住桌腿，想借此站起來，但早已力不從心。再次摔倒地上，桌子劇烈的晃動了一下，吊墜被震到了地上。琉璃盞爬過去将它握在手中。

大概是弄出的聲音太大了，外面的侍女覺得不對勁推開了門。看眼前的這一幕，先是楞了片刻，然後又尖叫着跑了出去。

琉璃盞眼神迷離，只看到她模糊的影子，卻沒力氣喝住她。

“不要…別…找…哥…哥別……去”

林紀寒趕到的時候，他躺在地上，鑲滿寶石的匕首，扔在一邊，腕上的血不停的流出，手中仍緊緊的握着林紀寒送他的吊墜。

耀眼的金上附着妖豔的紅，明亮刺目。

琉璃盞挂着血的嘴角上揚，目光平靜柔和，看着手中的金墜，笑的像個傻子。林紀寒來了，可他到底是為誰來了？琉璃盞希望他能夠叫自己的名字，哪怕一次也好。

周圍幾個侍女跪在那裏，低着頭哭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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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瑾，你……你撐着……”林紀寒沖過去将他攬在懷裏，将自己的真氣過給他，又撕下身上的衣服，緊緊的系在他的手腕上使鮮血不在繼續流出。他看到地上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下意識将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消失。

“去叫真月，趕快去把五公主找過來。”無央宮外，沒有太醫。林紀寒所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了林真月。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驕傲與自尊只求林真月能夠幫他。咆哮的聲音，使的琉璃盞的眼眸漸漸迷離起來，他想知道林紀寒想救的人是他還是林馥瑾。

“哥哥，我……好讨厭林馥瑾。”琉璃盞如是說道。但同時他又很羨慕林馥瑾，有這樣一個兄長視他為生命。

那日林馥瑾離世的場面再次浮現在林紀寒的眼前。他說他最愛哥哥，但是他卻連保護他的能力都沒有。可今時今日，他一樣什麽都做不了。

他依舊如那天一樣無能。

“你堅持住，不會有事的……你姐姐馬上就來。”将他緊緊的抱在胸前，鮮血将兩人的衣襟全部都染成了紅色。

“你們在那幹什麽，去叫五公主，還不快去。”林紀寒沖着跪在地上的侍女大叫。那幾個侍女，在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子。

“你不要吓哥哥，你好起來，你要哥哥做什麽事都行。”

琉璃盞身體漸漸的失去感覺，已經不再覺得痛。琉璃盞慢慢的伸出手，握緊林紀寒的衣襟。

“…哥…哥哥……哥……”他不斷的喃呢着，林紀寒聽了揪心的痛。

“我在這，我就在這！”

“哥…哥！”琉璃盞抓住林紀寒衣襟的手，慢慢的松弛下來，他早已噙滿淚水的眼，慢慢的合上。

“林馥瑾，我不許你閉眼！”

那個名字，再次沖入琉璃盞的耳朵，他抓住他衣襟的手，再次緊了起來，眼睛張開看着他，充滿了絕望。但僅僅片刻，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星辰都跟着黯淡了下去。

一直到他死，林紀寒都只當他是林馥瑾。他若無心便可以林馥瑾的身份生活下來，但他偏偏又是執着的。他始終記得自己是誰，或者注定痛苦還不如就早早結束。他情願靠着今世點點的記憶，在另一個世界中活着。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林真月到了。

“真月！你救他，我求求你救他。我已經将自己的真氣度給他，但還是救不了他。求你，快點。”

聽到他的話，林真月一震，倒吸了一口氣。他何時用過求這個字眼？林真月握住琉璃盞的手腕，已經探不到他的脈搏。

幾根銀針紮在琉璃盞的穴位上，再探依舊沒有脈搏。

“已經晚了。”林真月說道。

“不會的，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是在報複我嗎？”林紀寒不信，抓住林真月，眼神似在哀求。

“我無能為力，哥哥大人。”

“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他死。馥瑾求你，我求你不要離開我。”林紀寒将琉璃盞緊緊的攬在懷裏，淚如雨下。明明今天白天的時候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的，明明說不要我不開心，這算什麽，這又算什麽？

“真月，我要你救他。你是為了報複我才這麽說的吧！他還有救，他還有救對不對？”林紀寒倏地一下，扣住林真月的咽喉，眼神冷冽。

“無能為力。”林真月答道。林紀寒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林真月的手指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銀針，刺在林紀寒的穴道上。林紀寒的手臂登時麻了，用不出一點力氣來。

“哥哥大人，失去最愛的人你經歷過一次，明知道有多痛苦。為什麽就不肯放過木夏，放過木士呢？”林真月站起來道。林紀寒不說話，他懶得想，懶得管。現在在他心裏除了林馥瑾，其他的人都可以去見閻王。

“哥哥大人，我們該反思了。為什麽水令國歷代的王始終不能夠平定天下，您有沒有想過？因為王力不夠強大嗎？這應該不對吧！集合了那麽多人的力量，已經是最強了。沒有賢臣？百年來怎麽也會有一些。他們是敗給了孤獨，那個秘密根本就是一個謊。就是要我們手足相殘。”林真月道。

“哥哥大人，好好想想吧！還有你也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一定會報仇的，但是……一次就夠了！”林真月轉身想要離開。卻好像又想起了什麽，回過頭道：“三姐四姐的遺體已經找到了，我認為哥哥大人需要休息，所以護送三姐四姐會京師的事就交由妹妹來做好了。”

聽到這兒林紀寒才有了一點反應，腦海中回想起那天同林若影的對話來。

“如果自己最愛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開在這個世界上的花會是什麽顏色的？哥哥大人。”

“不知道。”

“紅色的。”

“因為只有熱烈的紅色，才能彌補失去愛人的空虛寂寞的心情。”

林若影，你知道嗎？就算是這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也依舊彌補不了，那份孤單落寞。整個世界，都冷冷清清的，紅色是愛人的血液，是最悲傷的顏色。

我情願，這個世界上的花全是白色的，情願這個世界都是白色的。

文王三十一年，五月初。五公主林真月，率衆人護送三公主、四公主靈柩回京。

回到無央宮後，林真月先去拜見了王後。林阖彩和林若影何處安葬的問題還是要向王後請示的。水令國紀律嚴明，林若影為叛國之人，無法再入王陵，只能安于孤零。林真月向王後請示将兩人合葬與孤零，王後應允。林真月堅信她們兩個到死也不願意分開！

離開王後寝宮，林真月奉命前去探望韓姬，她是林若影、林阖彩的生母，所以有必要告知她此事。

對于她，林真月沒有任何的印象，她在生下林若影、林阖彩後不久就進入了冷宮，沒有人知道原因。

冷宮中，自然是冷冷清清的，門可羅雀。到了韓姬的門前，林真月讓加加在外面候着，自己走了進去。屋子很小，林真月踏進去之後的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什麽桌椅、床榻，而是滿屋的壁畫，紅牆之上鮮豔如雪的梨花。房中有一中年美婦,手握繡針，在一塊兒紅布之上用白線勾勒着，細看來是也點點的梨花。察覺到有人來，中年美婦擡頭，對林真月微微一笑，還未等林真月開口，她便起身走向前來拉住林真月的手說道：“麗姬的女兒，果真是标致！”

“韓姬娘娘！”此時林真月不免疑惑，自己同她何時見過？

“真月此次前來是要告訴娘娘，三姐和四姐已經離世，合葬與孤陵，娘娘若是想要去見她們，可離開冷宮！”

“勞煩公主了！”韓姬說道，臉上卻微露出絲毫的悲傷之色。

“王在世的時候變很器重公主，這些日子公主也越發能幹了！”韓姬的話很詭異，這些年她不是一直留在冷宮中嗎？如何知道林真月怎樣？還有受父親大人器重這一點為何一定要點出來？這無疑是在揭林真月的傷疤！至于是怎樣的一個傷疤，林真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時文王二十五年秋，也就是林馥瑾離世那一年的秋天。

她向無央宮在的大人宣布，她絕非養在玻璃罩中的花。

她告訴所有人永遠別小看一個孩子。

她親自指揮屠殺了相國府上下。目的可笑的吓人，她想得到王的贊揚，所以不惜犧牲那麽多人的性命。她認為相國一家通敵賣國反正該死，自己做的事正确的，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整個相國府上下，林真月只放過了一個人。一個從死人身體中爬出來的孩子。至于那孩子後來怎麽樣了，這便又是後話了。

在她吐了幾天後，她如願以償了。但她發現自己的心中有一部分坍塌了，不可挽回的傾頹掉了，從那以後她的心開始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韓姬娘娘若是在無它事，真月先行告辭。”

這間屋子實在是太過詭異，韓姬也太過詭異。她想起了許多不該想的事，林真月無心在做糾纏。

“我等公主殿下再來！”

林真月站在門前，聽韓姬關門之聲，沒有回頭，不敢回頭。

她再來這兒的那天，風雲突然變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