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進組
季逢雪活了快三十年,從未想過,會因為一本小學生日記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前俯後仰。
大抵是有趣的人,才會把生活裏難以注意到的細節都寫的這麽可愛吧。
她回想着自己的小前半生。
乏善可陳。
出生在小康家庭,按部就班地上學,從幼兒園開始就是人群焦點,身邊無數男生前赴後繼,可她只喜歡和隔壁班花一起玩。
學習成績不上不下,父母也無奈。
生活就像是她每天回家的路,閉着眼睛都能走到終點。
這也造就了她淡然的性子,對待什麽都無所謂,因為她總覺得,大家都在走同樣的路。
在十八歲以前,她平靜乏味的生活裏,唯一掀起波瀾的大概就是她出櫃了,然後被親媽打了一頓。
刑白楓問她為什麽要出櫃,為什麽不再等等。
她說,遲早都是要出的,早點讓他們知道,還能有個緩沖時間,總會等到他們接受。
無論早說晚說,爸媽都需要一段時間去冷靜,這個是無法改變的。她認真考慮過,如果以後到了結婚的年紀,找到一個想共度餘生的人,那時候再出櫃,會不會容易把媳婦吓跑?
刑白楓當時笑,那萬一我要是等不到你爸媽接受我呢?
那就算了,她想。
只是她沒想到還未等到爸爸同意,他就因病過世了。葬禮上,她媽哭着問她,你的女朋友呢?你不是為了她連親爸都敢氣嗎?她怎麽連個影都沒有?
她說,她們分手了,以後我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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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人生在別人眼裏算得上很精彩,年少成名,榮譽加身,萬衆矚目。但她自己總覺得缺點什麽,偶爾遇到一群穿着校服的學生,她會羨慕地看着她們。
你就是缺心眼,刑白楓在電話裏這麽說道。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直到後來,她被一個年輕的女孩背在身上,感覺世界都是眩暈的,她卻可以清晰地聞到女孩身上的汗味。
有那麽一刻,她覺得她缺少的是對生活的熱情,和活力。如果她能認識這個熱情的女孩的話,她一定會對她好。
然後她認識了肖羽然,她以為,自己能從對方感受到那種久違的熱情,但是沒有。
她總覺得兩人之間隔了層紗,她沒有輕易地暴露本性,對方也沒有。就連追求,她都是用的最老土的方式,至于成不成,那就是順其自然了。
刑白楓說她這樣肯定追不到人,她又笑,心說追不到的話,那就算了。
失眠的那段時間裏,她開始發呆,年紀輕輕就開始追尋生命的真谛。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完那條路,甚至在想要不要提前結束這段旅程。
可是未免太不劃算。
于是她聽從陳念的建議,打算從工作裏重新找到新的熱情。
有時候生活總是會猝不及防地,給你個驚喜。
就比如,夏臨夏闖進了她的生活,在她名為生命的泛白紙張上,添上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同樣的路,小姑娘就走得風生水起,路上有一邊保護她又一邊吓着她往前跑的大魔王,有在終點為她遮風擋雨的父母,沿途的風景和經過的人才變得那麽有趣。
在這個圈子裏多的是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夏臨夏卻始終保持自我,情感都來得濃烈又分明。
“我找到伴了,路上的伴。”季逢雪給邢白楓這樣說。
邢白楓自然是知道她關于“路”的理論,沉默片刻,語氣裏帶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大半夜地騷擾我,就是為了秀恩愛?這都第幾次了,我忍你很久了。”
季逢雪笑出了聲,她一時開心,都忘了邢白楓那裏還是夜晚。
“那挂了吧,你繼續睡覺。”說完就挂了。
邢白楓:“”
在緩慢地把一本小學日記看完時,外面的樹葉已經開始泛起了黃。
秋天到了。
《烏衣》開機當天,她在候機室見到了夏臨夏,對方穿着一件簡單的短袖白t和牛仔褲,肩後搭着一件針織衫,在胸前打了個結。戴着個鴨舌帽,正低頭打游戲。
她從陳念手裏奪過箱子,輪滑聲咕嚕作響,驚動了正在游戲中的人。
下一刻,夏臨夏就擡起頭看過來,沖她笑了笑:“老季!你來得正好!”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轉了轉拉杆,箱子也跟着轉了起來,夏臨夏很有眼色地跑過來按住箱子,将手機遞給她:“快快,這局要死了。”
季逢雪接過去,一邊看着手機,一邊走到沙發上坐下來,開始收拾殘局。
夏臨夏直接坐在她的箱子上,滑了過來,湊到旁邊盯着屏幕看戰況,時不時發出一點尖叫聲。
清香的味道鑽入鼻腔,稍一側目,就能看見她因興奮而微微鼓起的臉頰,很想咬一口。
“怎麽不動了?”夏臨夏見她按着屏幕不動,擡頭看着她,困惑的雙眼像是小鹿一般,充滿了生命力。
“有點生疏。”季逢雪壓低聲音道。
“那你多練練?”
“好。”
反正夏臨夏坐在旁邊,跑不遠。
項懷夢買完咖啡回來,就見了這個小學生一般的場景,帶頭大姐在手機裏沖鋒陷陣,小妞兒在旁邊搖旗吶喊。
這咖啡多半是沒手喝了,她順手遞給了旁邊的陳念,沖那二人努了努嘴,低聲問:“你有沒有覺得”
“怎麽?”陳念喝了口咖啡,微微皺了下眉。
“沒什麽。”項懷夢看了她一眼,“不喜歡加糖的?”
“不喜歡。”
“臨夏喜歡。”項懷夢說,“這是給她買的,你要不喜歡就自己去買新的。”
“啧。”
登機後,兩個經紀人只能去經濟艙,好在這兩藝人有伴,也就不擔心了。唯一不爽的是,這兩人一上機就壓根沒多看她們一眼。
兩個透明經紀人慘遭無視:“”
夏臨夏和季逢雪并排而坐,她剛一坐下,就跟個鹹魚似的癱了下來:“累死我了,我先睡會。”
“行。”季逢雪拿條毯子蓋在她身上,手撐在中間的隔臺上,在心裏一筆一劃地臨摹着她的臉龐。
這段時間夏臨夏非常忙,源于她提出的要求——進組後不能因其他通告随便請假。
夏臨夏本身就有不少通告,如果進組後頻繁請假,不禁拖累全組的工作,還會影響她的口碑。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對方能真正耐下心來,好好錘煉一下演技。
娛樂圈說起來好似只看臉,其實不然,尤其是對她們女藝人來說,三十歲是道坎。三十歲以後,演少女會被觀衆挑剔沒有少女感,可去演婆婆媽媽又屬實難以發展。
要想真正在熒幕上立足,必須得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和令人信服的能力,才能最大程度地走好未來的路。
夏臨夏雖然現在人氣很高,可大多粉絲仍是她的顏粉,所以連她的那些電視劇都能閉着眼吹成個奧斯卡影後,但再過幾年,新人們不斷湧現,她用什麽來維持粉絲們的粘度?
所以在劇本研讀會結束後,夏臨夏跑來家裏求學,她狠狠心,說:“你先去把接下來的通告都完成,然後沉下來專心準備新戲,我再慢慢教你,全部都教給你。”
夏臨夏倒是沒反對,畢竟她也知道這部戲意味着什麽,真要搞砸了,她的責任可謂重大。
于是,季逢雪每天深夜都能看見她的收工朋友圈。心疼的同時,又忍不住欣慰。
飛機平穩升上雲層外,外面是茫茫白雲,她擡頭看了一眼,在低頭去看夏臨夏時,發現她醒了。
“累嗎?”
夏臨夏聽見她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沉吟片刻,點點頭:“好累啊。”
然後她看見季逢雪溫柔地笑了一下,以為是眼花了,想坐起來,奈何一下沒有着力點,索性伸手摟着季逢雪的肩膀借力,坐了起來。
下一刻,她就看着季逢雪近在眼前的臉怔住了。
兩個人好像快一個月沒見了,她突然湊到對方脖子處嗅了嗅,聞到了一陣木香,竟覺得有幾分熟悉,“好久不見”的重逢感在這時才體現出來。
但一想到接下來的兩個月,都要和這個人一起工作,就沒來由的覺得開心。
她松開手,笑了笑:“你的香水不會就只有這一種吧?”
“你有更好的安利嗎?”季逢雪僵立在她面前,沒有動。
夏臨夏伸出手腕:“我這個就挺不錯,你聞聞?”
季逢雪低頭握着那只細細的白淨的手腕,輕輕地聞了聞,竟莫名覺得失去了嗅覺。她将額頭抵在手腕上,不置一言。
“怎麽了?”夏臨夏看着她。
“香水有毒。”季逢雪憋出幾個字。
“去你的。”夏臨夏笑出了聲,推了下她,然後腦袋靠在她身上,“睡會吧,我看你大半夜的好像也沒睡覺,都能給我朋友圈秒贊。”
季逢雪彎了彎嘴角,靠着她的腦袋,相抵而眠。
兩個小時後,飛機在一個中部城市落下,一出機場大門,就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生活制片在機場接到她們,直接送往酒店。
“逢雪啊,你就和臨夏住一間大床房吧,反正都是情侶,大家都方便。”制片笑眯眯地說。
夏臨夏緩緩瞪大了眼,怎麽忘了這茬了,張嘴就想反駁,嘴卻被季逢雪捂住了。
夏臨夏:“?”
“伸手不打笑臉人。”季逢雪小聲在她耳邊說完,又狀似和制片說,“可以的,我們之前在綜藝也是一起睡。”
夏臨夏:“”好像也是。
副駕駛的陳念默默翻了個白眼。
劇組在四川的一個偏遠僻靜的老鎮上,臨時搭建了景,酒店也就不那麽高檔了。
夏臨夏走進大堂,四周張望着,拉着季逢雪小聲說:“我試鏡的時候跟陳導說我會省錢,可這錢也太省了吧,是不是只有我們住這裏啊?”
季逢雪敲了敲她腦袋:“當然不是。”
話落,大門處就響了熱鬧的聲音,男人正和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夏臨夏回頭,正巧邱星洲也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眼裏閃爍着不為人知的光芒。
那是年紀輕輕就想當爸爸的光芒。
“兒砸!”
“乖女!”
兩人隔着十幾米認親,邱星洲腳步一擡,張開雙手跑過來。
夏臨夏也跟着伸開手,心裏掐着秒表,等他沖過來時,就重拳打死他。
就在邱星洲距離她只有一步之遙時,突然眼前一花,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抱住了她。
夏臨夏:“?”
邱星洲緊急剎車,雙手在空中打了個轉,才堪堪站穩,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影後大人,擦了擦并沒有出現的汗:“嗐,差點把女婿給抱了,大逆不道啊。”
“你滾。”夏臨夏沖他翻了個白眼,指着季逢雪說,“女什麽婿,你看清楚,這是你爸爸的女人,快叫媽咪。”
季逢雪一臉黑線地松開手,夏臨夏這才看向她:“你怎麽突然”
季·影後·逢雪皺起眉頭,回頭看着旁邊的陳念:“你推我幹什麽?”
陳念:“”人在旁邊站,黑鍋天上來。
陳念很上道:“我沒站穩,不是故意的。”
“下次不要這樣了。”季逢雪道。
陳念咬牙:“我會注意的。”
“好啦好啦,又不是什麽大事。”夏臨夏擔心陳念被罵,于是轉移季逢雪的注意力,牽着她的手轉身就走,“我們去看看房間。”
季逢雪點點頭,心滿意足地拉着小手,走到一半,才回頭沖陳念回以一個表揚的眼神。
邱星洲看着她們的背影,饒有趣味地摸摸下巴,扭頭看向無辜的陳念:“是我瞎了嗎?我明明看見是影後大人自己去抱乖女的啊?”
項懷夢弱弱舉手:“我也。”
陳念冷眼掃過這二人:“對,你們就是瞎了。”
邱星洲:“。”
項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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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