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朕要你
陳請一身冷汗地出了書房,他的小厮迎上來:“大人,李家大公子有約,您……”
陳請立馬呵斥:“推了!”
小厮一臉懵,這帖子都回了說推就推?那好歹是尚書家的大公子!
陳請冷笑:“以後李府的帖子,一概不接。”
李義海自以為是,犯了禁忌,他哪還敢再去和他攪和在一起!
陳請越想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又吩咐道:“備馬!”
小厮見他神态凝重,也不敢多問,麻利去安排。陳請出了沈府,一路直奔城東的侍郎府,見現任禮部侍郎孫少懷。
一道侍郎府,門房見是陳請,立馬好生迎了進去,別看這位爺只是個參事,卻是沈府上的紅人,沈相一等一的心腹,便是孫侍郎見了也是客氣周道,何況一個門房。
陳請心裏有事,也顧不上寒暄,直奔書房,見了孫少懷。
孫少懷起身迎道:“陳兄怎如此匆忙,可有要事?”
陳請連忙把沈君兆的吩咐說與孫少懷聽,兩人皆是世家子弟,陳孫兩家自大雍開朝便以沈家馬首是瞻,他們的父輩随着沈閣老榮養,他們則子承父業,追随沈君兆。
別看此時一個是從四品的參事,一個是從三品的禮部侍郎,但以他倆的年紀和底蘊,日後入閣絕非難事。
聽完陳請的話,孫少懷驚道:“沈相此舉何意!”
陳請盯他:“能有什麽意思?這是想斷了雍家香火。”
孫少懷心驚肉跳的:“這麽看,大事将近了?”
陳請壓低聲音道:“這兩年,沈相對今上越發不滿了,今上也實在荒唐,年紀輕輕這般好se,尚未及冠就把後宮搞了個烏煙瘴氣,男女不忌也就罷了,還不顧身份,前陣子探子回報,新晉的貴人是教坊司的頭牌,打小學了一身哄男人的招數,腌臜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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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孫少懷自然也知道,他不禁道:“到底是教養不行。”
陳請:“談何教養?五年前沈相初見今上,今上直接來了句……”
孫少懷瞪他一眼,陳請到底是沒敢把‘朕要娶你’這荒唐話給說出來!
彼時沈君兆入宮伴駕,陳請和孫少懷也都是陪讀。
當時十四五的今上見着沈相第一眼就是‘強取豪奪’,可真是把一群人都給吓瘋了,還好沈相沉穩剛毅,被那般折辱都能冷靜應對。
教養高下,由此可見!
兩人唏噓一會兒前塵往事,又把話題繞到了當下時局。
孫少懷道:“李義海實在糊塗!”
陳請道:“也不怪他,便是你我也沒想到,形勢會變得這麽快。”
孫少懷往日就對李義海那老東西不滿,此時半點為他辯解的心思都沒有:“他若是不貪着那帝後之位,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陳請嘆氣,略帶疑惑道:“沈相做事也是果決,按理說讓李義海的侄女嫁給陛下,咱們也算是後宮有人,行事更便宜。”
孫少懷瞥他:“沈相光風霁月,豈會行此等下乘之事!”
陳請應道:“孫兄言之有理,是我偏激了。”
想想李義海堂堂一個六部尚書,說撤就撤,孫少懷對沈相越發敬畏,也越發警醒:“形勢既已如此焦灼,你我二人切莫與今上走近。”
陳請:“那自然,沈相向來不喜我等親近聖上。”
孫少嘆息:“罷了,木已成舟,且行且看吧!”
陳請便又同他商議李義海退下後的尚書位子,作為沈相國的幕僚之臣,他們凡事肯定要先拟出個章程,才能及時應變。
商議完正事,陳請騎馬回府,路上忽又想起一事。
萬壽節将近,沈相似乎還在親手準備給聖上賀壽的禮物。
若是真要動手,這禮物用得着那般用心嗎?
陳請轉念又釋然:那壽禮怕是沈相和今上最後的一分年少情意了!
禦書房。
挑燈看折的元曜帝捏了下眉心:“都是些什麽雞毛蒜皮的破事,呈上來給朕添堵嗎!
一旁伺候的趙泉吓得大氣不敢出一聲,連他都這麽慫了,其他小太監更是低眉順眼,比牆上的壁畫還像壁畫——都知道聖上今日在容華殿大發雷霆,誰敢此時去觸黴頭?
更何況事關朝廷奏議,更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能接話的。
“陛下又何必遷怒于此。”寡淡的聲音偏有着讓人平聲靜氣的力量,子難大師撿起地上奏折,輕拂去灰塵,放到了案上。
雍理長嘆口氣,胳膊肘拄在硬邦邦的椅子把手上:“子難,你說沈君兆是不是想反了。”
這話一出,殿裏太監們更是頭大如牛,一個個恨不得昏死過去。
子難卻神态平緩:“陛下何出此言?”
雍理沒好氣道:“朕今日說要立容貴人為後,他竟十二分贊成!”
子難不緊不慢道:“沈相是臣,您是君,他不贊成又能如何?”
雍理冷笑:“大朝會上怎麽不見他對朕言聽計從。”
子難:“陛下也說了那是大朝會,事關政事,臣子當然有勸谏的責任。”
雍理轉頭盯子難:“大師怎麽處處為那亂臣賊子說話。”
子難笑而不語。
元曜帝的那點求而不得的小心事,全天下也就子難大師知道了。
知道歸知道,子難不會說什麽,雍理也是知道他不會多言,才不瞞着他。
當然了,元曜帝即便暗戀的心肝肺都在滋啦流血,腦子還是清醒的:“他會贊成朕冒天下之大不諱娶個男皇後,無非是想看大雍斷了香火,以便他行事。”
想讓朕娶男皇後?
朕偏不!
除非男皇後姓沈,名昭君。
“啧。”
不能多想,一想就心癢,元曜帝斂了心神,勤勤懇懇地看起奏章。
翌日早朝。
雍理只睡了兩個時辰,精神倒也還不錯,他來到天清門時,一眼就瞧見了統領百官,站在首列的年輕首輔沈君兆。
玄色朝服加身,是僅次于帝服的尊貴,天剛蒙蒙亮,霞光落在這位超一品大員身上像鍍了層金,端的是威嚴肅穆。
“臣等恭請陛下聖安。”
年輕首輔清朗俊雅的嗓音像在晨曦,随後是百官呼應,山呼萬歲。
雍理把視線從沈君兆身上挪開,淡聲道:“諸愛卿平身。”
随着沈君兆起身,一衆大臣也跟着分列兩側,大雍的例行朝會算是正是拉開序幕。
早朝的政事是有條例的,先做什麽後做什麽,從前朝起便有綱領制度。
雍理執政近十年,早對這些駕輕就熟。
只是再怎麽熟,每天也都不一樣。
沈争鳴輔政時,他凝神聽政,虛心學習。
後來自己親政,沈君兆尚在伴讀的時候,他凡事都與沈君兆商議,倆少年竟也把朝政梳理得井井有條。
至如今,他高坐金殿,沈君兆位極人臣,仍舊是二人把持着大雍政事,卻早沒了年少時的默契與親昵。
“陛下。”督察員左禦史一句話喚回了雍理的心神,“臣要彈劾禮部尚書李義海!”
此話一出,偌大個金銮殿瞬間針落可聞。
雍理眼睛微眯,面上倒是不變,依舊高深莫測。
左禦史已經默誦奏章,趙泉也小跑到殿中,将折子呈了上來。
殿中李義海早膝蓋哆嗦,面如黃紙。
老家夥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摔這麽大個跟頭,已經腦子亂成一團了。
雍理掃了眼折子,心中卻是升起一陣快慰:他早就瞧這老東西不滿了。
仗着自己當年那點從龍之功,李義海屁話可沒少說,在給元曜帝添堵這件事上,李尚書功不可沒。
雍理早就想動他了,只是礙于世家桎梏,一直動不得,沒想到左元海如此有臉,竟敢冒死彈劾。
奏章內容倒也詳實,羅列了李義海的罪行。只是這些罪行吧可大可小,往大了足以革職查辦,往輕了也可憐惜老臣年邁,罰個俸祿不了了之。
如何處置,端看各方角逐。
雍理心中的喜悅很快便淡了,李義海平日裏恨不得在自己腦門上貼個沈家門生四大字,早就是實打實的‘沈黨’,沈君兆必會保他。
如今中央六部,吏工戶禮皆是沈君兆的人,哪怕李義海不太中用,沈君兆也不會丢了,畢竟孫少懷還年輕,擔不住尚書之職,若是此時革了李義海,雍理這邊可就要見縫插針安排人了。
沈君兆會給他這機會?
雍理在心裏翻個白眼:怎麽可能!
搞走李義海有難度,但這次冒死彈劾的左雲海有功,還是要拉攏一下的。
元曜帝已經退而求其次,決定先保住左雲海再說了,誰知大雍知名沈相傳聲筒,位居中書省左丞的周棟文出列,道:“李義海身居禮部尚書,卻如此違抗祖制,難以服衆!”
雍理微怔,眼尾不自覺地瞥向沈君兆——這唱得是哪出戲?
誰知下一刻,手持冷玉朝笏的沈相恭聲道:“臣附議。”
李義海撲通一聲,跪了個驚天動地。
雍理哪管這老東西痛哭流涕,他直勾勾看向沈君兆:“沈相也覺得李尚書品行不端,難當大任?”
這八個字極重,已經暗示了帝王心思,李義海整個死了一半。
這時能保他的只有沈君兆,但是……
沈君兆垂眸淡聲道:“謹遵聖言。”
別說李義海的心情,也不提親皇派有多欣喜若狂,便是此時此刻的元曜帝,心裏也是驚濤駭浪。
怎麽回事,沈昭君回心轉意了?
不可能!
雍理眉峰微揚,沉吟道:“說起來,昨日李尚書倒是提了件要事。”
一直平淡無波的沈君兆,黑眸陡然淩厲。
雍理一眼瞧見,心道:果然有詐!
元曜帝沉着冷靜,慢聲道:“萬壽将至,朕也的确該考慮立後事宜了。”
想坑朕?
除非你沈昭君用美人計,否則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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