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馬镫

繼雞蛋餅之後,吳名又示範着煎了兩個荷包蛋,一個五分熟,一個全熟。

全熟的給了嚴衡,五分熟的進了吳名自己肚子。

吳名就這麽一邊做一邊吃一邊教廚娘,不知不覺,肚子竟已塞不下東西。

終于吃飽了一回!

吳名舒爽地吐了口氣,轉頭看向嚴衡,發現他還意猶未盡地啃着廚娘做的雞蛋餅。

“好吃?”吳名挑眉問道。

“不錯。”嚴衡點頭。

“還想吃更好吃的不?”吳名繼續問。

“你想要什麽?”嚴衡看穿了他的心思。

“給我做點東西呗!”吳名也沒矯情。他和嚴衡怎麽都要相處一段時日,有話還是直接說開了才能增進了解,避免隔閡。

“要什麽?”嚴衡将之前的反問重複了一遍。

“炊具。”吳名比劃了一下,“但是得用鐵,需要鐵匠。”

“一會兒再說。”一聽說要用鐵,嚴衡馬上中止了話題,三口兩口将最後一塊雞蛋餅吃掉,轉頭向廚娘道,“明日也做這個。”

“諾……”

廚娘話音未落,吳名已搶先道:“也別天天做啊!饅頭——饅頭知道不?”

秦三世那家夥雖然沒點開幾層科技樹,但既然面粉都已經弄出來,蒸饅頭這麽簡單的技能總不至于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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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廚娘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切成片,外面裹一層雞蛋,放油鍋裏炸——最好是植物油——就是素油!”吳名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婢子明白。”廚娘連連點頭。

但吳名這會兒卻懶得再說下去,擺手道:“算了,一會兒我寫張菜譜,讓人給你們送來。”

“不用了。”嚴衡截下話茬,“我會讓人在你院子裏開個小廚房,想吃什麽,直接吩咐他們就是。”

“哦,也行。”吳名無所謂地歪了歪頭。弄個小廚房倒是更方便一些,就是……會有一種被幽禁的奇怪感覺。

他總覺得嚴衡想把他當寵物似的關起來養。

“走吧。”嚴衡說完便想離開。

吳名卻轉頭向廚娘問道:“喂,中午吃什麽。”

廚娘尚未來得及回答,嚴衡已先黑了臉,“你的心裏就只有吃嗎?”

“民以食為天!”吳名理直氣壯地回道。

嚴衡啞口,但接着便抓住吳名的手腕,将他從廚房裏強扯了出去。

離開廚房,嚴衡才開口問道:“你想用鐵做什麽?”

“鍋。”吳名道,“一種圓形的……”

“你知道鐵鍋?”嚴衡打斷了吳名的描述。

“你也知道?”吳名一愣。

“先帝曾讓人制作過,并試圖向民間推廣。”嚴衡點點頭,“但它畢竟也是鐵器,稍加改造便可成為兵器,與先帝當時正在施行的兵器管制之法背道而馳,以致于包括丞相在內的官員全都極力反對。再加上鐵鍋的成本頗高,本就不是尋常百姓能夠負擔得起,先帝便放棄了推廣的念頭,轉而将這一物什留在宮中禦用。”

“禦用的意思不會是普通人不能用吧?”吳名皺起眉頭。

嚴衡沒有立刻作答,沉默了一會兒才漠然道:“只是一個炊具而已,不算什麽,宮中現在也管不到這個了。”

“哎?”

嚴衡明顯話裏有話,但不等吳名好奇追問,前方冒出的一群攔路虎就引開了他的注意。

“郡守,老太夫人等您許久了。”一名年長婦人走上前來,帶着幾名仆婦躬身施禮。

“讓她不必再等了。”嚴衡停下腳步,面色陰冷地向這名婦人說道,“我今日要帶夫人出門,認親一事,改日再說。”

“這樣重要的事怎麽可以改日!”婦人攔住正欲離開的嚴衡,“其他的事可以放一放,今日,您必須先去春晖堂。”

“放肆!”嚴衡沉聲叱道。

婦人立刻跪下身來,但依舊擋在嚴衡面前,“郡守,今日您若是非要出門,就先從老婢的身上……啊!”

婦人忽地一聲慘叫,卻是吳名伸出腿來,将她一腳踹到了牆邊。

“障礙物清除,可以走了。”吳名放下腳,轉頭向嚴衡說道。

嚴衡神情複雜地看了看吳名,終是什麽都沒說,也沒去理會還靠在牆邊哀嚎的婦人,抓起吳名的左手,拉着他朝前院走去。

與婦人一同前來的仆婦慌慌張張地讓開去路,再沒人敢上前阻攔。

跟着嚴衡走出很遠之後,吳名忍不住問道:“這位老太夫人到底是誰?”

“祖母。”嚴衡淡淡答道,“我父親的母親。”

“你父親是庶子?”吳名眨眨眼。

“嫡長子。”嚴衡道。

“那這位老太夫人是繼母?”吳名繼續問。

“親母。”嚴衡瞥了吳名一眼,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這當中有些舊事,改日我再與你細說。你只需知道她與我并不親睦,平日裏維持住應有的孝敬也就夠了,不必太過恭順。”

“這個尺寸可不好把握。”吳名一本正經地搖頭,“你得知道,我這人吧,既不尊老,也不愛幼。”

“看出來了。”嚴衡面無表情,“一天踹飛一個,腿上功夫很是了得。”

“是他們自己找上門挨踹,可怪不得我。”吳名立刻作無辜狀。

“我又沒有怪你。”嚴衡握緊他的左手,“走吧,今日先跟我出城,正好工匠也在城外,你想要什麽,讓他們一起做了。”

“要什麽都可以?”吳名眼睛一亮。

“只要他們做得出來。”

“……”

說話間,嚴衡已将吳名帶至馬廄,準備騎馬出城。

侍女們在進入前院的時候就被打發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新尾巴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護衛。

嚴衡顯然沒有魚龍白服的嗜好,防衛的工作做得足足的,上馬前都要先檢查坐騎的狀态和配置,不允許當中出現一丁點的纰漏。

“會騎馬嗎?”嚴衡問吳名。

“會倒是會……”吳名心情複雜地答道。

他确實是會騎馬的,當年也曾策馬揚鞭,馳騁疆場。然而變成鬼修之後,他就再沒單獨上過馬背。原因嘛,或許是動物們太過敏感,對鬼魂這種逆天的存在難以接受,以致于絕大部分鬼修都有過貓嫌狗厭的不堪經歷。騎馬的時候也是一樣,若是身邊跟着馬主還能好些,若是想單獨駕馭,就連後世那種牽到公園裏騙錢的劣馬都會當場尥蹶子,暴躁地想要将他踹飛。

嚴衡看出吳名還有未盡之言,順勢扶住他的腰身,“那就還與我共乘一騎。”

吳名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

不騎馬的話,他就只能坐牛車。那玩意吱吱呀呀的,速度比走路還慢。而且這年頭沒有橡膠,車輪都是木頭的,車裏頭也沒有減震裝置。這要是慢慢悠悠地颠上一路,他的骨頭非得被颠散架了不可。

但就在嚴衡準備托吳名上馬的時候,吳名卻注意到馬鞍下面竟然沒有腳蹬。

“咦?”吳名立刻停了下來,摸摸馬鞍,轉頭向嚴衡問道,“那個……先帝沒有告訴你們如何制作馬镫?”

歷史上的馬镫出現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之後漸漸普及到整個亞歐大陸。但這裏的秦朝已經被穿越男篡改得面目全非,馬镫這種既簡單又實用的小東西按理說也該被提前“發明”才對。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嚴衡疑惑地看向吳名,“你說的……馬镫又和先帝有何關系?”

“算了,我直接弄給你看吧。”吳名嘆了口氣,“有沒有……獸皮?撕成條狀的,或者一般的布條也行,反正我也只是示範一下,材料什麽的暫時無關緊要。”

“去取些布來。”嚴衡轉頭吩咐。

吳名則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馬蹄,随即發現馬蹄鐵倒是已經裝上了。

吳名愣了一下便自嘲起來——糊塗了不是?馬蹄鐵這玩意在商周就已經出現了,只不過當時使用的材料比較廣泛,并不像後世那樣全都用鐵。

布并不是什麽稀缺品,不一會兒,被嚴衡派出去的護衛就拿了一塊嶄新的麻布回來。

“主君,這個可否?”護衛将麻布送到嚴衡面前。

嚴衡照舊示意吳名過來查來。

“湊合用吧。”吳名接過麻布,将其撕成布條。

但就在他準備把布條綁在馬鞍上的時候,或許是由于嚴衡站得有些遠,被他接近的黑馬便不安地躁動起來。

吳名幹脆把嚴衡叫了過來,讓他騎到馬上,然後将布條的一端綁在鞍上,再将垂下的部分系成圓環,讓嚴衡的腳恰好能夠伸到布條系成的圓環裏,将其當成馬镫使用。

兩邊全部弄完,吳名避讓到一邊,讓嚴衡自行試用。

開始的時候,嚴衡還滿頭霧水,不懂吳名弄出這麽個多餘的東西有何意義。但騎着馬在馬廄外面繞了一圈之後,嚴衡的眼睛裏就閃現出了驚喜,很快夾住馬腹,加快了速度,接着又幹脆奔出小院,去更為廣闊的地方馳騁了一圈。

一群護衛也不得不迅速跟上,回來的時候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

“神物!”嚴衡勒住缰繩,縱身下馬,快步來到吳名身邊,一把将他擁到懷裏,滿臉驚喜地問道,“你是怎麽想到的?”

“不是我想到的。”吳名沒有居功,“我只是知道。”

嚴衡微微一愣,随即擡手摸了摸吳名臉頰,沉聲道:“可以告訴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确定要現在說?”吳名用充滿暗示性的目光掃了一圈周圍。

“也罷。”嚴衡點了點頭,“我們先出城,其他事晚些時候再說。”

“這就對了。”吳名張開手臂,示意嚴衡抱他上馬。

嚴衡沒再多言,伸手将吳名抱上馬背,然後踩住布條結成的馬镫,跟着縱身上馬。

雖然嚴衡表現得淡定自若,不動聲色,但心裏面卻已經是千回百轉,萬種肚腸。

嚴衡不知馬镫的來歷,但他記得上一世的時候,叛軍首領呂良的麾下就有一支近乎無敵的騎兵。這些騎兵都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但騎術卻比草原上的蠻族還要卓越,人人都能在馬上拉弓射箭,揮刀殺敵。

嚴衡也曾派人打探過這支騎兵的秘密,但呂良麾下的叛軍防守嚴密,又都是南人,北方的探子很難混入,嘗試了多次也依舊無果。

此刻試過“阮橙”提供的馬镫,嚴衡卻恍然大悟。

或許,呂良的騎兵就是憑借這一小巧的器物才能在馬背上行動自如,從容不迫。

“阮橙”只是用布條随便一綁就能讓他對胯下駿馬的控制力加倍,雙手亦被解放出來,如果換成受力更好也更為結實的金屬銅鐵,那效果豈不是會更加讓人驚喜?

嚴衡低下頭,眸色晦暗地打量起懷中“阮橙”。

難道上一世也是阮橙制作出了馬镫,這才讓呂良的騎兵有若神助?或者說,就像阮橙剛剛說過的,他只是知道而非想到,只是知道的原因……

或許,阮橙還是重生了,只是并不像他一樣記得上一世的全部。

想到這兒,嚴衡不由得心下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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