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半吊子

靜谧的內室裏,僅有微弱的衣袖擦過的簌簌聲,一抹纖細身影坐于床頭,一根針一根針地定在高尋的烏發間。

緊接着,她執起那只枯瘦的腕,兩指并攏搭在脈搏間。

纖雲端着琉璃盆盛的熱水,忍不住挑起眼簾往那細細白白的脖頸上望了一眼,再往下,是不堪一握地腰肢,就那麽一圈大,用窄窄的水藍衣帶系着,勾出令人遐想連篇的姿色。

上回世子便帶了這位姑娘來此,她便深覺不同尋常,隐約有些猜測,直至今日在門外瞧見的那一出……

纖雲臉一紅,抿着唇低下頭去。

那麽灼熱的打量,很難不讓人感知。

沈時葶的頸部挺得格外直,實則那一條凹凹凸凸的背脊早就僵住。

須臾,她收了,輕咳了聲道:“其餘無礙了,不過我瞧他足僵硬得厲害,若是能常常按上一按,若真有醒來的一日,也不至僵立難行。”

纖雲回過神來,忙應話道:“如何按?不知可有講究?”

聞言,沈時葶思忖片刻,從腰間抽出一條素白帕子,覆在高尋,執起那只幹柴似的,緩緩揉摁,往後掰直,往前伸展,又用食指與指夾住其一根指頭,摁住往外拖拽。

如此一番,她才仰頭道:“這樣,每日重複五六回,臂膀、雙腿就輕輕敲擊便可。”

纖雲仔細聽着,連連颔首,才将水遞了上去,“多謝姑娘賜教,姑娘淨吧。”

陸九霄倚在廊下,見纖雲端水而出,蹙眉問:“這麽久,他如何了?”

“無大礙,沈姑娘施了針後臉色便好轉了,沈姑娘當真心細,還教授奴婢一套揉摁的法子。”

陸九霄眉間一擡,輕點了兩下頭,才擡示意她下去。

不多久,小姑娘便提着裙擺從書房裏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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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見陸九霄時,身形一頓,徑直移開目光,後又皺着眉頭道:“這木僵之症當真無藥可解,哪怕是日日用參片含着,也未必就能醒。”

這話她第一次就說過了。

陸九霄也并非不知這症狀難解,醒不醒全看命,于是斜睨她一眼道:“就你這半吊子醫術,我也沒指望你能把他弄醒。”

聞言,小姑娘那雙眸子微微瞪大了些,仰頭看他,瞳孔似都亮了幾分。

她雖不說醫術精湛,可也是頗有天賦的。五歲她便能聞香辨藥材,十歲能替人號脈,疑難雜症雖解不了,解治尋常病痛卻是信拈來。

眼下不過是吃了年紀小的虧,若是再給她個五載……

思此,沈時葶眼眸暗了下去。她那小扇子似的睫毛飛快撲簌了兩下,垂眸撇過頭去。

陸九霄眼眸微眯,強掰過她的下颔,“怎麽,我說錯了?”

沈時葶被他捏得下巴疼,輕輕往後掙了一下沒掙開,眉宇輕蹙道:“既是知我不行,世子應早早尋名醫診治才是。”

陸九霄輕嗤一聲,松開她,道:“你都說這人醒不醒未可知,既是聽天由命,名醫就能逆天改命了?”

沈時葶被他怼得啞口無言,若是其餘病症名醫或許還真能逆天改命,可這病……那是真的無法了。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陸九霄眼底帶着一絲怼贏她的譏諷,轉身步入小徑。

沈時葶原地咬了咬唇,她有時候真覺得這人有病,脾氣壞得能上天,渾身是刺,逮誰紮誰。

少頃,她才磨磨蹭蹭跟着陸九霄踏上馬車。

男人一落座,便疲倦地閉上眼,嗓音有些幹啞,道:“秦義,去酒莊,路過甜水巷将她放下。”

秦義“欸”了聲,當即拽緊缰繩。

說起酒莊,便不得不說陸世子遍地散財這樁事,真不是說說而已。

要論起陸九霄和李二,二人皆是世家子弟,背靠權勢,不分上下。可為何那花想樓的老鸨事事由着陸九霄來呢?

還不是因他有錢。

京都的世家子們再是腰包充盈,到底還是拿着府裏的月銀,甚至有些還不得不變賣些金銀玉器才得以揮霍上一兩個夜晚,更有甚者,一個動不動便是被家斷了金錢來源……

唯有陸九霄,名下的宅子、鋪子、莊子,都能從北數到南。

當然,這些自是離不開聖上厚愛,正因如此,才更讓京都那些世家公子們個個紅了眼,只恨得聖上眼緣的為何不是自己……

馬車穩至迎安大道,車帷外的喧嚣聲愈盛。

趁陸九霄閉眼小憩,沈時葶偷偷揭開車帷一角,透過縫隙往外看。

除卻陸九霄偶爾接她去玺園,平日裏莫說出花想樓,便是出木香閣都是少有的。

沈時葶一時看得有些晃神,不得不說,京都的繁華是錦州無法企及的。

忽然,馬車駛過一家書局,小姑娘不由将車帷縫隙掀開了些——

沈時葶回身去看陸九霄,男人靜靜靠在小幾旁,雙眸輕阖,呼吸輕緩,像是睡着了一樣。

她唇瓣微動,張了張口,又緊緊

閉上,如此反反複複,那道灼熱的目光直讓陸九霄眉間一緊,觸不及防地睜了眼。

就見一雙受驚地眸子微微瞪大看着他。

男人煩躁地道:“幹什麽?”

他這副不耐煩的樣子,按說沈時葶現下就該将嘴緊緊閉上,但也不知下回出甜水巷是何時,錯過今日,許是難有會……

她攥着衣袖,輕聲試探道:“我想買些書。”

話落,她又補充道:“是醫書,我想多瞧瞧,古籍記載或許有別的偏方能醫治木僵也未可知。”

她這話便全然是借口了,能醫治的法子早就被後人搜羅陳列在醫術,哪還有什麽偏方等她找?

是以,說完這話後她便垂下眼,心虛地摳着自己的心。

陸九霄側頸看她,将她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

小姑娘頭皮發麻,正欲仰頭道一句算了,就聽男人聲音冷冷淡淡地道:“秦義,往回走。”

沈時葶驚訝地擡起頭,撞上那雙如星似月的眸子,她道:“……謝世子。”

迎安大道統共就這一家正兒八經的書局,牌匾上提着“京钰”二字。

書局占地頗大,約莫有間金銀鋪面的大小,排排其列的書架,羅列各色各樣的書籍,且應是精心打掃過,肉眼全然瞧不出書封上的塵灰。

掌櫃是個戴着單只凸透鏡的老先生,生怕陸九霄不耐煩,沈時葶一進到店裏,便直問了醫書的陳列位置。

那人撥着算盤珠子,随指着了個方位。

沈時葶回頭看了眼陸九霄,見他臉色不冷不熱地倚在一排書架子上,便趕忙鑽進了書叢。

陸九霄百無聊賴地開合着的折扇,偶爾從扇骨的縫隙看一眼蹲在角落的小姑娘。

她似是心有了目标,走馬觀花似的翻閱着書籍,很快便挑出了五本放在角落。

付賬時,沈時葶擠到了前頭,頭捧着個繡着梅蘭的錢袋子,道:“秦護衛,我自己來就行。”

秦義正掏着錢袋的一頓,轉而去看陸九霄,見他點頭,方才收。

那頭掌櫃說了數,小姑娘便低頭将碎銀子一個一個撿出來,擱在掌心裏數數,才遞上。

陸九霄不由挑了挑眉頭,是了,花想樓的老鸨該将她當財神供着,吃穿用度上絕不會虧待她。

回了馬車上,沈時葶便低頭翻起了醫書,頭動作極輕,卻還是止不住要發出書頁的簌簌聲。

陸九霄的睡意全無,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她那一摞書冊上。

那麽厚一疊,要看到幾時去?

他随一撥,抽出被壓在間的兩本薄冊,卻見是一本小楷臨帖本和一本《市井奇談》,還有些全然與醫無關的書籍,《志異》、《奇聞轶事》等話本。

“你還看這些?”陸九霄尾音微揚。

聞言,小姑娘擡起頭,瞧見陸九霄裏的幾個話本子,像是被人揭穿了借口,她耳尖驀地紅了一寸。

她輕輕“嗯”了聲,一本一本從陸九霄拿回,疊在書冊上,鎮定自若道:“方才挑書時瞧見,順就拿了。”

一個在北面的書架子,一個在西面的書架子,這得有多順……

陸九霄默不作聲地打量他,小姑娘輕輕抿着唇,目光看似落在頭的書目上,可那捏着頁腳的食指和拇指卻反複摩挲着。

他忽然記起,雲袖回回來禀報時,總是木香閣長木香閣短,除卻木香閣,就再沒別的了。

男人雙眸微阖。

啧。

真是。

有點慘。

思此時,馬車穩穩停在甜水巷口,秦義在外道:“主子,甜水巷到了。”

聞言,沈時葶匆忙阖起書,正撅着腰将一摞書抱起時,忽然被陸九霄拽住了胳膊。

姑娘微微一怔,不明所以道:“世子?”

陸九霄目光落在她那微翹的鼻尖上,眉尾輕提,眸沾染上幾分他慣有的倨傲,慢慢道:“求我,今日就不必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來晚了!跪下!

順便說一聲,修改了一下前面的年齡。葶葶十六,世子二十一。(只是小修一下,不用倒回去重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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