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女娲之力

“不！！！”

長卿明明用盡全身力氣去吶喊，可出口的聲音卻如同低低的喃語一般被淹沒在嘈雜的鬼界。

可誅顏卻聽見了。準确的說，是她感覺到了。

她緩緩轉頭，恬靜的凝視着長卿，綻放了一個燦爛而甜美的微笑。她眉眼彎彎，笑意盈滿了那雙如水的眼眸。可長卿卻從她的眼底看見了讓他熟悉的決絕，恍惚間，眼前的場景竟與畫面中那個曾經在無數個夜晚出現在他夢中讓他絕望的一幕重合——

那一天，他深愛的少女也站在鎖妖塔前，以同樣的神情笑望着他，面容安靜而秀美。她說，這都是宿命，他們逃不開的結局。

他發瘋似的吶喊，掙紮着想要阻止，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的力量太渺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紫萱取出體內維持着生命的五靈珠，無法抗拒的接受紫萱擁有百年仙力的內丹，得以成仙。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的無能，于是他苦心修行，他将修仙之途漸漸看淡。他期待着有一天奇跡能夠降臨——紫萱重新回到她身邊。

當他無意間經過蠻州時，那股心間升騰的熟悉感讓他心中一跳，狂喜瞬間上湧。最後他在女娲廟裏找到了誅顏，這麽多年來他不是沒有遇見過女娲後人，可她身上那讓他感到異常親切的女娲之力卻讓他堅定了自己的心。

即使容貌不同又如何，來自靈魂的吸引騙不了人。從那之後，他在曾經一度荒蕪的心中裝下了這麽一個女子，他發誓要變得強大，擁有可以保護她的力量。

他直到現在也不明白，既然誅顏不是紫萱，曾經那吸引他的氣息又是從何而來？不過終究是朝夕相處了數年的人，那份感情連他自己都不知到底有幾分是因為曾經以為她是紫萱的緣故了。

無論誅顏是不是紫萱的轉世，他都深愛過她，這毋庸置疑。

然而此刻，當他看見誅顏的神情時，兩百多年前紫萱殉塔的畫面驟然跳入了他的腦海中。他心中隐隐覺得，誅顏此刻正默默的下決心準備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而直覺告訴他，自己必須阻止。

然而此刻他只能怔怔的看着誅顏的笑容，無法動彈。他掙紮着想要站起，想要擁她入懷，想要嘶聲力竭的吶喊，告訴她，即使她不是紫萱，也依舊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可是他什麽都做不了，連開口都變得艱難。他只能期待自己的直覺落空，可讓他最害怕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她站在人潮之中，在衆多法力高強的魔将裏，存在感極低。衆人都面色沉重的望着鬼王和百媚合體後出現的怪物。而誅顏站在人群之後，明明看上去那麽弱小，可那單薄的身體中似乎藏着毀天滅地的力量，讓長卿在這一瞬間有些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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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看見她唇齒輕啓，嘴中念起古老的咒語。七彩的光暈也漸漸從她體內散發，之前被她捏緊的口袋中緩緩飄出一塊靈石，耀眼的光芒瞬間引起了前方衆人的注意。

誅顏卻只是微閉雙眼，專心的吟唱着口中的咒語，臉上的決絕和安詳讓她整個人顯得聖潔而美好。

誅顏所在的後方閃爍的五彩光暈也吸引了重樓的注意。當他見到誅顏身前的那塊石頭時，眉角驟然一跳。

石頭有一個人的拳頭大小，同掌紋一般的紋路一圈一圈的占據了它的整個表面。而這些紋路顏色各異，五種顏色相互交替，充滿着神秘的力量。縱是見多識廣的魔界至尊，對那石頭也不由重視起來。

因為這是女娲留下的古物——女娲石。

女娲是混沌初開之時便存在的上古之神。在神界中，關于上古之神的記錄只是寥寥，沒有人知道這些神明如今身在何處。他們猜測，在神界之上有另一個比它更崇高的地方，也許昔日的上古之神就生活在那裏。

據說人界中的人類都是女娲用泥土捏造的，她将其視若親子。所以在她離開之際，留下了世代保護神州大陸的女娲後人，并且在一塊她當年補天之時留下的五彩石中封印了她萬年的法力。只有女娲後人的精血才可以催動女娲石。

這一刻，誅顏以自身精血為引，啓動了女娲石。女娲萬年的法力化作了五彩的光暈，被吸入誅顏的身體之中。

她看着前方剛剛成型的高大邪怪，竟身體一動，向着它飛去。

她要做什麽？女娲石的力量還沒有被她全部吸收，她就要這麽迫不及待的出手了嗎？！衆人心中都留下了這樣的疑問。

而此刻誅顏卻只能頭也不回的向前，因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快承受不了這洶湧而來的法力了！

是了，女娲石中擁有着強大的力量，可這力量并非屬于誅顏。得到什麽，必定會失去什麽。誅顏的身體不不足以承受這比她自身強大數百數千倍的靈力，而她卻因為女娲後人的血脈可以勉強動用這逆天的力量。

可她卻要付出死的代價——強大的法力會撐破她渺小的肉體以及經脈。

她視死如歸的朝着那怪物沖去，臉上是誰也無法阻攔的決絕。誅顏的身體發着耀眼的光芒，那五彩的光暈将她身體整個包圍起來，在空中如同一顆耀眼的流星一般飛竄而逝。

絕美，短暫。

她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通透過。她是女娲後人，可她的心中沒有天下，沒有蒼生，只有那個高大得如同太陽一般的身影。

她從出身以來，便抗拒着自己的身份。聖姑不止一次嚴厲的教導她，她是女娲後人，她身兼重任，背負着天下蒼生。這是榮耀，是恩德。

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身份是好的。為什麽她就非得因為這樣的使命而失去母親，就必須在別的孩子愉快的歡笑，享受着自己童年時獨自默默的練習着法術？為什麽她就得變得強大，保護所有的人？

可直到遇見長卿，她才開始覺得，原來成為女娲後人也不壞。因為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共同擔負着保護天下的重任。他是心系天下的仙人，是她深深愛慕的人。

此刻，當誅顏周圍的光芒越加劇烈，她催動着法術如同飛蛾撲火一般不顧一切的向前時，她才明白。原來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她是女娲後人，她背負着沉重的責任。

她忍不住回頭望向那個盈滿她心頭的男子，不由微微一愣，他本該是溫和而淡雅，平靜如水的。

可此刻映入誅顏眼中的，卻是個雙目赤紅，面露絕望，竭力咆哮的男人。他的黑眸中燃燒着滔天的怒火，可那深深的恐懼被誅顏瞬間捕捉到。

而長卿臉上狼狽的淚痕刺痛了她的眼。他是頂天立地的掌門，雲淡風輕的仙人啊！活了百年的他，此刻竟滿臉淚水，暴怒着，恐懼着，無能為力的看着這一切，肝膽決裂！

誅顏的心髒驟然縮緊，她想要擁抱他，告訴他我不會離開。可是箭在弦上，她沒有猶豫的機會。她猛然閉上雙眼，将長卿的痛苦和絕望阻隔。

看着近在咫尺，剛剛成型的怪物，她笑容一展。明明并不絕美的容顏此刻竟聖潔的讓人不敢逼視。

這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太多的畫面。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一幕幕，那些一次次被她深深銘記的瞬間。畫面最後停在了自己前往安溪前的那夜。

“等這件事結束後，我便辭了蜀山掌門之務，我們，成親。”

猶言在耳，可他們終究沒能走到最後。

我終究還是沒能成為你的新娘，與你共度一生。

長卿哥哥，長卿哥哥。

我的心中沒有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你……

她嘴唇微張，終究使出了那個讓長卿絕望的法術——

“嘭——”

一聲巨響過後，神聖與邪惡碰撞之時，五彩的光芒竟前所未有的耀眼，而那暗紫色的邪光也越發深沉起來。兩者相互交映，相互纏繞，似乎正對抗着。

片刻之後，兩者驟然迸發出了讓人恐懼的力量，卻在瞬間之後消磨殆盡。五彩和暗紫色的光芒在那一瞬間黯淡。

就在它消散的一瞬間，衆人清晰的看見，那個散發着邪惡氣息的怪物已經不見，誅顏靜靜的站在人群之間，緊閉雙眼。

縱使是魔界之人也為之震驚了！前所未有的危急是眼前的這個人類女孩化解的，它用自己的決絕阻止了一場惡戰！

然而下一秒，誅顏身子一軟，竟向着地面倒去！

想象中的疼痛和冰冷沒有降臨，她疲憊的睜開雙眼，入目的是長卿憔悴的神情。她輕輕的笑，心中驟然被填滿。

其實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她看見長卿緊張的對她說着什麽，耳朵嗡嗡的什麽也聽不清楚。可從他眼眸中的擔憂也可以猜測一二。她恍惚間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個一本正經的男子正聲音和緩的給她說着書中的故事。

她輕輕閉上了雙眼，腦袋一沉，便墜入了黑暗之中。

長卿呆呆的看着誅顏解脫般的閉上了雙眼，心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就在誅顏即将倒下的一瞬間，原本無力動彈的身體竟在那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身形一閃，瞬間來到了她的身邊。

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

他為什麽總在見證着死亡，一次次經歷摯愛在他面前犧牲的苦楚！

修仙有什麽用，到頭來依舊無法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他寧願此刻死去的是他自己，可為什麽偏偏是他心中的愛人。他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想要坦誠的面對。然而卻在這一刻，全部化為烏有。

他抱着誅顏，臉上異常的平靜，這一刻心中的痛已經沉重到他連眼淚都掉落不下來。他眼中沒有焦距，呆呆的凝視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望萱隔着人海看見這樣的長卿，心中有些不忍，猶豫着想要上前，一雙大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她回頭看去，充滿深深的目光讓她心中一哽，酸澀之感頓生。

重樓的指腹摩擦着她的臉頰，她感覺到了臉上的淚痕，有些無措。

她竟不由自主的哭了。

下一刻，腳下開始猛然震動，上層的石壁開始掉落碎石。重樓暗道不妙，用黑袍裹住望萱，将她摟在懷中，沖着魔界衆人道：“走！”

作者有話要說： 弄死了一個，下一章再弄瘋一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