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美人醉

不是父王, 而是本王,其心昭然若揭。

雍理泰然自若,倒是梁銘薄唇微抿, 有點沉不住氣。可不能讓梁銘在此時壞了事,雍理輕輕應下, 筆直走向前方, 恰到擋住了梁銘的視線。

梁銘看着他纖薄羸弱的背影,心中生出縷縷恨意。

為什麽一切都是梁振虎的,為什麽他連兒子的妻子都要強取!

君臣父子, 禮儀法度,為什麽在六州蕩然無存!

好在梁銘沉下了氣,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是他活到現在銘記于心的真理。

雍理感覺得到背後的視線, 猜得到梁銘的心思, 他多少有點故意, 借此能加深梁銘對六州荒唐的憎惡, 讓他對所處之地禮法混發更加厭棄, 對于他日後治理六州很有益處。

梁王這種只為自己享樂的領袖, 注定會沒落。

心懷天下, 憐憫蒼生的王者才真正能統領八方。

雍理徑直走向梁振虎, 沒人搜身, 沒人警惕,甚至都沒人把他當成一個人。梁王的視線直喇喇,好像他不是梁銘的妃子, 而是一個漂亮物事,随手就能讨來亵玩。

妍族人,在六州的确沒有身為人的尊嚴。

雍理垂眸, 低眉順眼地又行了個禮:“吾王聖安。”聲音低斂清澈,像一汪清泉,正是六州最稀缺又最稀罕的水源。

梁振虎心情大好:“叫什麽?”

雍理說了彥君玥的名字。

梁振虎:“以後便叫玥兒吧!”

雍理輕輕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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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如此乖順,梁振虎越發覺得他可人,想強要的心更重了,雍理卻不會去故意做什麽,這種男人,享受的是一個強取豪奪的過程,真的主動接近,他反而會心生疑慮。

哪怕梁振虎不是梁銘那種心思重的性格,也好歹是六州王爵,是炬族首領,總還有些與生俱來的危險意識。

雍理要做的是瓦解他這個意識,在他不備之時出手!

刺殺一事,雍理絕非莽撞行事。其實最好是能把子難給等來,到時候他倆裏應外合,十成十的勝算。但是人炮不等人,已經在梁銘那裏耽擱了兩天,想必梁振虎已經重新網絡了人炮,只等巫術大成。

一時也等不得一時的檔口,雍理只能自己上。

即便是他自己行動,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一來是他此時身份和渾身沒有內勁的狀态,絕對會讓梁振虎掉以輕心;二來是他知道梁振虎的弱點在哪兒,再加上彥君玥這把神奇的骨刃,勝算更大!

是的,雍理敢在經脈全毀的狀态下刺殺梁振虎,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弱點。

大雍和六州打了近半年,對彼此的将領早都攢夠了第一手情報。尤其是大雍這邊,從第一場戰鬥開始便對梁振虎十分頭疼,這人的外家功夫了得,一個人站在那兒,刀槍不入,猶如一塊銅牆鐵壁。

他連戰場上的精兵利器都擋得住,雍理要如何刺殺他?

這就是情報了。

凡是功法,必有命門。

大雍死了多少兵士,才推斷出梁振虎的命門所在,可惜後來六州降了,他們沒了擊殺梁振虎的機會。

如今雍理倒是有了機會,而他十分清楚梁振虎的命門。

不是頭部,不是喉嚨,不是胸口,亦不是小腹。

而是他的右手手腕。

戰場上,梁振虎可以赤身裸體,連輕铠都不穿,直接用肉身擋兵刃,可唯獨他的手腕,是有護鐵的。

這不能說明他的命運就在手腕,但這是一個方向。之後有不少大雍士兵直襲他的手腕,都被他躲開——若是此處也刀槍不入,又何須躲開?

大雍部隊中不乏有高深武學造詣的能人,他們結合無數外家功法,分析與梁振虎的多次纏鬥,基本能夠判斷出,他的命門在手腕,而且是右手!

雍理此時離梁振虎極近,他故作膽怯地垂眸,視線剛好落在他右手腕上。

六州将要入冬,梁振虎為顯神威,仍舊是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他腰間是一道薄薄的皮腰帶,束口長褲也是十分常見的布料,眼尖的雍理輕松能辨別出它們絕非珍品。

唯有他的手腕,帶了兩塊黑鐵腕環。

這腕環樣式樸素,也沒什麽雕琢花紋,看起來像是随手戴着,彰顯其勇武的點綴。

但雍理見過它許多次,幾乎每一張梁振虎的畫像上,都有這個腕環。

戰場上、戰場下,這種私宴上他都一直戴着它。

要說沒用處,那才有鬼了。

雍理唯一擔心的是沒有內勁的他,能否用袖中骨刃刺穿這黑鐵腕環!

骨刃的削鐵如泥他不懷疑,尤其是這種直刺進去,角度筆直,以尖刃撞硬面,更易刺穿,只是他擔心自己手勁不足,無法完全發揮骨刃威力,可就麻煩了。

屆時他被梁振虎一掌擊斃,彥君玥和梁銘難逃一死,況且還有可能被做成人炮的無辜百姓和大雍三十萬将士!

他不擔心大雍朝安危,因為有沈君兆在。

不……他也擔心,他擔心他的昭君會随他而去……

想到此處,雍理只覺一陣後怕,接着是一股強悍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信念。

必須活着,必須殺了梁振虎。

為了所有人。

更為了他的阿兆!

雍理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是紋絲不變。他過硬的心理素質在此時展漏無疑——幼時不得不撐起偌大個秦家,少時不得不背負起整座江山,年僅十六已在戰場上看盡生死——此時他哪怕沒了內勁,手也很穩。

只能成功,唯有成功。

他一定可以!

殺了梁振虎,他就可以回到首京,回到沈昭君身邊。

嘴邊繞着這個名字,腦中浮出他清俊的面龐,雍理有如神助,胸中激蕩着果敢與無畏!

梁振虎眼睛就沒離開過他:“會喝酒嗎?”

雍理似是有些緊張。

梁振虎已經推給他一杯酒:“喝了。”

雍理咬了下下唇。

梁振虎哈哈大笑:“聽說你學了點大雍學問?那知不知道有句話叫長者賜不可辭。”

雍理心中冷笑,心道:你他媽也算個長者。

“這……”雍理嗫嚅着。

梁振虎眼眸熾熱,像盯上獵物的豺狼:“喝了它。”

雍理受驚,只能顫巍巍的接過酒杯,他這一動,紅色衣袖落下,露出如雪皓腕,讓梁振虎目色更熱。

梁銘瞧在眼裏,胸口像堵了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這般模樣,梁振虎毫不在意,只一杯一杯地催促雍理喝酒。

六州酒烈,這般喝法,一個壯漢都能放倒,不要說嬌滴滴的妍族美人。

梁振虎就是要灌醉她。

雍理面頰緋紅,漂亮的黑眸逐漸失焦,沾了酒氣的眼尾越發迷人,在場的別說梁振虎,所有人都看得挪不開眼。

此般尤物,當真稀世罕見!

梁振虎眼看美人醉了,胸中更是一陣酥癢:“玥兒覺得這酒如何?”

雍理聲音都帶了些靡靡酒氣:“王……”

單單一個字,已像那被幼嫩貓爪一般,撓得人耳廓發癢,心直顫。

梁振虎到底是沒忍住,一把握住他的腰,将他拉近。

雍理腳下一晃,驚慌失措。

梁振虎只覺入手的腰身細瘦卻不單薄,隔着衣衫都能感覺到那細滑的線條,比最香醇的美酒還要醉人。

美人入懷,嬌嬌欲滴。

再看她芙蓉面粉黛眉唇瓣間全是醇醇酒香……

千杯不醉的梁振虎恍惚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眼前的醉美人讓他失了神志。

雍理醉了嗎?

還真醉了。

醉了又怎樣,殺個人而已,用得着多清醒。

雍理淺笑嫣嫣,聲音柔軟如蜜:“王,您的手硌到奴了。”

梁振虎早被他惑得神魂颠倒,明知手腕是要害,卻故意伸出來逗她:“你這嬌嬌弱弱的小家夥,本王真怕弄壞你。”

雍理也虧是喝醉了,要不骨刃先刺進他嘴裏,省得被惡心死。

雍理做出努力讓自己清醒的模樣,看着他手腕道:“是王的腕環太硬了。”

這軟軟糯糯的聲音,讓梁振虎心醉神迷,但他的警惕是深入骨髓的,連入睡都沒有摘下過腕環,此時也絕不會摘下。

雍理也不是想讓他摘下,只是想再确認一下。

若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以梁振虎此時的狀态,不會守着不放。

他不摘,雍理反而松口氣。

梁振虎早想着她那雪白的手腕,此時拉出來一看,只覺如羊脂般細膩光滑,與他自己那粗壯的手腕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梁振虎看得入了迷,握住她的手腕。

雍理笑道:“疼。”

梁振虎:“!”

就在他要把眼前美人打橫抱起時,一道銀光微閃。

梁振虎敏銳地捕捉到危險,可雍理卻仍在對他笑,漂亮的黑眸溫柔若水,雪白的肌膚是最柔軟的牛奶軟凍,彎彎的紅唇更是像最甜美的漿果,讓人想……

砰!金屬撞擊聲!

噗呲!利刃刺入血肉!

梁振虎瞪大眼,他緩慢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處。

血流如注,內勁狂洩,劇痛摧毀他的理智。

“你……”梁振虎怒不可遏:“你這個賤……”

話沒說完,雍理拔出骨刃,直直刺進他喉嚨。

命門被破,刀槍不入的外家功夫全散了,雍理有骨刃這般神兵利器在手,刺穿他喉嚨是輕而易舉的事。

殺人這件事,雍理不熟。

但他知道萬事要幹脆利落,磨蹭就會出事。

他雪白的臉上濺了鮮血,黑眸更是沉沉的沒了光澤,但他思緒冷靜,身手敏捷,又在梁振虎心口上補了一刀後,雍理趁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之際,劃破一身繁瑣紅衣,靈巧得逃出營帳。

掠過梁銘時,雍理看了他一眼。

梁銘:“你……”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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