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遇青山

對方是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年，頭發用一根布條随意系在發尾，發絲随意的飄散在空中。他面容冷硬，略顯稚嫩的臉上流露着與年齡不同符的深邃。他身着青色衣衫，領口微開，手執一柄普通的佩劍，微風輕輕揚起他的發絲，讓他整個人顯得随意而不羁。

看見懷抱着兔子站在前方的望萱，他不由一愣，他周身的神秘感瞬間被木讷所代替。他皺眉撓了撓頭發，總覺得眼前的少女讓他好熟悉……

兔子見着了來人，沒好氣的将頭別到一邊。

看見兔子的動作，少年回過神，無奈的沖着兔子道：“好了大白，別生氣了，誰讓你踐踏了林師兄的藥圃呢。”說罷看了眼望萱，神情有些驚訝，不自在的移開目光道：“姑娘是接受入門考核的？咦，怎麽沒有見着随行的考核官？”

原來，入山接受考驗之前，會有專門的考核官對想要入蜀山派的人們進行篩選。通過初試的人會在考核官的保護下接受上山考驗，避免出現生命危險，固少年有此一問。

望萱心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哼。”兔子看着把注意力轉移到望萱身上的少年，不高興的刷了一回存在感。

那少年卻是臉色大變，目光死死盯着望萱，但凡她臉上流露出一絲厭惡或者害怕，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原來，他并不知道望萱已經知曉兔子是妖。正常的人類對妖都是厭惡的，更何況是想進入蜀山修仙的人。

哪知望萱只是好笑的順了順兔子的毛，輕輕捏了捏它的耳朵。

少年十分驚訝的看着望萱的動作，不由自主的開了口，“姑娘不害怕？”

望萱不由一笑，“這有什麽好害怕的。”

兔子不自在的動了動耳朵，“她救了我……”想起兩人還在冷戰，它口氣不由強硬起來，“我才沒有跟你解釋！”

少年嘆了口氣，“大白，跟我回去吧。”

“我不，我要下山！”兔子蠻橫的說。

少年連忙阻止，“下山的路太危險了，再說蜀山上靈力也比外面濃厚，有利你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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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萱一聽這話，眼中微亮，“你們是蜀山弟子？”

兔子冷哼，“他是，我可不是。”

少年看上去有些遲疑，似乎沒想到兔子這麽沒心機的把這事兒給抖了出來，雖然對方看起來不像歹人，可若讓人知道他擅自将一只兔妖帶上蜀山，只怕……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擔心，兔子撇了撇嘴，“放心吧，她不是壞人，她剛剛為了救我連命都不要了的豁出去，最後還受傷了……”

少年看向望萱的神色和緩了許多，不由道：“受傷了？我這兒有蜀山的秘制藥，你……”

望萱搖了搖頭，“哪有它說得那麽誇張，這點小傷我自己就可以解決。”說罷，她身上藍色光芒閃爍，後背的傷口慢慢愈合着。

少年身子一震，不由驚呼，“是你！”

望萱不解的看着少年，只見他一個箭步沖到望萱面前激動的拽住她的手開心的道：“我是青山啊，你還記得嗎，幾年前在蠻州城中的小樹林裏我們見過的！”

望萱一愣，記憶中的畫面緩緩浮現着——

“他們那麽笨，我才不要跟他們玩。”

“我要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家是個溫暖的地方，有家人，有依靠。”

“我明天還能來這裏找到你嗎？”

……

望萱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青山，當年她剛化成人形之後第一個遇見的人類，那個周身布滿孤獨的男孩此時已經成長起來，成為了聞名的蜀山派弟子。

當年她答應了青山以後都可以去叢林中找她，只是那天夜裏，她就跟随驟然降臨的重樓回了魔界。經歷了那麽多事之後，再見故人，心情竟有些複雜。

人界真小，這樣都可以遇到，望萱不禁失笑。

兔子有些驚訝，“你們認識？”

回過神的望萱點了點頭，笑着看向青山，“我想起來了，是你啊，你竟成了蜀山弟子，修行很忙吧？有空回家嗎？”

前一秒還興高采烈的青山神情不由一黯，“家嗎，我已經沒有家了……”

望萱一愣，她懷中的兔子便向着青山飛竄而去，落在他肩上蹭了蹭他。

青山目光柔和的看着兔子，“大白，我沒事，你不生氣了嗎？”

兔子一頓，口氣不由軟了下來，“哼，看你表現。”

望萱有些抱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青山搖了搖頭，問望萱：“你怎麽來蜀山了？”

望萱頓了頓，坦誠道：“其實我不是接受考核入山的……”

“你是私自上山的？”青山低聲問。

望萱點了點頭，“我有必須要進蜀山的苦衷，你可以帶我去蜀山派嗎？”

青山的神情有些嚴肅，他沉沉道：“你能保證對蜀山沒有惡意嗎？”

望萱一愣，想了想，堅定的點頭，“我只是來尋找答案的。”

青山深深的看着望萱，良久之後，無奈的嘆了口氣，“好，我帶你進去。”

***

當晚，青山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将望萱帶入，并且安排在了一個空房間中，與她一起的還有兔子大白。

大白怕望萱孤單，特別來陪她。聽了大白的描述她才知道，原來今早青山口中的“林師兄”發現自己苦心栽培的藥圃被弄了個一團糟，便斷定是青山身邊的兔子大白幹的，趁着青山不在的空擋想對它下手，結果被大白惡整了一頓。

青山聽了林師兄颠倒黑白的告狀以為理虧，回去便狠狠訓斥了大白一頓，于是大白委屈的準備離家出走，在下山的路上遇見了望萱。

望萱看着氣憤的兔子，不由失笑，将話題岔開，“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呀？”

兔子安靜了片刻，緩緩道來，“我以前聽其他妖說，若尋得一個靈力充沛的地方修煉可事半功倍，于是我開始尋找那樣一個地方。路過蠻州時，遇見了他，”兔子的眼睛漸漸發散，陷入了回憶中——

那時候，對于一只弱小的兔精來說，最害怕的便是被強大的天敵所發現，而那一次差點被老虎叼走時，遇見了青山。

青山沒有朋友，孤單得讓人心疼。他總是被村裏的孩子嘲笑成“瘸子家的”，卻沉默着不曾反抗。兔子生了恻隐之心，對于妖來說，區區幾十年轉瞬即逝，于是它決定留在了他身邊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都說妖心存不善，可其實妖也最長情最簡單。

青山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的父親不是一個瘸子，那麽他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直到有一天，他一語成真。

——他的父親去世了。

那一天，蠻州城依舊跟往常一樣平靜，沒有人知道那個曾經一直被鄙夷被嘲笑的瘸子在病痛中悄然離世了。

蠻州城外的荒郊，青山跪在土包前靜靜凝視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風微涼，輕輕拂過他的發絲，父親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青山，加件衣服吧。”

他茫然的擡頭四處張望。

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父親的身影……

那個他曾經覺得是自己恥辱的父親終于再也不存在了，可是心中撕扯着的疼痛是怎麽回事？他明明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他不是自己的父親該有多好啊。

當那個淳樸而善良的男人真的與世長眠時，他才猛然發現，原來他曾經在父親的羽翼下那麽幸福的活着，他竟然那麽可恥的将所有的罪都怪在父親身上，父親明明那麽堅強，那麽小心翼翼的活着啊，他那麽努力的照顧着自己，支撐起這個家啊！

這一刻，幼小的男孩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憋在心中多年的苦痛終于爆發，他歇斯底裏的吶喊，“爹——對不起——你回來啊——”

“你回來啊！！！”

他喊了好久，喊得嗓子都發澀了，喊得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抽噎起來，回答他的也依舊是寂靜，是無聲。

“青山——回家了——”

父親每一次喚他回去的話語在這一刻跳入他腦海中，那充滿暖意的聲音從此以後再也聽不到了，他沒有父親，沒有家了……

他終于沒能忍住，将臉埋在手心，嚎啕大哭起來。

我們總是在抱怨命運的不公正，然後在失去之後才懂得，那曾經擁有的，就是整個世界啊！

他不知道怎麽辦，不知道去哪裏，沒有親人，沒有家，他覺得他的支柱沒有了，天像要塌下來一般讓他無助，讓他絕望。

而就在這時，毛茸茸的觸感從耳旁傳來，青山不由擡起頭——

“不要怕，還有我在。”兔子竟說話了！

青山呆呆的看着口出人言的兔子，沒有恐懼，沒有害怕，一股溫暖從心底升起，像要将他淹沒一般。他死死抱住兔子，哭得不由自己，像要将半生的苦痛都帶走一般，讓天地都不由心酸。

“于是你提議讓他來蜀山修行？”望萱不由一問。

大白點了點頭，驕傲的說：“你不覺得我很有遠見嗎。”

望萱無奈笑了笑，一擡頭，不經意間便掃到了窗外。她有些失神的起身，看着敞開的窗戶外，神色不明。

“怎麽了？”大白不明所以的問。

望萱依舊看着遠方，“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大白動了動耳朵，認真的傾聽，過了一陣後依舊沒有動靜，“我只聽見了蟲鳴。”

望萱呆呆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輕輕的說：“不，有人在說話……”

望萱神情忽然一變，沖着門外跑去，“我知道了！”

“喂！”看着望萱瞬間跑出去的動作，大白也迅速的跳下床追去。

隐隐的光芒從望萱之前看見的窗戶外面發出，在漆黑的夜空中詭異的閃爍着，像在召喚着誰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