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修)

無馬道至東市,照正常路線走,足足花費兩個時辰,直至盛夏的日頭高高升起,馬車才堪堪停在閑安巷。

陸九霄馬不停蹄進了湢室,褪下昨夜那身狼狽的薄衫,一番沐浴過後,伴着平平淡淡的皂角香,體體面面地背身走出。

他看了眼單腳跳向小幾邊摸水喝的人,見她身子一歪,他心上一跳,還不等上前扶住,又見她自己站穩了。

陸九霄啞然,皺眉道:“你能不能小心點?腳受傷了,腦子也不好使了?”

沈時葶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她又怎麽他了?

男人不言,徑直走出門,讓弄巧進去伺候她,而後才進了偏房。

尹忠已然侯了有一會兒了,見他來,忙站直身子,道:“主子,是沈家的事。”

陸九霄眼尾一跳,“查出什麽?”

尹忠為難地皺眉搖頭,“屬下将沈家祖上代都翻了一回,可實在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家,自沈姑娘□□父起,便是個窮苦郎,直到沈姑娘的父親,沈家才有了一家體面的藥行,若說能與賀小将軍有什麽幹系,着實是半點蛛絲馬跡也再查不到了。”

聞言,陸九霄目光平靜,垂眸道了句“是嗎”。

他又問:“找到韓餘了嗎?”

自賀凜透露韓餘與李家有瓜葛後,但錦州的第一日起,他便試圖能在錦州尋到他。當年他能撬開他的口,如今亦然。

尹忠一頓,又是搖頭

陸九霄輕輕擡起頭,給了個“你說你還能幹什麽”的眼神。

尹忠默默低下頭,“屬下無能。”

見陸九霄不言,尹忠試探道:“咱們出行錦州數日,主子打算何時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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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思忖片刻,眼下留在錦州,确實沒什麽用了。

他道:“等她腳好了。”

尹忠愣了一瞬,随即才反應過來。哦,是沈姑娘崴了腳。

夜裏,即便是嘴硬不承認,終是也抵擋不住沉沉的困意,陸九霄摟着懷人,很快便入了眠。

而沈時葶一夜好眠,又在馬車裏小憩了一陣,反而毫無困意。

望着男人擱在她發頂的下颔,她漸漸失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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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賀府。

得了陸九霄的信,再去探查,并非難事,不出五日便有了結果。

陳旭道:“大人,這回可以讓李家狠狠摔個跟鬥了。”

書案處,賀凜倚在陰影裏,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

好半響才道:“別打草驚蛇,讓他們把想做的做完。”

聞言,陳旭與陳暮皆是一愣,互望一眼道:“大人不參奏給聖上?”

他們都以為,賀凜如此大費周章,必是要治李家一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怎的都将藏私銀的地方挖了出來,竟由着他們繼續?

賀凜擡頭看了他二人一眼,薄唇輕彎,似有不屑。

“一來,證據不足,李家若想脫罪,完全可将罪名推給錦州上下的官僚,将自己摘個幹淨;二來,聖上遲遲未立儲,李家近年插軍事務,再加之大量屯銀,作甚?”

聞言,陳暮凝神驚道:“大人的意思是,李家意圖逼宮,擁四皇子上位?”

逼宮造反,弑父殺君,古來皆載入史冊,令後世诟病,李家何來如此大的膽子?

“猜的。”賀凜道:“來,李家既已對陸九霄下,必是聖上有意讓他認祖歸宗,如今又是立儲之際,很難不令人深究其意。想必李家也是急了,才如此破罐子破摔,如此一來,必将原計劃提上行程。”

陳暮與陳旭訝然,提上行程……然後呢?

李家若是逼宮造反,大人想做什麽?

或是說,大人想在李家逼宮後做點什麽?

不過很快,賀凜便沒有功夫再往下說了。一句聖上口谕,将他直诏進宮。

進了乾清宮暖閣,已有幾位朝臣整齊排在前,多是武将。

見他來,宣武帝命人将今早八百裏加急的軍報遞給他。

賀凜速速閱覽一遍,是黔南急報,半月前外敵入侵,鎮守黔南的黔南王奮力相抗,終是于昨日向朝廷請求援助。

宣武帝道:“賀都督如何看?”

“微臣以為應盡早派兵前往。”

聞言,另一人道:“可這黔南王握兵權數年不肯相讓,如今一求助皇上便派兵前往,豈不讓他以為,朝廷對他有求必應?往後便愈不将聖上放在眼。臣以為,這黔南兵力充足,斷能再撐上幾日,晾晾他也無妨。”

賀凜斂眸不言。

其他人紛紛附和,偶有不同意見的,也被通通淹沒,最後宣武帝似是高興了,揮讓他們退下。

出了暖閣,賀凜那隐忍的唇角譏諷地勾起。

裝模作樣宣武将商議,實則早有主意,借朝臣之口推遲對黔南的援助,将一方百姓棄之不顧,只為削削黔南王的威風。

果然是宣武帝會做的事。

馬車前,賀凜彎腰一頓,問陳暮道:“陸九霄何時回京?”

陳暮摸頭,這他哪知道?那位祖宗誰能管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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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葶的腳傷好了後,便又将給陸九霄煎藥的活攬了回來。

眼下這貼藥,是這個療程的最後一帖。

見他飲盡後,她再次給他把了脈。

說實話,見效是見效,可這效果比起他的病情,着實有些“道阻且長”的意思。

她不得不承認了,她太年輕,這醫術比起同齡人或許算得上優越,但總歸比不得那些經驗豐富的老郎。

陸九霄看她,“怎麽,又不好了?”

聞言,小姑娘搖搖頭,猶豫着道:“效果顯微,我想了想,城西有個姓莊的郎,醫術了得。實不相瞞,他與我阿爹生前是好友,我的醫術多是他所授,世子不妨尋他瞧瞧,許是能好得更快些也說不準。”

更快些嗎……

陸九霄抿了口水漱口,嘴裏的苦味讓他有些燥。

半響,他道:“我覺得不好。”

沈時葶擡眸,“為何?”

“我這病不能讓人知曉,若是有個好歹,你賠?”

沈時葶一噎,只得嘆氣放下這個想法。苦惱過後,她便又認真翻起了醫書。

只是這長夜漫漫,眼見她又重新點了支燭火,陸九霄端正坐在一旁,凝了她半響,“你要看到何時去。”

話落,沈時葶乍然擡頭望了眼天色,忙吹了燭火,道:“世子歇吧,我不點了。”

一室昏暗,她費力盯着那些個小字瞧。

莫名的,陸九霄胸腔升起一股躁意。

她這樣認真鑽研的模樣,落在他眼,那便是想盡早治好他的病,盡早離開,管她是不是去尋那個姓周的,往後總還有姓王的姓林的。

“啪”的一聲,一只大掌拍上了她的書。

男人居高臨下睥睨她,“你要現在不上榻,今夜便在門外睡吧。”

她只好合上書,乖乖跟他上了榻。

才一側卧下,便被一只攬住了腰。她的背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耳後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他道:“過兩日便回京,你若真不回家瞧一眼,恐怕下次,便是很久後了,想清楚。”

沈時葶一怔,咬唇道:“想清楚了,多謝世子好意。”

半響,陸九霄又問,“若是你現在求我一樁事,我考慮考慮,興許還能應下。”

這是他給她的獎賞,也是補償。

獎她助他尋到無馬道,間接牽出了齋露寺,也是償她端陽之夜遭的難。

他到底也不是那樣沒有心的人,見那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幹草上時,終究還是生出憐惜。

聞言,沈時葶靜了一響,似是在認真思忖。

雖說他這樣說,但到底也有個底線,不該提的自是提了也白提。

可眼下倒也真沒什麽想求他的事……

思此,她眨了眨眼道:“我能存着嗎?”

陸九霄一滞,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行吧。”

得了準話,她便要轉身過去。

忽然,一只摁在她的肚皮上,一時動彈不得。

沈時葶一頓,這是什麽意思,她自是心知肚明。

男人低下頭去啃她的脖頸,弄得她渾身發麻,不得不回頭看他一眼。任由那只橫沖直撞,她兩條腿也不得不盤上他的腰……

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身子是會有記憶的,幾乎是他做一個動作,她便自發配合做好了動作,可剛做完,她便愣住了。

什麽時候起,她竟這樣習慣了?

而顯然,陸九霄對此十分滿意,動作都忍不住輕柔了許多。

望着姑娘那雙秋波盈盈的眸子,陸九霄心口一動,俯身親了親她的眉心。

沈時葶眼睫一顫。

至最後,他揉了揉她的臋,一陣翻雲覆雨,堪堪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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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馬車緩緩踏向北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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