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這個女人很奇怪

容虞低下頭,毫無反應。

蘇致才剛剛落座,不遠處便一陣騷動,衆人擡眼望去,果然見沈映一身錦衣,意态疏淡,像披着一身月華,闊步走了過來。

他的外祖父是內閣首輔,但沈映當初并未如同衆人預料的那般入內閣,而是進了三法司之一的刑部,現任刑部右侍郎,輔佐尚書主官。

皇室衆人大多都有官職在身,不過多數只是挂個名罷了,但沈映是其中少數憑真材實料得的官職,他當時入刑部時還只是個小主事,後來由于表現過于出類拔萃,經手了不少重大案件,才一步一步走到右侍郎的位置上。

容虞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那種幾近病态的癡戀明明白白的表露了出來。

奕王妃望了望坐在那的蘇致,掩唇笑着,同沈映道:“你今天是不是和你致表妹約好的?來的一前一後。”

“兒臣方才從刑部出來,路上倒未曾碰見蘇姑娘。”

皇後道:“都是一家人,怎麽還叫蘇姑娘。”

沈映但笑不語,輕飄飄帶過了這個話題。

這樣的宴會容虞本就沒什麽資格參加,話題也永遠不會引到容虞身上。

她只默默的,又明目張膽的用目光細細的描繪着沈映線條流暢的側臉。

看着他跟皇後和奕王妃請安,寒暄,看着他淡粉的唇抿過茶杯,以及話題談到他時,他溫和的眉眼,還有說話時不到眼底的笑意。

好像多看一眼就多喜歡一分。

中途,蘇致還起來跳了只舞,是早就排好的,在場各位都明白,奕王妃很是中意蘇致,有意讓沈映娶蘇致為妃。

蘇致腰肢纖細,舞姿翩若驚鴻,令在坐的許多姑娘都自愧不如,諸多男子也都目露驚嘆。

蘇致此女,相貌不俗,婉約大方,德才兼備,屬實是當家主母的好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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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沈映氣質相近,瞧着也十分般配。

周遭各位對此贊不絕口。

皇後亦贊許的點了點頭,道:“本宮瞧阿致可喜歡的緊,不知阿致可有心儀的男子,本宮可不想亂點鴛鴦。”

蘇致低着頭,臉頰上浮現一絲緋紅,恭敬道:“回娘娘,阿致并無心儀男子,全憑娘娘做主。”

奕王妃在旁邊跟着道:“阿致可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如何我可是最清楚的,還真是不舍得讓她嫁出去。”

她嘆了口氣,繼續道:“說起來我家景朝今年也不小了,他的事我可一直愁着呢。”

景朝是沈映的小字。

這話已經說的很是明顯了,在坐不少人都偷偷把目光投向了沈映。

但沈映似乎并不在意,他仿佛聽不懂這其中暗示一般,只端正的坐着,靜靜的抿着茶。

奕王妃也朝沈映那看了一眼,瞧見沈映的态度唇角不自覺的僵了僵,但很快就恢複了往常的态度。

皇後也跟着道:“我這外甥就是感情上過于遲鈍了些,既然姐姐不想讓阿致嫁出去,不若就來個親上加親如何?”

蘇致咬了咬下唇,顯然是對在衆人面前讨論這個話題而覺得不好意思,她偷偷的朝沈映那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

臉色緋紅,美人嬌羞,也極是賞心悅目。

只聽她低下頭小聲道:“娘娘……”

沈映放下茶杯,唇角還銜着淡淡的笑意,忽然起身溫聲道:“娘娘說笑了,蘇姑娘娴靜溫婉,蕙質蘭心,在下實在不足以與其相配。”

這話給足了蘇致面子,也是沈映一貫的處事風格,但話一說出來,蘇致還是楞在了原地,方才臉上的紅退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錯愕又蒼白的臉龐。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明晃晃的拒絕。

奕王妃的臉色亦不怎麽好,看着沈映崩着唇角,眼神透着制止。

沈映全然沒有收斂,彎着唇角繼續道:

“實不相瞞,兒臣已有心儀之人,只是還未曾定下來罷了。”

這話如同驚雷一般炸開,一時間場面安靜無比。

不止蘇致如墜冰窟,這在場的,除了容虞,不管哪個姑娘震驚無比之餘都覺得心痛萬分,平白有了一種遺憾。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就像是看見了向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如雪的神仙突然一朝墜入了凡塵,被世俗玷污的遺憾和郁悶。

安靜之中,一旁一個眉眼俊朗的青年忽然恍然道:“原來如此,早就聽說殿下傾心于郡王府的六姑娘,我早先還以為是謠傳,沒想到竟是真的。”

話題忽然被牽到了容畫這來,不止是奕王妃還有皇後,就連沈映都朝容畫這邊看了過來。

順帶的,大家也看到了一直不出聲的,除了這張臉沒有絲毫存在感的容虞。

容虞一直沒什麽情緒起伏,從蘇致出現到現在,她一直像最開始一樣,只把目光還有心緒放在沈映本人身上。

只當大家看過來時,她才不舍得收回目光,繼續默不作聲的低頭坐在那裏。

容畫忽然就緊張了起來,她猝不及防的對上了沈映那平靜的目光,臉幾乎是蹭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她不自覺的抓緊了衣角,有些語無倫次了:不,不是,我和…我和殿下只是……”

只是什麽呢?只是見過一面,根本就沒什麽關系。

這些話容畫一瞬間竟然有些說不出口了,就磕磕巴巴的停在了那。

而沈映竟然也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解釋。

她飛快的朝沈映那裏看了一眼,發現沈映居然還在看着她這個方向,那目光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麽回事,居然有些複雜,好像夾雜着……傷感?

一個奇怪又大膽的念頭忽然萌生了出來。

難道……

沈映依舊沒有出聲解釋,這個場面仿佛還真像青年說的那般,容畫就是沈映心儀之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容畫雖說也不錯,但實在是不能同蘇致相提并論。

奕王妃微微的皺了皺眉,道:“郡王府的六姑娘?”

沈映聞言回過了頭,收回了目光,他還是方才那個樣子,但細細看過去,卻能發現他方才臉上的笑意已然消失的一幹二淨。

“哦?在下竟還和六姑娘有謠言?李兄不妨說說看。”

那青年是李家的次子,聽聞此話微微愣了愣,道:“殿下竟不知道嗎?前些日子安平侯府的慶宴,聽說六姑娘不慎弄了一身水,是殿下親自擦幹淨的,難道不是這樣?”

這事其實有許多人都有所耳聞,但是沒幾個人在意,因為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不覺得這是真的,沈映潔身自好慣了,怎麽可能會和哪個姑娘有如此親昵的動作呢?

可如今一看,是真是假還真的難以斷言了。

寂靜之中,沈映忽然低低的笑了一聲,容虞的手指緩緩的摩挲着衣角,目光變得沉暗。

沈映笑起來很好看,聲音低卻透着清越。

好聽,容虞很喜歡。

容畫卻沒心思欣賞,因為沈映接下來說的話是:“自然不是,李兄日後還是不要聽信這些的好,謠言止于智者,又遑論是這種不切實際的。”

“那日在下只是碰巧路過,出于禮儀讓侍從過去送了塊帕子罷了,方才那些,屬實是無稽之談。”

誰都看的出來沈映态度的冷淡,這會說的話也沒有蘇致那會客氣。

容畫幾乎無地自容。

沈映最終也沒透露出來他到底對哪個姑娘有好感,話已至此,饒是奕王妃和皇後有意撮合他和蘇致,也不好再開口了。

沒過一會兒,便有一個小太監過來向謹歡通報了什麽,謹歡低聲在沈映旁邊說了幾句話,沈映便以公務為由,提前離開了宴會。

這場宴會盛大無比,大家從不會明着說什麽,但都在暗中表現自己,除卻沈映那個小插曲,其他倒也還算順利。

沈映一走,容虞便頓覺無趣。

但她沒有偷偷離開,而是一直待在容畫身邊一直待到了結束。

皇宮也叫皇城,它當真是一座城,巨大又奢靡,而容虞在裏面,連只蝼蟻都算不上。

容畫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迷,縱使沈映根本沒說什麽,但容畫依舊覺得丢臉極了,她全程都冷着臉,想起那天的事便覺得羞恥至極,容虞什麽都不做,她都覺得她在羞辱她。

容畫率先上了馬車,容虞默默的跟在容畫的身後,低垂着眉眼,依舊是那木讷的神色,不知在想什麽。

但容虞還未曾動作,就忽然若有所感的側了一下頭。

驟然便與一雙漆黑又漠然的眸子對上。

那是一個男人,腰側挂着繡春刀,身上穿着飛魚服,看她的目光裏帶着探究。

容畫不耐的催促:“愣着幹什麽!不上來你自己走回去!”

容虞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嫣紅的舌輕輕的舔了舔發幹嘴唇,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

皇宮那麽大,這裏面随便哪個人想踩死容虞,都像踩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她從來不會期待或者渴望別的什麽東西,她只要好好的待在郡王府就可以了。

偷偷的先把自己僞裝成正常人,然後再偷偷的生存,偷偷的毀滅。

“大人,怎麽了?”

顧岑按了下刀柄,沉聲道:“沒事。”

下屬應了聲,退到一旁不敢再多問。

顧岑的直覺一向很敏銳,方才在一衆貴女中他一眼就看到方才那個女人,并非是因為她的容貌,而是那雙陰沉又漆黑的眼睛。

那裏面帶着鮮血的氣息,是一種特有的,只有他們這些常年收割人命的人才能嗅到的一種,無情又冷漠的,屬于同類的氣息。

根本不像一個高門小姐該有的眼神。

她總是低着頭,神色木讷到近乎冷漠。

方才望向他時,他也沒有從她的臉上捕捉到任何的慌亂,好奇,或者其他的正常的反應,她就只靜靜得與他對視,但僅僅是這樣,就讓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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