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五偷竊
鄭氏顯然沒見過這樣講話的“貴人”,一時間有些呆愣,雖沒再繼續哀嚎,卻也沒有聽話地“滾”出院子。
吳名有毒舌的惡習,卻從來沒有在口舌上和人分高低的興趣。見鄭氏呆愣愣地跪在原地,他便懶得再和她多言,把裝豆油的罐子往玳瑁手裏一塞,邁步走到鄭氏身邊,抓住她的發髻狠狠一拽,将她朝前院拖去。
鄭氏頓時殺豬似的痛叫起來,遺憾的是拖她出去的這位并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主兒,她自己也不是個會讓人憐惜的溫香軟玉。
但吳名剛把鄭氏拖到前院,回過神來的玳瑁便抱着罐子追了出來,“夫人,等等!”
“幹嘛,難道你還想給她求情?”吳名不悅地轉頭。
“不是的,夫人。”玳瑁一邊氣喘一邊說道,“婢子想說的是,您不能就這麽把她扔出去。像她這樣的下仆進出院子都是要搜身的,您得先讓人來給她搜身,沒問題了才能放她離開!”
吳名一愣,詫異地看了眼玳瑁,發現她正努力地朝自己擠眉弄眼,明顯在暗示什麽。
這是在玩什麽把戲?
吳名不知道這裏有沒有搜身的規矩,但說起這年月的規矩,玳瑁肯定比他更熟。而且玳瑁一直在後院裏待着,和鄭氏也算“朝夕相處”,沒準發現了點什麽蛛絲馬跡。
不會是瞎貓碰死耗子,真的遇上了奸細吧?
吳名松開手,把鄭氏丢在原地,擡起頭,用嘴型問了玳瑁一句:真要搜身?
玳瑁用力地點了點頭。
吳名扯了扯嘴角,向玳瑁道:“你去找個能搜她身的婦人過來,順便再叫人把那個羅道子也喊過來。”
或許是受後世荼毒太深,吳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找證人。
“是。”玳瑁剛要邁步,随即想起自己手裏還抱着罐子,往左右看了看,發現只有吳名能夠接手,只好無奈地走了過去,把罐子交還給他,然後才轉身出了院子。
吳名這會兒也覺得罐子礙事了,目光一掃,發現新來的廚娘正躲在後院垂花門的陰影裏,立刻揚聲道:“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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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廚娘愣了一會兒才明白吳名是在叫她,接着又遲疑了好幾秒,見吳名一直死盯着她不放,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吳名身邊。
吳名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把她也換掉了,不過這會兒得先處理鄭氏,吳名便壓下煩躁,将裝豆油的罐子遞了過去,“放廚房裏。”
“……諾。”新廚娘小心翼翼地接過罐子,向後退了幾步,接着就轉過身,将小步走換成了小步跑,迅速消失在垂花門後。
這女人不會是把他當成了洪水猛獸吧?!
吳名滿頭黑線。
十多分鐘之後,玳瑁便帶着兩個年長的壯婦回了院子。
不一會兒,羅道子也帶人趕了過來,除了這兩日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護衛兵卒,還多了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壯漢。
一見壯漢,原本已被吓呆的鄭氏立刻又哭號起來,“大郎,救我!”
“娘子!”被喚做大郎的壯漢明顯就是鄭氏的丈夫,這會兒雖也滿臉焦急,但卻遲疑着不敢上前,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會把老婆往死裏打的家夥。
羅道子上前一步,“夫人,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吳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只是想把鄭氏扔出院子,不知不覺就成了這般陣勢。
“玳瑁。”吳名轉過頭,“這事交給你了。”
“諾!”玳瑁馬上應聲,但接下來卻沒有回應羅道子的質疑,反而向兩個壯婦命令道,“搜身!”
兩個仆婦似乎早已得到指示,二話不說就走到鄭氏身旁,将她從地上拉扯起來,然後一人擰住她的雙臂,另一人在她身上摸索。
“別碰我!別碰我!”鄭氏立刻驚恐地掙紮起來,“你們兩個狗娘養的,誰給你們膽子搜我的身……”
“把她的髒嘴堵上!”玳瑁氣勢洶洶地喝道。
搜身的那名壯婦立刻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帕子,塞進鄭氏嘴巴。負責抓她胳膊的那個也更加用力,一下子就把鄭氏疼得只能嗚嗚哀嚎。
鄭氏的丈夫立刻在羅道子身邊跪了下來,哀求道:“羅道長,就算我家英娘做錯了事,也不能……也不能當着一群男人的面搜她的身啊!”
“這個……似乎确實不大妥當?”羅道子尴尬地看向吳名。
但他話音未落,那邊的搜身的婦人就“咦”了一聲,從鄭氏的亵衣裏扯出一塊塗滿黑墨的白絹。
一看到這塊白絹,羅道子就再也顧不得腳邊跪着的木匠,急切地将手伸了出去,“拿來我看!”
搜身的婦人遲疑了一下,先看了眼玳瑁,見她點了點頭,這才将絹布遞給了羅道子。
旁邊的吳名已經認出了那塊絹布,正是他上午畫結構圖時用來當草紙的那塊。因為已經沒了用處,吳名就随手扔到了放垃圾的簸箕裏。但扔進去之前,他還是頗為小心地将所有圖畫全部塗黑,就算被誰撿到也沒了按圖仿制的可能。
鄭氏偷這東西幹嘛?
吳名滿頭霧水。
羅道子這會兒也将絹布認了出來,頓時怒發沖冠,揮手吼道:“把她給我綁了!”
身後的兵卒沖上前去,将鄭氏從兩名壯婦的手裏搶了下來,拿出繩索,捆了個結實。
鄭氏的嘴巴裏還塞着帕子,想辯解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嗚嗚地哽咽。
鄭氏的木匠丈夫倒是很快回過神來,馬上匍匐在羅道子腳下,咣咣咣地磕起響頭,邊磕邊替自己妻子辯解,“英娘她肯定是從哪裏撿來的這東西,絕對不會是故意偷竊!她只是貪小便宜,幹不了壞事的!道長,求您了,饒她一條命吧!道長——”
“把他一起捆了!”羅道子惱火地踹開壯漢,讓人将這夫妻倆全都捆綁起來,塞住嘴巴,拖出院子。
吳名也覺得這婦人撿便宜的可能性更大。畢竟這年月物資稀缺,有些窮人家裏甚至是連衣服都穿不起,而那塊白絹只是沾染了墨汁,拿回去清洗幹淨就是一塊好布,繡點花或者染點顏色,起碼也能做個肚兜。
但事情因他而起,出手的又是他身邊的玳瑁,吳名的那點恻隐之心還不足以讓他自打耳光,給身邊人拆臺。更何況吳名早就習慣于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人心,就算他出手将這夫妻倆救下,人家也未必會對他感恩,搞不好就是一出東郭先生和狼的鬧劇。
“貧道有眼無珠,還請夫人責罰。”見鄭氏夫妻已被拖走,羅道子郁悶走到吳名面前,低頭請罪。
“你又不是我的手下,我哪來的權力責罰你。”吳名撇了撇嘴,“以後長點記性,別随便往我身邊塞人,尤其別塞讓我看不順眼的。”
說完,吳名便揮手将羅道子和一幹閑雜人等攆出院子,自己則帶着玳瑁回了後院。
把玳瑁帶進正房,吳名用神識檢查了一下周圍,見那新廚娘還老實地待在廚房,不可能聽到他們說話,當即問道:“你是不是看到她拿東西了?”
“是。”玳瑁坦然承認,“婢子知道她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所以才沒在新廚娘過來時把她攆走,就等着您回來處置。”
前院的正堂只有嚴衡和羅道子指定的兵卒才能進去打掃,玳瑁跟吳名住進來後,每日也只負責清理吳名暫住的後院,連前院正堂的大門都不敢去摸。但今天上午,吳名和羅道子走後不久,玳瑁就發現鄭氏鬼鬼祟祟地進了前院正堂,很快又一臉喜色地跑了出來,接着就躲進廚房,關上門不知道折騰什麽。
玳瑁立刻起了疑心,心思一轉就猜到鄭氏大概偷了吳名他們寫字用的絹布。
這事在郡守府裏也時有發生,但郡守府裏的人沒鄭氏這麽大膽,也就是撿些主人們習字畫畫時浪費掉的絹布,誰也不敢打要緊物件的主意。
“那兩個婆子……就是你帶回的那兩個壯漢似的女人又是怎麽回事?”吳名轉而問道。
玳瑁雖是郡守府的家生子,但她年紀小,又才進了軍營沒幾日,而那兩個年紀足有她兩倍大的壯婦卻一副為她馬首是瞻的架勢,簡直就像死忠一般,這讓吳名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們才是廚房裏的正經廚娘呢!”玳瑁解釋道,“鄭氏的郎君是木匠裏的小管事,在羅道長面前有幾分臉面,她借着她郎君的光才搶到了給您當廚娘的活兒,其實對廚房裏的事一點都不精通,做出來的飯菜還沒您做的好吃!婢子覺得奇怪,就跑去廚房那邊打聽了一下,沒曾想竟聽來一耳朵抱怨——廚房裏的姑姑們都對她很是不喜呢!”
難怪動手的時候一點情面都不講,果然是積怨頗深。
吳名心下腹诽,嘴上卻繼續問道:“這才幾天工夫,你已經和廚房那邊處熟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玳瑁嘻嘻一笑,“從那鍋米飯下肚,她們就不熟也熟了。”
“一鍋米飯能換幾天交情。”吳名撇撇嘴,“一會兒去廚房挑點水果什麽的,給那兩個過來幫忙的廚娘送去,別讓人家白跑一趟……對了。”
吳名起身進了內室,從自己帶來的金子裏取出一塊,然後轉身回到正堂,将金子抛到玳瑁手中。
秦朝沒有金元寶,只有金幣,而且制作技術很差,遠不如後世的金幣那樣華美精致,乍看上去就像是壓出來的面餅,用後世的度量衡估算,每塊起碼有一斤重,俗稱金餅。
一斤重的東西在吳名手裏不算什麽,但玳瑁才十一二歲,小細胳膊小細腿的,一瞬間也沒看清吳名抛的是什麽東西,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接,結果險些被砸倒在地。
“啊!”等看清自己接住的竟然是塊金餅,玳瑁頓時被吓了一跳,差點又把金餅丢了出去,趕忙擡頭看向吳名,“夫人,這是……”
“給你走人情的。”吳名道,“我手裏沒銅錢,你自己想辦法換一下,別虧了就行。”
“這……這可是金子!”玳瑁都開始冒冷汗了,“婢子哪裏敢用啊?!”
“那也先收着吧。”吳名渾不在意地擺手,“實在用不出去就給你當嫁妝了。”
“夫人——”
“別嚷嚷了!”吳名不耐煩地堵住耳朵,“說給你就給你,你家夫人我還差這點金子嗎?”
聽到這句話,玳瑁終于閉上了嘴巴,想了想,對吳名道:“既然夫人信任婢子,那婢子就鬥膽收下了。但以婢子的身份終究是不該有這種東西的,萬一被人追究,您可得替我說話!”
“放心吧,你家夫人我不是那麽沒擔當的人!”吳名揮揮手,把玳瑁趕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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