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時解帶來的饅頭是有講究的, 是那種專門用于各種婚喪嫁娶,祭祖拜神的類型,各個都有臉盆大小。但是它雖然大, 仍然要做到松軟适口,勁道香甜, 光這一點, 普通商戶就做不來。

要知道越大的東西就越不容易熟,市面上多得是樣子貨, 外面熟了, 但是裏面掰開一看還都是夾生的, 更別說口味了,最多就只能擺着看看。

時解雖然昨晚上喝多了,但發生的事兒他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為此還特意跑到城裏去老字號買了這種饅頭,又買了上好的香火紙錢鞭炮,比時餘這當事人靠譜多了。

這饅頭用料細致, 做工考究,入水即沉。

追趕着一條三文魚的塞壬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從頭頂上落下來的饅頭——別問為什麽它速度這麽快還能差點被饅頭給砸着, 速度都是相對而言的, 當一方極快的時候,另一方哪怕秒速五厘米都能彰顯出光速的風範來。

飛機為啥撞鳥會出事?還不是因為飛機速度太快了, 鳥撞上去就跟個小炮彈似地,別說是脆弱一點的擋風玻璃了, 鋼鐵外殼都能直接打穿順道再毀個發動機。

塞壬停下之時, 距離饅頭落下的地方已經有些距離了,它擡頭望着海面上那一片長方形的陰影,遲疑了一下, 游了過去,接住了那個正在下沉的饅頭。

香甜的氣味與人類的願力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它愉悅的味道。塞壬擡頭自饅頭上面扯下了一些,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它看着海面上接二連三的落下的饅頭,沒有再去接,有一些在半途被其他的魚類當做美味争搶而去,有一些則是自它面前悄然經過,然後沉入漆黑的深淵中,逐漸失去了蹤影。

它魚尾一動,如星紗一般的尾鳍在水中舞動出了美妙的軌跡,帶着它緩緩地向上方游去。

它沉在水下,看着那個人類與另外一個人類笑着說話,兩人坐在岸上,一人盤膝而坐,一人則是雙腿垂于水面。雪白的腳踝就這樣半沉在水下,随着那個海洋的波瀾時起時伏。

“成了,就這樣了,我先回去了。”時解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你手術完沒幾天,別總是出海,老老實實養兩天,反正你漁網基本也沒了。我今晚上打算出遠海,到時候替你下一網,撈個幾十斤小雜魚給你。”

時餘乖巧的道:“謝謝哥。”

“嗨,你跟我之間有什麽好道謝的。”時解見時餘要站起來送他,就伸手壓了壓時餘的肩膀:“你坐着吧,就這麽幾步路,有什麽好送的。”

确實只有幾步路,時解的船就停在一旁,時餘就哪怕坐在原地不動,都還能目送時解的背影。

他笑了笑說:“那我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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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你還有什麽事兒要關照嗎?”

“……快遞?”時餘歪了歪頭想了想:“再幫我訂二十張漁網吧,還是之前那個規格,我屯着。”

時解一聽‘快遞’兩個字就一臉菜色,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就上了自己的船頭也不回的走了。

時解的背影逐漸成了一個小點,最後連一個點都看不見了。

海風輕拂,整個世界中又只剩下了海浪聲。

突然之間,一只手自水中而來,抓住了時餘的腳踝,時餘只覺得腳上一涼,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給拖下了水。

陡然入水他身體本能的應激反應讓他閉上了眼睛,身體被一雙手牢牢的抱住,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推,入手卻是對方光潔冰冷的皮膚。

什麽玩意兒?!

時餘立刻睜開了眼睛,緊接着就是人魚那張近乎完美的臉。

水下的世界幾乎是黑暗的,唯一一點光源來自于漁排上的照明燈,暈黃的光線透過海水,形成了斑斓的光斑,映在對方身上明滅不定。

時餘第一個反應是:“卧槽!”

他一張開口,無數的氣泡就自他口中溢出,海水兇猛的灌入了他的口腔,侵蝕着喉嚨。

人魚微微低頭,咬住了時餘的嘴唇,尖銳的牙齒瞬間刺破了他的唇瓣,陷入了血肉之中。

時餘瞪大了眼睛,瘋狂的推着人魚的肩膀,然而對方卻如同鋼鐵鑄造的一般,緊緊的将他在懷中,發間由珍珠和寶石穿成的飾品刮在時餘的臉上,在上面形成了一條血痕。

一點血自被咬破的地方溢了出來,在海水中像一朵綻開的、微小又虛幻的花,又迅速的消弭在了水中。

人魚的舌尖如同夢中一般探入了他的口中,自他的牙齒一路巡視到他的舌根。

時餘想吐,卻又吐不出來,口中除卻海水的鹹味兒就別無其他。他雙手一動,突然掐住了人魚的脖子,然後迅速收緊。

人魚垂下眼簾,與他對視,似乎扣在它脖子上的手毫無任何威脅,只是專注的收集着它想要的東西。

時餘停止其他的反抗,掐着人魚的脖子,心一狠,又将手挪到了人魚的臉上,試圖戳它的眼睛自保。

任何生物,在眼睛的地方都是十分薄弱的。他還小的時候就聽家裏大人說過,如果不幸遇上了鯊魚,又被對方咬住了,那麽就去摳它的眼睛,鯊魚吃痛之下,說不定就能逃過一命。

這一次,在時餘的手剛剛觸碰到對方的臉的時候,人魚就騰出一手,扣住了他的手并松開了他的嘴唇,啓唇仿佛說了什麽,無法描述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一下子灌注到了時餘耳中,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眼睛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焦距。

人魚松開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卻軟綿綿的垂下,落在了人魚的肩膀上。

時餘的腦中在一片空白和反抗掙紮之間反複橫跳,眼中時而清明,時而迷茫。

人魚此時才能如願以償的品味着自己想要的美味。

它卷着時餘的舌尖細細的摩挲着,唾液無法抑制的分泌出來,又被人魚卷走。人魚帶着他的舌尖到了自己的口中,兩枚尖銳的犬齒輕輕地咬住了他的舌尖,一聲微不可聞的穿破聲後,腥甜的血液自舌尖上滾湧而出。

人魚有些疑惑。

願力很淺薄,幾乎沒有。

剛剛扔下海的食物中蘊含的願力不是這個人類的,而是另外一個人類。但是他的血液讓它覺得很愉悅,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自他的血液中透露了出來,激起了它許久之前的回憶。

好像……那也是一個人類,狂妄,自大,妄圖征服深淵,最後為深淵所吞噬,在那個人類死亡之前,這股力量自他身上分離而去,迅速的向天空的盡頭逃逸。

那麽……殺了他?

人魚這麽想着,松開了時餘的舌尖,微微側過頭去,兩人分了開來。

時餘的舌尖因為他無法自控,而仍舊呈現着一種啓唇探出唇外的樣子。

人魚凝視着他,又低頭含住了他的舌尖,時餘被迫吞了好幾口海水,本能在瘋狂的叫嚣着想要嘔吐,身體卻無法根據自己的指令做出任何反饋,但是人魚不同,它一湊上來,海水就不會進入口中了。

身體在無意識的歡迎着人魚的吻。

人魚這一次只是含着他的舌頭吮吸了一下,又在他舌尖上舔了舔,将血止住了——是這股力量沒錯,它沒有認錯。

人魚正在思索要不要殺掉這個還算是守規矩的人類的時候,突然一只粉色小炮彈不知道什麽時候蹿了出來,狠狠地撞向了它的側面。

【啊啊啊——!就算你是塞壬,你也不許殺他——!】

粉海豚在撞上塞壬之間,就被塞壬用一手擋住,塞壬面無表情的看着它:【滾。】

粉海豚撞在了塞壬的手掌上,就像是撞在了牆上一樣,暈頭轉向之間還記得罵罵咧咧:【不!他是我的!我的!他答應要和我交配的!四舍五入他就是我的配偶!】

【你不能殺他!】

粉海豚被時餘放生後因為不當心暴露了武器,被時餘盯着笑了好一陣,它以為時餘在嘲笑它的武器不夠長也不夠粗,羞得躲到了不遠處。但是它已經認定了配偶,它是不會走的!

剛剛它去捕獵,一回來就發現塞壬控制着它心愛的人類,這不能忍!

塞壬的眼睛眯了眯:【這是我的獵物。】

粉海豚被這個表情吓得嘤嘤的叫了兩聲,張口去咬塞壬的手:【他是我的!我的!……不然你吃我吧!你不要吃他!】

粉海豚雖然還是亞成體,但是它的嘴對比塞壬的手來說那是足足夠夠,塞壬的手微微一動,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了粉海豚的臉上,粉海豚被打得整條魚都歪了過去,咬了個空:【嗚——!】

遠處傳來了虎鯨們的叫聲。

麗莎族群捕獵歸來,就發現它們共同圈養的寵物被塞壬抱在了懷中,小虎鯨一馬當先就上去了,圍着他們兩轉圈圈,傻白甜的說:【咦?塞壬,你也是來吸人類的嗎?】

【他是不是很甜?】

它剛說完,就看見了一旁的粉海豚,和虎鯨群一起露出了鋒利的牙齒:【是你!妖豔賤貨!】

粉海豚看着面前一群虎鯨,瑟瑟發抖但就是不走,被養育在人類身邊許久的它學會了一點人類特有的陰險狡詐:在共同的威脅下,敵人也能是朋友!

【塞壬要吃掉人類!】粉海豚毫不猶豫的告狀。

虎鯨們:【……???】

小虎鯨汪得一聲就哭了出來:【嗚嗚——塞壬你不要吃人類呀!他真的很可愛!超甜的!】

虎鯨們也七嘴八舌的道:【陛下,別吃他!他真的超可愛!】

【說話又好聽,人又好的人類到哪裏去找!】

【陛下不是答應讓他在領域裏栖息嗎?為什麽又要殺他!】

【陛下,三思啊!】

突然,一道稚嫩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陛下,還請不要殺這個人類。】

衆多魚順着聲音往不遠處一看,一個漁網中,翻車魚正定定的看向了它們的方向:【這個人類在喂養我,如果失去了他,我可能無法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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