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六十意動
吳名一覺醒來,時間已是傍晚。
睜開眼,吳名就發現嚴衡正坐在不遠處的案幾後翻看一卷竹簡。
“你沒走?”吳名疑惑地問道。
“睡醒了?”嚴衡放下竹簡,起身來到床邊。
“你不回郡守府嗎?”吳名繼續追問。
“你這個樣子,我怎麽回去。”嚴衡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吳名的額頭,發現已經退了燒,又和平日一樣清涼。
吳名其實沒在睡覺,他只是将用來操控五感的那部分魂絲收回,把靈力集中在一起對肉身進行了一次洗滌和蘊養。
在仔細窺探過自身之後,吳名才發現讓肉身一病就倒的根源并非疲勞,而是驚吓。
驚吓過度。
吳名對昨晚的那場歡愉很是享受,但阮橙的肉身卻受不了這般種刺激,于是便以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向宿主展開抗議。
對付非暴力的最有效辦法就是暴力。
發現真相後,吳名直接用靈力洗去了原主阮橙留在身體裏的全部痕跡,包括腦海中那些尚未完全審視過的記憶。
這種事其實早該去做,但早先的時候,一來吳名還想留着阮橙腦子裏的記憶幫他找人,二來洗滌肉身需要耗費的靈力太多,剛傳過來的時候實在有心無力。如今阮橙的去向已經明朗,記憶什麽的自然沒了用處,靈力儲備亦已充足,趁着暴風雨前的寧靜把肉身洗上一洗,正好可以把肉身變成蓄電池,幫助他存儲更多靈力,在應戰的時候駕輕就熟。
“我沒事了,你有事就去忙,讓我自己在這裏休養幾天就好。”吳名拍拍嚴衡手背。難道地安撫了兩句。
生病的時候,一覺醒來發現有人不離不棄地守在身邊還是很讓人感動的,即使不知道這樣的守護能夠持續多久,至少這一刻,吳名還是很樂意故作體貼地說上幾句暖心話。
“別多想。”嚴衡反握住吳名的右手,“正好府裏有些麻煩,我也想出來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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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位嬌客?”吳名挑眉問道。
“她們其實不算什麽,真正麻煩的是母親。”嚴衡無奈地笑了笑,“她被我給惹惱了,如今正變着法地折騰我呢。”
“那你就任她折騰?”吳名撇了撇嘴。
“她畢竟是我的母親。”嚴衡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他也想做個孝順兒子,但努力了幾次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子根本做不了孝子,而嬴氏也同樣不是個慈母。老太夫人在的時候,他們好歹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可以同仇敵忾。等到老太夫人一死,當了太夫人的嬴氏本以為可以如願以償地讓整個郡守府成為自己的一言堂,偏偏府裏卻多了一個不聽話的“阮橙”。
嬴氏最受不得別人違逆自己,更何況“阮橙”還是兒媳,一個本該被她呼來喝去也不能有半句怨言的小輩,自然要使出手段,讓這個猴崽子順服。遺憾的是,這猴崽子是個本事大又性子劣的,更有親兒子在背後庇護,初次交手就讓嬴氏反被打臉。
嚴衡很清楚嬴氏的怒火從何而來,究其根源,“阮橙”都是被遷怒的,他這個不聽話的親兒子才是罪魁禍首。
可嚴衡卻一點都不想向嬴氏服軟。
他很清楚,嬴氏的性子和他一樣執拗,就算他服了軟,道了歉,嬴氏照樣不會放過阮橙。
但這樣一來,他和嬴氏之間的分歧便越來越大,關系也越發惡劣。
嚴衡正感慨,耳畔卻傳來吳名的一聲低語——
“還記得始皇帝是怎麽收拾趙姬的嗎?”
嚴衡愣了一下便明白過來,立刻擡手在吳名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嗔怒道:“別趁機挑撥!”
吳名翻了個白眼,心道:還用我挑撥嗎?真應該拿個鏡子過來,讓你看看你那一臉表情。
嚴衡則繼續道:“母親的事自有我來處理,你莫要插手。”
“我也想井水不犯河水,問題是她肯放過我嗎?”吳名手臂一撐,從床上坐了起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想讓我忍下欺辱那是絕無可能的。她要是非得找我麻煩,那我也只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嚴衡對此也是無解,只能暫且擱置這個話題,轉而提起了姚重的事。
聽嚴衡說完,吳名倒是生了興趣,“你的意思是,姚重會利用我?”
嚴衡不知該如何解釋,幹脆沉默以對。
吳名卻繼續問道:“這個姚重很能幹吧?”
“為什麽這麽問?”嚴衡一愣。
“他要是不能幹,又豈會讓你離不開,舍不掉?”連想利用你老婆都只是給了幾句不輕不重的斥責。
吳名暗暗腹诽。
嚴衡嘆了口氣,“他雖無經世濟民之才,但在一些小道上卻建樹頗多。與其說是我的臂膀,不如說是我的耳目。若少了他,很多事都會事倍功半,坎坷多難。”
“他擅長情報?”吳名越來越有興趣。
“什麽?”嚴衡沒聽明白。
吳名只能解釋道:“我是說,他很擅長打探消息,根據蛛絲馬跡來查明真相,類似于軍中斥候?”
“确實如此。”嚴衡像是想到了什麽,“同樣是後宅裏的一個消息,別人只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卻能從中看出那家主人的性情脾好,家財境況。”
“那你就沒給他些人手,讓他組建一個探子營什麽的?”吳名問。
“人手倒是給了,但……”嚴衡心下一動,“你是讓我給他放權?”
“談不上放權,只是覺得你可以讓他當頭兒,組建一個專門負責探聽消息的……衙門?還是司局?反正就那個意思。”吳名把後世的錦衣衛、中情局之類的部門介紹了一遍,然後道,“雖說姚重惹惱了你……那個……太夫人,你不好再明目張膽地對他委以重任,而且他的臉上還受了傷,出去抛頭露面也不像以往那麽方便。但搞情報原本就是露不得身份,見不得光的,你大可把他塞到我這裏,以我的名義召集人手……”
說着說着,吳名就注意到嚴衡臉色不對,沒有絲毫的欣喜不說,反而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吳名疑惑地看向嚴衡,“難道你覺得這事和造紙一樣不實用?”
“不。”嚴衡伸手将吳名攬入懷中,“如果可能,我甚至想立刻将姚重叫來,吩咐此事,但……”
“但什麽?”吳名滿頭霧水。
“沒錢了。”嚴衡無奈苦笑,接着便擡手掐了掐吳名的臉頰,用開玩笑的語氣道,“說起來還要怪你,一口氣給了我那麽多秘法,這陣子光是調兵遣将就耗去不少錢財,又是開山挖礦,又是購買駿馬,還要備出金子給即将開始販賣的鹽油開路……如今哪還挪得出錢給姚重使用。”
“呃……”吳名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疏忽了。
情報這東西最是花錢。這年月又沒有電腦和網絡,想靠一個黑客、一臺電腦、一塊鍵盤就聯通世界是絕無可能的,只能靠人力一點一點地收集,光是養着一群不事生産的探子就是好大一筆資金,把這群探子散播出去又是好大一筆路費。更何況探子還可以洗腦,線人卻是只認錢的,想要把觸角探入別人的地盤,最好最快的法子就是金錢開道。
想了想,吳名試探道:“其實也沒必要一下子就把攤子鋪那麽大,完全可以先從近的地方着手,先挑些可用的人手出來練手,權當是資源儲備了。”
“夫人啊!”嚴衡又嘆了口氣,把吳名整個人都抱入懷中,“你還是沒明白姚重要做什麽,也沒明白你若是把他要到身邊……”
“我知道。”吳名撇撇嘴,“不就是他想幫你清除禍患,然後讓我背黑鍋嘛!”
嚴衡被噎住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你既然知道,為何還……”
“無所謂啊,我又不在乎。”吳名擡手勾住嚴衡脖子,“放心吧,背黑鍋這種事,我是最擅長不過,經驗豐富得很。”
就是到經常會把丢鍋給他的人和鍋一起砸了。
嚴衡以為他在阮家也常被嫡兄庶弟陷害,正要再繼續勸阻,吳名卻擡手捂住他的嘴巴,“對了,說起錢的事,阮家那邊怎麽樣了,店鋪産業什麽的都搶過來了嗎?”
“沒有。”提到阮家,嚴衡再次苦笑,“你那父親還真是個人物,竟然真在臨走前将店鋪和田産都轉賣了出去,在官府那邊悄無聲息地過了戶,入了檔,愣是沒驚動旁人。唯一沒有賣出去的只有阮家的宅院,但那地方我卻是不好侵占的,也沒有侵占的意義。”
“這樣啊。”吳名一臉失望。他還想着能從阮家那裏刮筆錢出來買東西呢,這下得重新想辦法了。
“阮家應該是回遼西了。”見吳名不快,嚴衡倒是心下一動,“不如我派人過去,把他們劫掠一番,給你出氣?”
“那你還不如直接把遼西占了,把整個阮家都徹底鏟平呢!”吳名随口回道。
“這倒也是可行,就是需要些時間。”嚴衡眯了眯眼。今年的冬天乃是多年不遇的寒冬,大雪凍死了匈奴人的牛羊,壓垮了東胡人的帳篷,也使他們過冬的食物損失大半,不得不冒着凜冽的寒風對南邊的秦人發起了襲擊。
在上一世裏,遼西同時遭到了匈奴和東胡的兩面夾擊,不得不向周遭的郡縣求助。遼東當時也遭到了東胡人的襲擊,嚴衡便沒怎麽理會這份求助,只派了一個百将和兩屯的兵丁過去意思一下了事。
但這一世,或許他可以早做準備,多派些軍隊過去,在這個冬日裏将遼西收入囊中。
遼東和遼西都是邊境之地,天高皇帝遠,只要操作得當,鹹陽那邊根本收不到風聲。
這麽一想,嚴衡立刻盤算起當中細節。
見他突然間不說話了,吳名不由皺了皺眉,擡手捅了他兩下,“喂,別走神。”
“啊,抱歉。”嚴衡趕緊回過神來,低頭問道,“剛才說到哪兒了?”
“把姚重給我?”吳名道,“他不是想利用我嗎?正好我也想用用他。玳瑁她們幾個年紀小,又是小娘,實在不太得用。”
“你想用他做什麽?”嚴衡疑道。
“賺錢。”吳名道,“阮家給我的嫁妝太少,給玳瑁她們買胭脂都不夠!”
她們的胭脂哪裏用你來買?
嚴衡心下腹诽,卻也沒把幾個尚未及笄的黃毛丫頭放在心上。
“怎麽樣,給不給?”吳名追問。
嚴衡沉思了一會兒,終是點頭,“也罷,但你務必小心,莫要被他蠱惑。”
“沒事的。”吳名燦爛一笑,“話說回來了,都這麽晚了,你吃飯沒有?我可是餓壞了。”
嚴衡這才想起吳名早晨只喝了一晚姜湯,中午也吃了小半碗白米粥,趕忙将他放回床榻,起身叫人送晚餐過來。
看着他的背影,吳名揚起嘴角,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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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