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風波一平又一起 (1)
顧念風想找個機會問問鄭東霆關于牧天候的一些事情。但現在不好前去,只有先在這裏住下。
不過第二日,鄭東霆他們的事情就出現了轉機。
一個孤單單的白影出現在殺威堂的正門,來人正是月俠連青顏。
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連青顏目光凄厲,渾身瑟瑟發抖,一只手倒提着自己賴以成名的紫霜劍,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張染血的白巾,渾身上下的月白衣衫都被鮮血所染紅。
“連師弟?”顧念風看他那麽狼狽的樣子,配合着關切地問道。
“連少俠!”“連兄!”“連賢侄!”衆人看到連青顏如此模樣,紛紛趕上前,手忙腳亂地把他扶到殺威堂的坐椅之上。
汪谷昌忙不疊地一把他的脈門,仔細查看一番,才放下心來:“連賢侄,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是應該在揚州新仁義堂主持大局嗎?為何會到徐州來?”
“關,關……爺,”連青顏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着,“關爺在徐州分舵聚義廳被害,太行山寨的殺手到了徐州。”
“什麽?”這個噩耗宛如晴天霹靂,轟在衆人頭頂之上。
汪谷昌長老哎呀一聲竟生生昏了過去;長孫仲、令狐傑頓時哭倒在地;歐陽飛一個趔趄,半天緩不過勁兒來;谷北客愣了半晌,用力搖了搖腦袋,開口問道:“誰……誰被害了?”
顧念風也很好奇,怎麽好好的一出戲變成了現在這樣?關思羽可不是小人物,他的死可不能亂說……還是說,關思羽真的死了?
連青顏閉目嘆息一聲,啞聲道:“關爺被殺死在徐州分舵聚義廳中,下手的是南十八寨的九轉回魂刀葉斷魂和帶刀活閻王黨三刀。”
就在這個時候,汪谷昌長老在長孫仲和令狐傑的揉搓捶打下幽幽醒轉,顫聲道:“飛鴿傳書關中總堂,告訴掌門,刑堂主持關爺遇害,請關中精銳會師徐州,我們就在這裏立旗,讨伐太行山寨的惡賊!”
顧念風看着連青顏的計劃成功,雖然多出了一個關思羽之死,但目的是達成了。不過……這多出的終究有問題啊……
“是!”長孫仲在汪谷昌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殺威堂後廳,籌備飛鴿傳書諸般事宜。
“連師弟,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你既然親眼所見,請你描述一下,讓我們知道一個始末。”顧念風覺得這事有蹊跷,自然要撇幹淨,一臉茫然,演技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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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青顏疲憊地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我在揚州仁義莊故址搜得一封書信,事關洛家血案的真相,于是立刻去見主持大局的關爺。關爺那個時候不知為何突然趕赴徐州辦事。因為事關重大,我只得星夜趕到徐州,卻發現南太行的兩把刀已經将關爺在刑堂分舵聚義廳中團團圍住。我殺入戰團,一番混戰,關爺被殺,葉斷魂被我所殺,黨三刀逃逸。而我已經力竭,無法再追,只得到殺威堂報信。”
“連少俠武功當真了得,居然逼退了葉斷魂和黨三刀的聯手,放眼天下再無一人能夠辦到。”歐陽飛這時忍不住拱手道。
連青顏苦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最主要的是立刻成立抵抗太行山寨的英雄盟,為關爺報仇。還有,放了鄭東霆和祖悲秋。”
“祖、鄭二人屠殺洛家滿門,罪大惡極,我們費了這許多氣力才将他們抓獲,如何能夠放了他們?”汪谷昌長老莫名其妙地問道。
連青顏将身子挺了挺,把手中緊握的血書遞到汪谷昌手中:“這是我從揚州仁義莊故址一個鐵盒中發現的洛南山血書,上面寫得非常清楚:兇手乃是太行山寨的高手。”
鄭東霆和祖悲秋在緝兇盟衆高手虎視眈眈下,踉踉跄跄地從地牢中走了出來,膽戰心驚地進入了殺威堂中。
堂上太陽劍汪谷昌黑着一張臉怒目獰眉,在他們剛剛在堂上站定之後立刻開口道:“祖悲秋你明明不是殺死洛家滿門的兇手為何偏要把這件事硬扛在身,你可知道,為了抓捕你二人,我緝兇盟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還有寶貴時間?”
聽到汪谷昌的話,鄭東霆和祖悲秋當時的感覺簡直可以用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來形容,他們同時興奮地一躬到底,齊聲道:“汪長老明鏡高懸,斷案如神,我們确确實實是冤枉的!”
“哼!”汪谷昌長老不甘心地用力哼了一聲,厲聲道,“祖悲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親口承認殺滅洛家?”
祖悲秋再次深深一鞠躬,老老實實地說:“當日我入洛家只為了尋找十年未見的妻子洛秋彤。洛家血案之後,我在天山隐宅與她相逢,十年時光,我對她忠貞不渝,念念不忘,而她卻已經記不清我是誰。我大受打擊情緒失控,不願相信我和她夫妻情盡于此,于是開口承認自己是屠滅洛家的兇手,唯願死于她手。”
他的話音剛落,在殺威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嘆。衆人忍不住轉頭望去,只見一身杏黃衣衫的天山弟子洛秋彤此刻正從門外緩步走進堂內。
“各位英雄,”洛秋彤朝殺威堂上緝兇盟衆一個羅圈揖,“悲秋謊認案情,是他的不對。但他之所以這麽做,我自問難辭其咎。我願意代表悲秋賠償緝兇盟在抓捕過程中的所有損失,将洛家在揚州的部分産業捐給參與追捕的五大劍派。”
“不必了!”一直在盡心盡力點頭作揖的祖悲秋此刻突然大聲道,“我祖家有的是錢,不用靠你的接濟。我願意捐獻十萬兩紋銀給緝兇盟,賠償一切損失。”
洛秋彤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變得硬朗的祖悲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洛秋彤,多虧了師兄的提點指教,我才終于領悟到,我在你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十年癡戀,讓我苦不堪言,人生苦短,我不要再這樣折騰下去。我今天就在這裏休了你,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兩不相幹。”祖悲秋瞪圓了眼睛,扯開嗓子大聲道。
顧念風看了眼祖悲秋,若是真的能放下就有鬼了,他那師兄自己都想不通,還能把他勸服?過不了幾天,又要後悔了……
祖悲秋從懷中掏出一張灰白色的破布,上面布滿了血字。
“悲秋,這是你用血寫成的嗎?”看到這張布滿血污的破布,洛秋彤微微一驚,“你酷愛清潔,從何時開始不再在乎血污滿手的?”
“我……我是因為你愛清潔,才硬逼着自己養成的潔癖,現在你我再不相幹,我再也不用這麽委屈自己。血污怎麽樣,更肮髒的東西都吓不倒我。”祖悲秋越說越是憤怒,将手中的破布在面前一展,大聲念道:“洛家秋彤,嫁于祖家,十年無子,是為不孝。離家出走,抛頭露面,放蕩江湖,是為淫蕩。不敬尊長,不事父母,是為無德。妄言身在江湖,非凡夫俗子所能羁絆,是為多言亂語。一去不歸,令夫婿空床孤守,坐耗青春,十年歲月何處追尋,是為偷盜不良。浪蕩江湖,惡疾纏身,不堪與共。今一紙休書,離汝去者,可也。”
念完這封休書,他用力一甩手,将這封血書丢到洛秋彤面前:“從今之後,你也不用再擔這江湖的惡名,想怎麽瘋就怎麽瘋去吧,沒人來管你。不用謝我了!”
洛秋彤俯身将這封蘸血寫成的休書,仔細看了看,她慘然長嘆一聲,低聲道:“多謝你成全。”說罷,顫抖着将這封休書揣入懷中,朝屋內衆人再次拱手作禮,沉聲道,“連師弟此刻傷勢雖然穩定,但是連日奔波勞累,需要有人照顧,我就不多留了。”
親眼目睹了祖悲秋休妻的汪谷昌長老和緝兇盟盟衆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只是下意識地咿呀兩聲,不知如何接口。
洛秋彤也不多言,徑自離去。殺威堂裏一陣死一般安靜,過了足有數十息的時間,汪谷昌長老才終于回過味來,開口道:“行了,既然你們祖家願意出十萬兩紋銀贖罪,我也不用再追究你些什麽,你們這就走吧。我們七大劍派不日就要北伐太行,你們可不要再給我們添麻煩!”
“是!”鄭東霆和祖悲秋立刻躬身道。
走出殺威堂的鄭東霆和祖悲秋此刻有如鳥出樊籠,龍歸大海。
鄭東霆将自己的雙臂高高舉入空中,讓晚春的風拂過自己的指端:“終于自由了,沒有了洛家慘案,沒有了緝兇盟的追殺,沒有了關中劍派的酷刑,沒有了風媒的跟梢。”
“恭喜了。”顧念風笑着走到他的身後,漫不經心地說道,“兩位此番逃離大難,要不要去喝上幾杯,顧某可以請客。”
“顧兄果然仗義,被我這師弟拖累得,我許久未曾吃上一頓好飯了!”鄭東霆心情愉悅,也不願去想顧念風到底有何用意了。
顧念風見他應下,正打算一齊離去,又一群人沖進了殺威堂。
這是一群白衣白袍的女劍客。
這群女劍客清一色的月白布衣衫,梳着俊逸高聳的發髻,面系蠶絲巾,秀美的面容在面巾之後若隐若現,有着飄逸色彩的衣衫卻作緊襯利落的胡服打扮,手腕上袖口窄小,十分利于使劍……她們手中的三尺青鋒,劍鋒細窄,劍托略寬,極為體貼地護住了握劍的虎口,劍刃上寒光凜凜。
在這群女劍客的中間,是一位灰白衣衫的中年婦女。她的頭上白發飄雪,但風韻不減。在她的身側跟着一位風神俊朗的少年,乍一看眉清目秀,身材瘦高,但是他的雙眼細長,時不時地顯着一絲冷厲懾人的青光,與他英俊的臉型有着一絲怪異的不和諧。他的雙手環抱,将一口雕刻着仙鶴圖案的鯊魚皮劍鞘擁在胸前,劍鞘中是一柄劍托窄小,沒有劍穗的武劍。
此人卻是那江湖新貴劍淩九霄弓天影。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顧念風,很快移開目光。向裏面走了進去。
“越女宮?”顧念風目送一群人走過去,突然問道,“東霆,可打算看看?”
鄭東霆雖然好奇,到也知道這種江湖大事沒他這個小人物插手的份。不過他還是點了下頭:“看看也挺好。”
三人走回來時,堂上已成對峙之勢。
“慕容長老來此,不知道有什麽事?”汪谷昌警惕地問道。”我們來好好聊聊現在最風風火火的江湖大事。”越女宮長老慕容妍淡淡開口道。
聽到這句話,弓天影的俊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現在江湖最風風火火的大事?”汪谷昌長老眉頭一皺,朗聲道,“慕容長老指的是洛家血案嗎?”
“嘿嘿,正是這荒唐之極的血案。”慕容妍冷然道。
“慕容長老何出此言?”連青顏語氣清冷地問道,目光卻落在慕容妍身邊的弓天影那裏。
“我入關中劍派徐州分舵的時候,看你們已将鄭、祖二人從殺威堂放走,也就是說,你們認為他們并不是殺死洛家滿門的兇手?”慕容妍冷然問道。
“正是。”汪谷昌長老連忙說道,“連公子後來在仁義莊廢址發現一個鐵盒,盒中有洛莊主臨死前寫下的血書……”
“嗯,讓我猜猜!”慕容妍一擡手阻止住了汪谷昌的話頭,“犯下血案的兇手乃是太行南北山寨的高手。”
顧念風淡淡一笑,他一直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洛家和連青顏的合謀,有人發現了……
“正……正是!”汪谷昌猛然一驚,“這個消息剛到這裏不到一天,便是關中弟子也不盡知,慕容長老是何時知道的?”
“哼。”慕容長老淡淡一笑,朝着身邊的弓天影望了一眼。
“連師弟,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隐瞞了。”弓天影忽地悠悠然嘆了口氣,一半感慨,一半得意地說道。
“弓天影,你本為天山弟子。如今破出門牆,拜入越女宮外閣,你我之間再非師兄弟,不用再稱我師弟。”連青顏似乎對他這種語氣極為厭惡,忍不住厲聲道。
“唉,既然連兄執意和我恩斷義絕,我又有何話說。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非常懷疑,洛家財雄勢大,一夜将其滅門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這本非一派之力可為,如何可能是祖、鄭二人所做?但是他們偏偏就在祖悲秋上門之時死了個一幹二淨。這也太過湊巧。”弓天影冷笑着說,“後來我遇到昔日的同門,知道了你曾經和顧念風在洛家滅門之日的上午拜訪過洛家,這就更增加了我的疑慮。”
鄭東霆下意識看了眼顧念風,顧念風依舊一臉風輕雲淡的笑容,似乎堂上之事與他毫無關系。
“弓天影你本為天山望雲軒弟子,三年前你一怒而破出師門。拜入黟山越女宮,誓要和我一較高下。你恨我入骨,自然要将污水潑在我身上。天下之士目光如電,須容不得你放肆!”連青顏激聲道。
“劍道一途虛無缥缈,我弓天影就算比你稍遜半籌也非天大的事,何須費盡心機污蔑于你?只不過若是有人作奸犯科,有違江湖道義,就算他名聲再大,背景再厚,我弓某人也決不願意姑息。”弓天影神色一肅,雙手抱拳,向廳中的一衆緝兇盟高手團團一禮,一派慷慨激昂的模樣,廳中諸人被他的話語一激,紛紛點頭。
汪長老忍不住道:“願聞弓少俠高見!”
弓天影向他禮貌的一點頭,朗聲道:“為什麽洛家會在連兄拜莊之時突然滅門,這和鄭、祖二人上門拜訪又有什麽關系?這中間的微妙細節确實讓人煞費思量。我們能否請素有江湖捕頭之稱的鄭東霆驗一驗洛家家主洛南山洛大莊主的血書。”
這句話一出口,連青顏臉上神色一陣變幻,随即緊緊閉上口,将身子一側,淡然道:“如果看一眼洛先生的遺書可以讓你滿意,連某怎敢不從。”
弓天影微微一笑,朝呆立在連青顏身邊的汪谷昌道:“有勞汪長老。”
汪谷昌微微一點頭,一甩衣袖,從懷中掏出用白帕蒙好的洛家血書。緊走三步來到鄭東霆面前,将血書塞到他的手裏,接着雙臂抱胸,昂然瞪視着連青顏,卻是已對弓天影的話有三分相信。
鄭東霆在滿場白道英豪衆目睽睽之下,顫顫巍巍的打開了洛家血書。
祖悲秋此刻已經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師兄,這件事很怪,太行山寨如果真的屠滅了洛家,為何還會逼咱們承認是兇手,強迫我們入山寨。”
“我現在心裏很亂,你不要在一旁咋呼。”鄭東霆一抖手攤開了洛家血書,仔細看了看,沉思了良久,開口道,“這血書上的字體的确和我在洛家見過的洛大先生墨寶如出一轍,并無虛假。但是……”
“但是,這血書上的字體劍拔弩張,氣勢如虹,全無悲戚憤懑只态,而是雄心壯志,躊躇滿志之姿。洛大先生寫這張血書之時,顯然正處于人生意得志滿的巅峰心境。”祖悲秋老老實實地說。
“這也太古怪了!”鄭東霆失笑道,“難道洛家人在滿門滅族的時候,反而覺得這是人生的巅峰?難道他們被滅門數十次仍然無怨無悔?”
“這麽說你認為洛大先生寫這封血書之時,并沒有任何被人滅門的緊迫感?”弓天影朗聲道。
鄭東霆點頭說:“是,但是這和連大俠又有什麽關系?”
“哈哈,虧你素有江湖捕頭的美譽,竟然連這麽明顯的關聯都無法看出來嗎?”弓天影仰天大笑,他猛然緊走幾步,來到連青顏面前,突然止步,一雙細眼狠狠盯住連青顏的雙眸,“洛南山在撒謊,他在撒什麽慌?”
“洛前輩和貴宮宮主同輩相稱,憑你也配直呼其名?”連青顏分毫不讓的厲聲道。
弓天影裝作不聞:“洛家到底是否真的被滅門?”
“當日慘景人所共睹!”連青顏抗聲道。
“但是死屍在哪裏?案發現場只有死者的骨灰,卻沒有一具粘有皮肉的屍體。”弓天影問道“仇家燒莊,烈焰洶湧,血肉成灰,有何稀奇?”連青顏泰然自若地沉聲回答。
“這是真的,當日我們從莊中破門而出,聞道很濃重的人肉燒焦味道,應該不會錯的。”鄭東霆忙替連青顏辯解道。他的話引起在場的越女宮弟子一陣輕微的驚呼。
“鄭先生吃過人肉嗎?”弓天影笑着問道。
“嘿,你這人怎麽說話呢?我當然沒有吃過!”鄭東霆怒道。
“沒吃過人肉,怎知道烤人肉的味道?只要随便燒些豬肉羊肉,聞起來的味道都是一樣。”弓天影道。
“等等!”一直在聽他們争論的汪谷昌長老突然醒悟,震驚的問道,“弓少俠是說,當日洛家滅門是洛莊主自己放出來的煙霧?其實洛家根本沒有滅門?”
汪谷昌的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紛紛将目光集中在場中對峙的弓天影和連青顏身上,迫切地等待着他們中的一個講出當日事件的真相。
“總算出來一個有點見識的江湖人物。”慕容妍冷冷一笑道。
“這臺荒唐,太不可思議,我實在難以相信,”汪谷昌長老用力地搖着頭,“洛先生怎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
“不錯,弓天影,你語出無稽,聳人聽聞,想要天下人相信你的荒唐言論簡直癡心妄想。”連青顏毫不客氣地說道。
“洛先生為什麽會這麽做……”弓天影冷冷地看了連青顏一眼,猛然轉頭望向祖悲秋,“這就要問問身為洛家東床快婿的祖悲秋先生當日到洛家是要去做什麽了。”在場衆衆人的目光此刻同時聚集到祖悲秋身上。
“我……我去遞休書……”祖悲秋愣了愣,不知所措的老實說到。
直到此刻,衆人才終于恍然大悟地一片大嘩。
“身為武林精神聖地的洛家莊居然有女要被夫家休回家,這份恥辱戴在身上,又讓洛家如何有面目在武林中立足?更何況,洛家這些年來一直在聯絡七大劍派不甘寂寞之輩策劃揮師北上,讨伐橫行北方的太行山寨,為他洛家的二公子複仇。如果失去了這武林無冕之王的地位,他們苦心策劃的北伐計劃就要徹底落空。在走投無路之下,洛家突然想到了這一條好計。”弓天影說到這裏,漸漸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之情,聲音越來越嘹亮,語氣也興奮了起來,“聽說兩位當日一進莊就被一碗酒迷昏。你們昏迷了大半天,正好給了洛家人做好假裝滅門的門面功夫。等到你們醒來,只聽到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和燒莊柴火之音。當時你們只顧着逃亡,具體情況也沒看清,正好給洛家滅門做了最好的人證。”
“先不管洛家人是否真的做了這件混帳事,這些和連大俠又有何關聯?”鄭東霆不知為何在極力拒絕接受這件事,大聲問道。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弓天影一半憐憫,一半嘲諷地望着滿眼茫然的祖悲秋和鄭東霆,“祖先生和你拜莊之日,也正是我們仁義無雙的連大俠還有顧大俠投莊之時。如果洛家瞞天過海,做出這麽大一件陰謀,又怎會瞞得過目光如電的天山月俠和玉俠。除非……嘿嘿。”他冷笑着望向連青顏又看看顧念風。
鄭東霆不開口了,他看了看顧念風,心裏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顧念風輕笑一聲,笑容裏似乎有一絲慵懶的嘲諷。
“我……我不信!”鄭東霆忽然擡頭,咬牙道,“顧兄不會……不會害我的。”
顧念風挑眉,這家夥哪裏來得自信?
“哦,對了。你是和天山玉俠有私交,他對你也真是照顧,當日也确實請動連青顏救下你們二人,不過……”弓天影笑道,“顧念風,你的好師弟所做的事,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顧念風淡淡道:“連師弟做了什麽事我不知道,但你說的都是你的猜想,說連師弟陰謀策劃此事,除非你拿出真憑實據。”
在場人都顧不上天山玉俠和一個江湖敗類的徒弟有私交的事了,鄭東霆也暗暗松了口氣,他不想連累顧念風。在場人也沒人注意顧念風把事情自然而然地和自己撇幹淨了。
“來啊,帶洛秋年上來。”慕容妍冷冷地說。
洛秋年在兩名橫眉怒目的越女宮劍客的押解下踉踉跄跄地來到聚義廳,這兩名女劍客在他膝蓋彎處狠狠一踢,可憐這位養尊處優的洛家小少爺就這樣一個狗吃屎趴伏到連青顏和弓天影身邊。
弓天影微笑着望了洛秋年一眼:“連青顏,你的計劃百密一疏,沒想到洛家的小公子在我越女宮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相好。”
“天影!”在他身後的慕容妍冷哼一聲。
“這怎麽可能?”
“我們從始至終,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你怎可這樣做?”
“連青顏!”汪谷昌長老勃然大怒地來到連青顏面前,伸手戳指他的面頰,“你好生歹毒!竟然讓洛大先生僞造太行山寨屠滅洛門的僞書,誘騙我七大劍派和太行山寨火并,你和洛家好坐收漁翁之利,而你就可好生生享用風光無限的月俠名號。嘿嘿,好威風,好煞氣!率領七大劍派健兒平滅太行山的英雄,這可比一戰而平天山西路的功績更加輝煌!”
“不知道這一回,大唐詩人會用什麽樣的詩句來形容你月俠連青顏的功績?說不定,後人會将你和劍神顧天涯相提并論,前後相應。可憐七大劍派的癡兒就成了你建功立業的墊腳石。”慕容妍冷笑着說道。
屋內無論是緝兇盟的盟衆,還是越女宮的女劍客紛紛用憤恨譴責的目光望向此刻孤零零站在大廳中央的連青顏,仿佛這一刻,他已經不再是天山月俠,而是惡貫滿盈的江湖巨惡。
顧念風此時也用惋惜的眼光看着連青顏。
“各位,這件事……”顧念風身為連青顏的師兄,當日也曾和連青顏一同到洛家,他想真正完全撇開是不可能的,“這件事确實不對,但連師弟并無私心,而是想讓大家齊心抗敵……他雖然用錯了手段,但……”
“顧公子,無論如何,你也無法掩飾你師弟計騙七大劍派的滔天大罪!”汪谷昌長老勃然大怒,“來人,将連青顏給我擒下!”
“且慢,今天的事情還沒有完!”弓天影大喝一聲。
“你還想怎樣?”連青顏厲聲道。
“連青顏,你說太行南寨夜襲徐州分舵殺死了關老爺,此事從頭到尾到是你的一面之詞,是真是假,讓人好生懷疑!”弓天影冷聲道。
“啊?”關中劍派的人聽到這句話,紛紛不由自主的拔出佩劍,指住巍然伫立的連青顏。
“各位不用着急,如今江湖捕頭鄭東霆就在這裏,讓他看一眼屍體就知分曉。”弓天影冷冷的瞥了鄭東霆一眼,“鄭捕頭,有勞了。”
鄭東霆不知道算計他們亡命江湖的始作俑者裏有沒有顧念風的份,這些日子來對方的關懷如今仿佛毒藥,一點點撕扯着他們的五髒六腑。他始終不想去相信……
恍惚之間,四名關中弟子已經将關思羽的棺材擡到他們面前,兩名孔武有力的掌刑官赤手一抓棺木,一把将已經上釘的棺頂揭開,露出棺木中怒目擰眉,呲牙咧嘴的關思羽的屍體。
鄭東霆和祖悲秋一同探頭朝棺木中看了一眼,只見關思羽胸前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洞,傷口開闊,乃是長刀所為“這是刀傷,看刃口尺寸,酷似葉斷魂的九轉回魂刀,”但是鄭東霆說到這裏不由自主的猶豫了一下,“九轉回魂刀一共十九路,一十八路乃是砍削劈斬的招數,只有一路乃是穿刺招式,但走的是下三路。這道傷口景區中宮,用九轉回魂刀始出來太過笨拙,乃是送死的招式,但如果是天山劍法,這當胸一招簡潔明快,化腐朽為神奇,卻是上乘劍法。”
祖悲秋細看傷口的位置老老實實的說道:“兇手用得是劍,但是事後卻用九轉回魂刀在同一地方又捅了一刀。”
弓天應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悠然自得地搖頭晃腦道:“想不到葉斷魂也是個勤修苦練的高手,不但刀法高明,私底下苦練的劍法,卻也着實不錯啊!”
此話一出,慕容燕連連冷笑,一雙眼睛冰寒刺骨,盯住連青顏。
聚義廳中無數道沉重的目光壓在了連青顏清瘦的身上。
顧念風驚訝地看着連青顏,似乎不敢相信,他把自己的意外放大了十倍,這麽看着連青顏,看上去是真的不知情。
一片寂靜之中,連青顏淡金色的清瘦臉頰上露出了一絲苦澀自嘲的笑容,他傲然昂起頭,冷冷看了弓天應一眼,仰天笑道:“連青顏啊連青顏,你自命機智無雙,卻終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顧念風溫聲道:“連師弟,你怎麽如此糊塗?”他的聲音溫和,但有一點顫音。
此時連青顏已經轉過頭去,面對得意的弓天應,沉聲道:“弓天影,我一直低估了你,沒想到你竟然猜了出來!”
“這麽說,你承認了。”弓天應慘白的頭上湧起一絲激動的紅暈,雙眼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條細線連輕言臉上的肌肉微微一跳,傲然一笑:“不錯,是我殺的他,顧師兄,你說我糊塗,但我決不後悔刺到他胸前的這一劍!!”
“連青顏,我和你拼了!”汪谷昌聽到這裏那裏還有懷疑,一舞長劍要上前和連青顏厮殺。
弓天應突然一擡手,在汪谷昌身前一檔,阻住他的去路,沉聲道:“汪長老不用激動,連青顏連犯大案,罪孽深重,如今殺了他,卻是便宜了他,不如将他押入殺威堂。他日七派公審,讓他死得其所!”
正該如此,汪谷昌深擡手一揮,關中刑堂數十個掌刑官立刻蜂擁而上,擺開了陣勢。
“天網何在!”汪谷昌一聲大喝。随着他的吼聲,四五面烏黑色的天網在陣中鋪天蓋地而來連青顏白衣身影猛地一閃,從關中劍陣中一閃而出,一溜青紫色的飛虹從他腰畔湧起,驚天而過,将包裹而來的五面天網斬成碎片,淩亂四散。
“哪裏走!”早就蓄勢待發的弓天應暴喝一聲。一直扶着劍柄的手突然一翻,整個大廳中都充滿了尖銳刺耳的劍嘯聲出鞘的瞬間,只看到滿空光華刺目的劍痕織成了漫天光網。
相對于弓天影淩厲無匹的快劍,連青顏的劍卻有如流螢飛絮,只有綿密如錦的雍容華美。光照百步的雪白電華和流光溢彩的紫寶蓮燈淩空撞在一起,到最後一聲脆響,一盞火星在空中爆開,連青顏的身影已經撞破廳頂飄然而去,而弓天影則殺氣盡消,收劍入鞘,落回地上,雪白的衣襟上濺上了一溜血痕。
“弓少俠……”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的汪谷昌忙走到他身邊。
“無妨,他跑不遠。”弓天影看了看襟上的血滴印,冷冷一笑,“這件事,天山是不是要給個交待?”
顧念風鎮定道:“師弟他既然這麽做,就有他的道理。我相信連師弟并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關中刑堂要調查連師弟,我不反對。但我不希望你們冤枉就連師弟。”
“笑話,他都親自承認了!”弓天影不屑道。
顧念風對他的不屑視而不見,依舊平淡從容:“連師弟不後悔他做的事,這是他的選擇。如果他真的做錯了,我天山自然容不下他。但是……他若沒做錯,你們就不要為難他,如何?”
“好,顧大俠果然明白事理。希望到時候你不要成為從犯了……”弓天影的話中充滿挑釁。
顧念風拱拱手道:“在下會把此事上報師門,聽從門中長輩安排,先行告辭!”
“鄭東霆、祖悲秋是嗎?”剛剛在徐州分舵擺足了威風的越女宮長老此刻懶洋洋地問道。
鄭東霆和祖悲秋互望了一眼,同時拱手作揖道:“正是我們。”
“天影,瞧他們兩個還算老實本分,你也不可太過苛責他們。”慕容妍淡然道。
“是。”弓天影從懷中取出兩粒丹藥,“這是我越女宮采黟山靈芝、何首烏等諸般靈藥制成的天一丹,吃一顆可抵凡人苦練五年的內功修為。看在你們幫嗎驗屍作證的份上,慕容長老賞給你們的。”
弓天影一抖手将手中的兩枚丹藥分別丢到了祖悲秋和鄭東霆面前的地上。
将禮送的物品丢在地上、逼人低頭去撿,這是對江湖人最大的羞辱。
鄭東霆看在眼裏,忍不住心頭怒火,擰眉道:“弓天影,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哼,對待江湖敗類牧天侯的傳人,這麽做已是客氣。”弓天影的臉上露出一絲妖媚的冷笑,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你……”鄭東霆雙目通紅地踏前一步,眼看就要情緒失控。
“慕容長老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顧念風按住了鄭東霆的肩膀,出身提醒道。
祖悲秋已經從地上直起身,将一顆丹藥偷偷塞到他手中:“師兄,別激動,這是你的……”
鄭東霆接過祖悲秋遞過來的丹藥,用力攥在手中,滿是憤恨地看着弓天影。
“後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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