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禍福難料
第二天,報紙上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蕭亦為在美國拍戲期間,重傷昏迷入院的消息。
許裴之心口一沉。他想起上一次和對方通話時,蕭亦為告訴他目前正在拍攝一部好萊塢動作大片。
國內動作片很多時候都是用替身,而國外演員一般都是盡量真身上陣。更何況蕭亦為這人對演戲也有幾分固執,以前就說過不喜歡替身,能上的自己都會上。
盡管無數媒體蜂擁而至美國想打聽蕭亦為情況,但許裴之連着幾天翻遍了報紙和網絡,都沒有找到更進一步的消息。據說高層已經全面封鎖了這件事,他從大哥那裏打聽到了蕭亦為在國外的醫院,許裴之便暫時讓顧芸壓下通告,請了假遠赴美國探望。
臨行前他要到了蕭亦為經紀人叢峰的電話,詢問了蕭亦為的情況,來到醫院後,卻沒想到比他了解的情勢要嚴峻的多。
手術室門外,空空蕩蕩的,異常的冷清。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風塵仆仆趕過來連一口氣都沒歇的許裴之踏入這裏,就看到叢峰無精打采地聳拉着着腦袋,雖然依舊西裝革履,從褶皺也看得出有一兩天沒換過了。這對于一向對外表一絲不茍的他來說,也是不可思議了。
“裴之,”聽到腳步聲,叢峰擡起頭望過來,臉上卻滿是疲憊和頹然。朝着裴之似乎想笑一笑,卻充滿着苦澀,“啊,你來了。”
許裴之心裏微驚。叢峰一向都是“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自信從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無所适從的模樣。
許裴之快步過去他身旁坐下,盯着亮起的紅色手術燈,低聲問,“……怎麽樣了?”
叢峰搖搖頭,“不太好。鐵釘從右眼角斜着刺進了顱內,當場昏迷。全美最頂尖的外科醫生都說,手術成功的概率不到,”
他喉頭劇烈滾動了下,似乎無法用言語說出這個微小的概率,用手勢虛虛地比了個“三”的數字,“不到這個。”
許裴之心下一沉。
“稍有不慎,就會傷到大腦,造成植物人的後果……”叢峰繼續道,“而且,就算順利把鐵釘從顱腦內取出,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視神經。他是一個演員,如果一只眼睛瞎了,以後--”
叢峰哽咽着說不下去了,眼眶泛紅,眼鏡上蒙起一陣水霧,他取下眼鏡緩慢地擦拭着,聲音有絲顫抖,“見笑了。”
許裴之沉默地看着對方,他從蕭亦為那裏聽說了叢峰很多次,在蕭亦為剛剛出道的時候,別人都不看好他,只有叢峰堅定地跟在他身邊,一跟就是十幾年,可以說,蕭亦為的影帝頭銜有對方很大功勞,而叢峰業內響當當的金牌經紀人身份,也是蕭亦為造就的;而叢峰雖然嘴巴上不饒人,其實心腸最軟。
過往的幾次見面,叢峰都是衣冠楚楚,金絲邊眼鏡下目光犀利。他卻是第一次看到叢峰那麽失态。
他張了張嘴,如果是以往他一定按住對方的肩膀,用沉穩的态度安慰對方,一定沒事的。
然而此時此刻他發現,對于惡劣的情勢,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叢峰述說的情況,讓他心裏如墜沉甸甸的大石,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來之所以以前能雲淡風輕,不過是旁觀者不甚在乎而已。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發現,在他心裏,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蕭亦為已經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了。
從選秀比賽時每一場發來的恭賀短信,到平日裏對演戲稍有體會便會互相交流的習慣。不知不覺間,兩人隔着太平洋,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卻彼此互為摯友。
他對于兩人同場對戲的期待之情與日俱增,卻沒想到噩耗襲來。
他當然知道一只眼睛瞎了對蕭亦為來說是多麽痛苦絕望的事。他的演藝生涯就将徹底劃上句號,這對于把整個身心都投入到演藝中的他來說是多麽無法接受。
有着前一世的經歷,他對蕭亦為的境遇,感同身受。
許裴之呼出口氣,問道,“這件事,通知蕭亦為的親人了嗎。”
叢峰複述了一遍,“親人?”他冷笑了下,暫定截鐵,“沒有!”
許裴之看了态度奇怪的叢峰一眼,體貼的沒有多問。
蕭亦為的家世似乎也有幾分複雜,他不提,許裴之也不多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同他自己。
漫長的八個小時的手術時間,兩人就在外面夜不能寐的守候着。許裴之坐着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過來,早已疲憊不堪,卻還是硬撐着不肯去休息。他想要一直等待着蕭亦為出手術室,第一時間了解對方的情況。
終于,紅色的手術燈熄滅,許裴之和叢峰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望着手術室的大門。
一個中年醫生走了出來,拉下口罩,長出了一口氣,對兩人說,“手術很成功,釘子取出來了。”
許裴之臉上剛剛綻出喜色,就聽對方接着道--
“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時候。要看到他什麽時候醒來,以及拆掉紗布後,才能知道眼睛視力是否有損傷。”
霎時間,許裴之整個人都凝固了。
兩天後,蕭亦為醒來。
彼時叢峰恰好不在,去處理蕭亦為受傷的後續事宜。
許裴之見病床上那人睜開眼,懸着的心緩緩落定,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你醒了。”他走過去掖了掖被角,低頭微笑注視對方,卻感覺到自己眼睛有些濕潤。
蕭亦為盯着他,聲音沙啞,“裴之?”
他皺眉,似發現眼中視野只有一半,便想伸手去摸摸眼睛。許裴之連忙制止,按住他的右手,“別動,你還在輸液。”
聞言,蕭亦為換了只左手,摸上包裹着厚厚紗布的右眼,“我瞎了?”
許裴之遲疑了下,蕭亦為立刻一眼瞟了過來,語氣平靜,“說實話,我承受的住。”
許裴之才委婉地把醫生說的話告訴給他。
蕭亦為聽罷,面無表情地摸着右眼上的紗布,良久沒有說話。
一時間病房裏安靜的吓人,幾乎可聞兩人的呼吸聲。許裴之心下不安。蕭亦為這樣,實在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反而更讓人擔心。
“會沒事的,”他握住對方的手腕,第一次覺得嘴拙,一句話翻來覆去地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對方,還是在勸慰自己。
蕭亦為凝視着對方,青年眉梢眼角都是倦怠,眼裏還有血絲,眼底溢滿擔憂和關心。
他反手握住對方的手,疲倦地合上眼。
心裏湧現的想法,不是萬一真的瞎了一只眼後,自己無以為繼的演藝生涯;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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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許裴之都陪護在旁。畢竟蕭亦為是東華的頂梁柱,東華也是要讓高層前來慰問的,許裴之當仁不讓拿了這名額,反正他也是股東之一。
對于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蕭亦為和叢峰面前,面對态度如一的兩人,他竟覺得也沒什麽。
在認可他的人面前,無需隐瞞避諱。
清晨的陽光灑滿大地,許裴之扶着已經可以下地的蕭亦為去花園散步。
兩人漫步在石子路上,随意閑聊着。
許裴之道,“所以,那個時候你和叢峰就猜到了我和東華的關系?”
蕭亦為颔首,“差不多吧,畢竟你也沒怎麽掩飾。”
許裴之笑道,“我說是故意透露給你知道的,信嗎。”
蕭亦為嘴角勾起,“不信。”
許裴之轉頭看着對方,陽光下,男人穿着醫院雪白的病號服,清瘦了很多,連顴骨都突了出來;從額頭至右眼纏繞着厚厚的繃帶,遮擋住了大半邊臉。
而另一只眼睛神情平靜如水,有着歷經滄桑後的沉穩不驚。使得整個人的氣度都大為不同。
見到許裴之的目光,蕭亦為側過臉道,“怎麽,看我看的移不開眼?”
許裴之啞然失笑,“真是自戀。”
蕭亦為挑眉,“長得帥是事實。”忽然想起什麽,摸上右眼,自我揶揄道,“你看我現在像不像加勒比海盜裏的獨眼船長?”
許裴之神情黯了黯,“亦為。”
蕭亦為看着他比自己還難過的樣子,臉上笑意收斂,輕拍了他的肩膀,“別這樣。無論明天拆線結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你知道這段時間我都在想什麽嗎?”蕭亦為提步而去,許裴之連忙跟上,“什麽?”
蕭亦為道,“裴之,我和你不一樣。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熱愛着演戲,而我當年走上這條路,卻是生計所迫。”
許裴之側耳傾聽。
蕭亦為接着道,“我成名後置辦了很多産業和房子,加上這次的巨額保險,可以說即使現在退圈,我這輩子也能夠衣食無憂。這一次能夠僥幸活下來,我已經很知足了。所以不用為我擔心。如果真的看不見,我也會好好享受下半生。只是唯一的遺憾……”
許裴之不由自主問道,“什麽遺憾?”
蕭亦為注視着他,“我醒來的時候,得知可能會失明的消息。心裏湧現的想法,不是萬一真的瞎了一只眼後,自己無以為繼的演藝生涯;而是在退圈之前,沒法和你真正演上一場對手戲,真是太遺憾了。”
許裴之腳步頓住,他的心情瞬間激蕩,又轉瞬歸于平靜。
只有眼底悄然浮動的漣漪。
迎着朝陽,他微笑與男人四目相對,輕聲道,“我也是。”
很快第二天到來,到了蕭亦為拆線的日子。
随着醫生将塗着膏藥的紗布一圈圈拆下,叢峰和許裴之都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還記得蕭亦為和裴之前世遇到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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