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已經有喪屍聞風而至, 它們在監控外游走着, 動作緩慢下來, 似是在确定聲音的來源。
皮皮連呼吸動作都格外小心,盡量不發出丁點兒的響聲。
可心智不全的大樂卻全然不知危險已經臨近。
他身上壓着許多人, 他們用力壓着他,他動彈不得, 嘴巴被大可緊緊地捂着,他發不出聲來。
他胖胖的身軀擠壓着床板,發出“咯吱咯吱”并不輕微的聲響。
基地外的腳步聲比方才又多了許多, 有更多的喪屍被吸引而來。
皮皮手摸上插在褲腿上的軍刀, 不單單是她,其他人也都緊繃着身體, 随時準備着自保求生。
大樂身體被壓迫着,他的情緒更加激昂,發出一通叫喊聲,那些大聲的撒潑聲被大可厚實的掌心消了許多, 最後化為混沌地嗚咽:“嗚嗚嗚——”
大可一邊禁锢着大樂不讓他發聲, 一邊擡手打在他由頸頸後, 大樂悶哼一聲,再次昏迷。
室內終于安靜下來。
皮皮把眼睛貼在望遠設備上觀察外面的情況。
聲源驟然斷掉, 外頭的喪屍沒了追逐目标, 它們先是原地愣了一會兒,在确定失去可攻擊對象後,它們游晃的速度有加快趨勢, 已經有不少喪屍陸陸續續地往前行了,可皮皮沒有感到很輕松,因為大部分喪屍還在基地外不遠處打着轉。
危機解除。
但危險還在。
經歷了剛才的死裏逃生,情緒和身體上的緊繃感緩解了一點,大家都有些驚魂未定,或坐或靠着東西而站,支撐着大驚過後略顯疲乏的身體。
一直縮在角落裏沒吱過聲的蘇巧巧輕手輕腳站起來:“我去拿點武器,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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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庫側目看她:“動作輕點。”
語氣有些兇,充滿了命令和強制性,危險脫去了他素日裏的平和表象。
“我知道。”蘇巧巧還算客氣地回。
末世男女地位懸殊大,遭男人白眼是常态,從男人那裏接收到太多的負面情緒,她早已麻木。
張庫綠豆大的小眼睛一直盯着大樂,許久之後他說了句:“這樣不行。”
皮皮放開望遠設備,轉頭看張庫,張庫素着一張臉,眼裏隐隐含有殺機。
其他人也聽得出來張庫的意思,他們默了一默,什麽話都沒說,默認贊同張庫的觀點。
皮皮垂了垂眼眸。
他們想殺大樂。
基地外還有大半兒的喪屍,大樂如果再叫一聲驚動了它們,大家不一定能像上次一樣可以躲過一劫。
死大樂一個,和死一群人,或許前者的确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
皮皮看向大可。
大可死死抱着大樂的頭,他還是微低着頭的姿勢,雙唇抿得很緊,臉頰兩側的肌肉很用力的繃着,有青筋顯露,他的視線在大家的臉上一一掃過,帶着濃重地戒備和些許的敵意。
許是他知道反駁無用,也或許他自己也知道大樂的死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他沒有出言反對。
但他也明顯不會允許別人傷害大樂,并且已經做好了為此一搏的準備。
“對,這樣不行,大樂醒來還會再叫的。”皮皮撕了一塊窗簾下來遞給大可:“把他嘴堵上吧。”
皮皮也知道大樂受腦傷後身體一直不大好,睡覺時喜歡用嘴呼吸,所以大可沒有給他封住嘴,怕大樂會窒息。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不堵住嘴的話大家絕對不會放過大樂。
“……”大可思索一秒,接過了窗簾:“嗯。”
大可深深地看了皮皮一眼,而後沉默地把窗簾填進了大樂的嘴裏。
皮皮剛才故意扭曲了張庫的話,試圖粉飾太平。
托餘是喜歡在人前寵她的福,她在逍遙地位不低,至少在這個沒有任何重臣的休養基地,她名義上是最有話語權的人,沒有她表态,張庫的決定是不能生效的。
她也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對是錯,可她還是這樣做了。
——為大可誓死不離的忠誠。
她願意幫他一把。
畢竟大樂已經暈過去了,這次只要做好足夠的準備一直讓大可專人盯着他,不給他鬧的機會就好。
張庫陰晴不定地看着皮皮,略一思索後,他一改往日溜須拍馬的作風,沒有給皮皮裝糊塗的機會,他再次把話題扯了回來:“這樣不行,大樂的異能是肉盾型輔助,身體能力恢複太強,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看着他。”大可說:“他醒了我繼續打暈。”
“打暈?”張庫冷笑道:“你剛才不也打暈了嗎?可他才睡了多久就醒了?!”
大可擡眸直視着他:“剛才是我不對,這次換我專心盯着他。他死了我也什麽好活的了,你們要殺他可以,先殺了我再說。”
“……”
張庫已經張了一半的嘴巴立即合上。
不止他,原本試圖跟風張庫的人也都驟然噤了聲。
大可的異能最高,大可一死,那團裏真的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了。
用一個智障換一個頂梁柱,不太值。
可留着大樂這個定時炸彈,又過于冒險……
他們陷入艱難的取舍中。
1號室內明顯分成了三派。
一是大部隊,他們想要殺死大樂以絕後患。
二是大可誓死保大樂。
三是皮皮和死不了這種還在觀望事态發展的中間人。
就在衆人還沒做好最後的決斷時,大可身下的大樂含混地“唔”了一聲。
他身體被壓制捆綁格外不舒服,這一嗓子他嚎得很大,試圖發表自己的不滿吸引人來快點給他松開。
大樂這一身平地驚雷,炸得衆人七魂沒了八魄,大家驚愕過度怔愣在原地。
原本散漫游蕩的喪屍聽到了活物的信號,紛紛聞聲前來,他們重新聚在基地外的草坪上:“呼——”
“嗚——”
大可最先反過來,提手弄暈了大樂。
這次大樂只發了一聲,引到的喪屍并不多,加上基地入口相當隐蔽,喪屍轉了許久,沒有發現活物,再次陷入混亂地追逐中。
再一次險中逃脫的衆人驚懼過後陷入暴怒。
幾乎不用再讨論,也不需要有人站出來做決斷,大家一致看向大樂,表情也是同樣的整齊劃一。
——他們要大樂死。
死不了扯了扯皮皮的袖子,極小聲地在她耳畔留下只有她能聽到的兩個字:“別管。”
“……”皮皮抿了抿嘴,沒有出聲。
衆人逼近大樂。
他們把大可從大樂身上扯下來,大可雖說異能最高,可他一直吃不飽,能力和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雙拳難敵四腳,他很快被扯開來。
不知衆人是否有意羞辱,他們從後方踢在他的腿肚上讓他跪在地上,而後抓着他的頭發一把将他的腦袋往下拉,直接讓他的左臉擦在地上。為免他掙紮,他們特意把他的雙臂掰在他的後背上。
皮皮迅速移開眼,沒多看。
那實在是一個很屈辱的姿勢。
大可眼睛猩紅,沉沉望着彎腰摸着大樂脖子的張庫:“你們要做什……”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打斷了他的話。
張庫猛然點了一直游離在局勢外的皮皮名字:“皮皮姐,大樂的右耳耳後和脖頸交界處的位置受過槍傷,他那裏一直沒恢複過來,攻擊他那裏,他會走得很痛快。”
他眼神往大可的方向飄了飄:“一招足以斃命,不會有什麽痛苦。”
“唔——”大可劇烈地掙紮。
他僅晃動了下肩膀就被衆人再次按壓住。
死不了擰眉瞪張庫:“你要殺就殺,拉旁人下水做什麽?!”
對于總基地的小領導,張庫沒有和他杠,他擠出僵硬地笑臉來看着皮皮:“皮皮姐,事出有因,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他不死,我們都得死。”
“我不會殺他的。”皮皮說。
在1號房,有的是人比她還想讓大樂死。
即使她不動手,也會有其他人動手,她犯不着給別人當槍使。
張庫虛僞的笑容消散,真實的陰郁籠上了臉龐:“皮皮姐,你是地位最高的,這事兒越不過你去,你不想殺人無所謂,可以我們來,但必須得有你同意我們才能動手。”
皮皮知道他什麽意思。
逍遙之所以得到世人擁促,并且所有人都以加入逍遙為榮,是因為逍遙有條軍規——團結互助,永遠不可以放棄自己的隊友。
違者只有一個結局——以命賠罪。
除非軍情緊急,并且得到副隊級及其以上領導的許可才可抛棄隊友,否則一律嚴處。
正因如此,逍遙的軍心是最穩的。
不管是高層領導還是蝦兵蟹将,大家都很信餘是信逍遙。
因為知道自己不會被放棄,所以作戰時很勇猛,他們不擔心受傷後會沒人救治,更不擔心隊友會抛棄他們走掉。
這個軍規為逍遙每一個人都提供了強有力的後盾,使得他們勇敢無畏。
皮皮的确是休養基地裏地位最高的,也挂着個副隊級的虛名,但都是虛的,她沒一兵一卒,也沒任何權利。
他們要真拿她當領導,會把所有庫房的鑰匙給死不了而不給她嗎?
有好事兒的時候想不到她,需要有扛罪的了就把她推出來,哪有那麽好的事兒啊什麽都讓他們如願。
皮皮面去表情地說:“我不同意。”
餘是正愁沒有光明正大殺她的理由呢,她腦子抽了才會主動往槍口上撞。
張庫:“……”
皮皮心裏罵了餘是一萬八千遍。
這人太虛僞了。
自己清理殘病時下手一個叫狠,對別人就要求必須團結,不抛棄每一個人……
典型地嚴以律人寬以待己。
他們正僵持,大樂永遠不合時宜地哀嚎聲又起了:“嗚……”
他擡了擡眼,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按壓在地上的大可,他瞪了瞪眼,急道:“哥?!”
張庫迅速捂住他的嘴,一拳打在他脖頸上。
大樂“唔”了一聲再度沉睡。
喪屍再次聞風而來。
“呼——”
衆人這次沒怎麽恐懼,麻木地站在原地,靜等着它們散去。
片刻後,當基地入口處的喪屍離開後,張庫冷笑了一聲:“看到嗎?大樂對于我們一再的襲擊已經有了自保反應,他暈厥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照這麽下去,他遲早會免疫暈厥。”
衆人吸了口冷氣。
張庫重新看向皮皮,他徹底褪去了吹捧的假面,眉宇間皆是冷漠和光明正大的威逼:“皮皮姐,你還不動手嗎?!”
皮皮冷眼相對,不理。
蘇巧巧去而複返,她手裏捏着個注射器,徑直往大樂的方向走:“抓好他,別讓他亂動。”
她剛剛回來,不知道室內的針鋒相對,她聲音很輕巧,臉上挂着淺笑,模樣很輕松。
“這是什麽?”張庫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
“催眠劑,我剛從孫醫師房間裏翻出來的,幸好,還有一劑存貨。”蘇巧巧說:“快給他打上吧,免得他再搗亂。”
張庫眼神閃了閃,他伸出手:“我來。”
“好。”蘇巧巧把針遞到他手上。
皮皮:“……”
她隐約意識到什麽,嘴角往下壓了些許。
張庫捏着針,卻并沒有給大樂大,他擡腿走到大可身邊。
大可明白了張庫的意圖,他痛苦地搖了搖頭,他身體劇烈地晃了晃,想要擺脫身上的桎梏。
衆人用力壓住他,奈何大可力氣太大,他們很吃力,一會兒的功夫額上就布滿了好,好在最終制住了大可。
有人把大可的袖子撕扯開來。
張庫逮住機會,把針管插進了他的手臂。
大可力氣迅速流失,他癱軟在地不再掙紮,眼皮漸漸開始打架合攏,他直直望着大樂,貪戀地盯着他的臉,似是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最後一面了,他不甘地呢喃着:“不……”
察覺到大可已經沒了反抗的能耐,衆人這才松開他。
大可的确沒了力氣,他眼珠緩慢地轉動着,視線從大樂身上移到皮皮上。
那雙眼睛包含了太多情緒,沉甸甸地,傳到皮皮眼裏,滿滿的都是酸澀。
大可身體蜷縮在一起,在大家以為他即将睡死過去的時候,他忽然調動全身力氣,猛地翻了個身。
“嗵——”
他坐跪在地上。
對着皮皮的方向。
他看着皮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本一直在微顫着支撐的眼皮徹底閉合。
——睡了過去。
皮皮:“……”
他在給她下跪。
他在求她救救大樂。
“你瘋啦?!”蘇巧巧驚訝地小聲吼張庫:“怎麽不打給大樂,你打大可幹嘛!”
張庫滿臉的怒容:“打給大樂,撐過了今天,那明天呢?你能保證我們每次都能躲過去嗎?!”
“好人誰都想做!”張庫把針管甩在地上:“我不想當好人嗎?!今天放了大樂,明天我們一群人都得被他一個人拖累死!”
蘇巧巧張了張嘴,沒說話。
“大可睡了,沒人能保護大樂,趁現在殺了他正好。皮皮姐,你不殺他,我們全都得死。”張庫擡手把大樂的臉撥到一旁,露出他的右耳和頸後來。
他點在右耳耳後的位置,看着皮皮說:“看見這裏了嗎?我們只需要用異能或者武器或者随便什麽東西,只要在這裏紮進去,我們就能安全了。”
張庫沒有得到皮皮的回應。
回應他的人是大樂,大樂的臉被他轉向了大可的方向,大樂将将眯了一點眼睛,還沒徹底睜開,在他看清大可像是死了一樣趴在地上時,他怔了怔,下一秒,異能迸發,摧毀了口中的桌布和身上的鐵鏈,他發出大聲的哭喊:“哥——”
在衆人的猝不及防中,他猛地推開衆人,快速跑向大可,又是一聲撕心裂肺地:“哥——”
基地外,有喪屍的聲音清晰地呈現:“呼呼——”
“嗚——”
不同于前幾次的零零散散,這次是成群的哀嚎。
瞬間,基地外傳來“踏踏踏……”的追逐聲,一聲接一聲,比六月的暴風雨還要密集。
整個基地都被踩踏得震了震。
皮皮下意識看向望遠鏡。
可是很奇怪,她這次什麽都沒看到,不知是不是隐藏在入口處的望遠設備被撞壞了,只能看到黑乎乎的東西。
皮皮剛想收回視線,發現視野亮了亮,她重新趴向設備,竟然發現看到的并不是黑色,而是偏濃郁地墨綠色……
她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眼眶。
她看到的竟然是喪屍的眼眶!!
喪屍已經臨門!!她就在基地的入口處!
就趴在基地入口處的望遠設備上!!
她在找入口!!!
“砰——”
1號室的窗戶被喪屍踢到。
“砰砰砰——”
越來越多的喪屍踢到了窗戶。
那聲音密密麻麻,少說也得有上千只。
而他們基地內,只有不足五十個人……
一旦被它們找到入口,他們只有一個下場——死。
基地內,衆人大了大樂好多下,大樂都沒暈過去。
他已經免疫。
他的嘴巴被人捂着發不出聲來,他被許多人壓在地下,他趴在地上,往大可的方向努力的爬着。
他體格大,不像大可那麽瘦,衆人根本壓不住他,趴上去只要他一動,很快就從他身上滑下來……
大樂爬動着,撞擊地面發出許多許多的響聲。
“通——”
“砰——”
張庫紅了眼,他抓着大樂的頭發,強迫他側過臉露出右耳根,他吼皮皮:“你他媽快給句準話!”
沒皮皮同意,他們就算殺了大樂,逍遙那邊也繞不過他們。
殺害隊友是逍遙的死忌。
今天殺大樂,明天他們就得給大樂陪葬!要想活命,就必須得到副隊級的許可才可以!不軟左右都是一個死。
在沒得到皮皮同意前,誰也不敢動手。
死不了聽着越演越烈的動靜,扯了扯皮皮的袖子,提醒:“皮皮姐,死一個可以保全團。”
聲音在顫。
他是高階異能,可以化成鋼鐵躲過一劫,可是其他人不行啊,都是傷員,根本活不下去。
所有人都嚴肅地盯着皮皮,小聲催促:“快!”
“……”皮皮望了眼躺在地上的大可,閉了閉眼。
作者有話要說: 萬更被存稿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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