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春圍
韓筃歪在火炕上,捏着懷中雪團兒肉乎乎的小肉墊,難得不用動針線的日子,還好家裏有這麽個小家夥給自己解悶。
想想小妹這回過年就七歲了,前幾日嚷嚷着不許自己再捏她的臉,小弟又因是個男孩子,時常不在後院晃蕩……
正想着,心裏忽又冒出了前世自己的那兩個孩子……心中仿佛針紮一般的疼了一下,忙閉上了眼睛。
自回來之後,除了頭幾日外,她再沒想過那兩個孩子。
不是真不想,而是不敢想……
自己已經回來了,他們則留在了上輩子。沒了親娘的孩子會怎樣?韓筃不敢想。而這輩子會不會能生出他們兩個來?韓筃更不知道。
可要是等自己過門之後,再得了孩子,把這輩子的孩子完全當成上輩子的孩子來養活,對于這輩子的孩子來說,卻又似是不公平的。就像這輩子自己要嫁給白安珩的話,絕不能抱着同對宋裕慈一般的心思想他,對他,也是不公平的。
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手心兒裏一甩一甩的,雪團兒跟韓筣那裏的雪球不同,雪團兒懶,最愛四腳朝天的躺着,有時犯起懶來時,它能仰躺在炕上,從西邊兒蹭到東邊兒、再從東邊兒蹭到西邊兒。
之前有一回,它還險些就這麽四腳朝天的蹭到地上去,讓眼急手快的夏蟬一把抱住了,可把衆人吓了一大跳——那麽高的地方,再把它腦袋磕壞了?
韓筣那邊的雪球則正相反,最愛動,不管看見什麽都要過去扒拉扒拉,韓筃每回去韓筣日那裏的時候,都聽她抱怨說“今天雪球又把什麽什麽給打了”的話。
夏蟬跟秋谷說笑時還道:“還好你家小姐嫁的是位王爺,家裏好東西多的是,倒不怕打,要放在尋常人家,只怕好東西都不敢擺了呢。”
嘴角勾了勾,任腦子飛到那不着邊際的所在,不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
忽聽外面有人說話,沒一會兒便進來報道:“白家二爺親來的,送了小姐幾支梅花過來。”
幾枝剛剪下來的臘梅,上頭或含苞待放,或迎雪怒綻,把屋中裝點得鮮活了起來。
夏荷夏蟬幾個笑得合不攏嘴,不等韓筃開口說話,就先給擡花兒的小子們打賞了一大串錢。
錢媽媽笑道:“這還沒出正月呢,就惦記上了,還有六七個月的功夫,也不知要怎麽熬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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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筃這幾個月都叫她們打趣的臉皮厚了起來,聽了這話也不理會,只叫人拿瓶子插好,自己這裏留了一紅、一黃,剩下的幾盆分別送到了母親房中一盆、兩個妹妹處各一盆。
看着這兩盆梅花再出起神來——來年二月就要下場了,可要給他預備些什麽好呢?
——————
轉眼寒意盡去、春暖花開,二月間正是乍暖還寒的日子。
韓笙騎着高頭大馬,身邊跟着黑着一張臉孔的韓笵,朝着會場而去。
下了馬,取好自己的東西,整整衣帽,便準備入場。一轉頭,正看見白家的人也到了,兩邊遠遠的打了聲招呼,韓笙便湊了過去。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拉過白安珩手裏提着的東西左看右看,一臉嘆息之色的又塞回了他的懷中,沖着一臉納悶的白安珩長嘆一聲:“唉,還沒出門子就已經把我擱到了天邊兒去了,可見就快不是我家人了!”
原本被他鬧的有些莫名奇妙,這會兒聽到他如此說,白安珩方明白了過來,含笑把自己的東西收好,又掃了一眼韓笙拿着的那些。
二人用的是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家什,那裝筆墨的袋子、抱着吃食的兜子,都長得極像。可只要細看來,便能看出——陣腳疏密上面卻有些不同。
自己的精細得很,韓笙的那個就略粗糙一些了。可那要看是跟誰的比,反正比一般人做出來的是不差的,可跟自己這個嘛……
把手放到唇邊輕咳了一聲:“韓世兄,請。”
翻翻眼睛,把心裏的無奈不爽咽了回去,二人一先一後的進了考場。
九日後,多少豎着進去的,這會兒全都橫着出來了?
韓家的家仆一臉焦急的等在門口,車子正好跟白家的在一處,兩輛車上的主子這會兒也正站在一起說話。
韓筝一臉的好奇,一邊扶着車上的門框子颠着腳一邊向身邊人問道:“我二哥怎麽還沒出來?你看見你二哥了嗎?”
白安珣板着張小臉,雙手背在身後,努力做成一副沉穩像的看着前面仿佛逃難的那些考生們:“還沒,想必就快了。”
“你說,你二哥會不會跟我二哥約着一起出來啊?”
白安珣歪頭想了想,點點小腦袋,依舊板着張小臉道:“也有可能。”
以為會約好一同出來的二人并沒有一起出來,先走出來的是白安珩,他在的位子離門這裏稍近一些,再加上他平日裏會習些武,走出來時不過比平時稍疲憊了些,并無大礙。
見到二哥出來,再裝老成的小豆丁也老成不下去了,蹲下身子、扶着車轅子就要下去,被跟出來的下人們看見了,忙把他抱了下去。這會兒心裏着急,也沒顧上說什麽“爺是大人了,不要人抱,拿個凳子我踩着”的話,人落了地,想跑又不敢跑,急急的往前沖着。
還沒等他沖到白安珩身邊兒,就見聽身後一個聲音尖着嗓子叫着“二哥!二哥!”然後,炮彈似的沖過了自己身邊,沖向自家二哥身後不遠處的韓笙。
于是,小大人再也裝不下去了,幾步小跑了過去,被早就看見了的白安珩掐腰一把抱了起來:“可等急了?”
小臉微微有些發紅,到底點了點頭:“二哥可累着了?父親母親正在家中等着呢,咱們先上車吧。”
後面不遠處,韓笙被撞進懷裏的小肉彈撞得直翻白眼,随後跟過來的下人們忍着笑把韓筝抱了過來,道:“三爺,二爺累着呢,小的抱着您走可好?”
肉彈出了懷,韓笙這才咳嗽了幾聲,緩了緩氣,揮手道:“上車上車,可有水?唉……我的位置正下風口,恭桶那個味兒啊……趕緊回家,我要沐浴!”好在,不是離的最近的,聽說後頭那一排的,前幾天就熏暈了幾個,被擡出去了。
“有有、有水。”下人應罷,又幹笑道,“不過,二爺,咱們還得等等四爺。”
韓笙一拍腦袋,可不是麽?這回自家來的可不止自己一個啊。
“那行,先上車吧。”
一直等到人都快散盡了,才迎着了韓笵韓大人——這位爺是被擡出來的。
原本就煞白的臉色這會兒更沒人樣兒了,睜開眼皮看看來接自己的下人,這位大哥幹脆閉上眼睛直接呼嚕過去了。
遠遠的,韓笙就聞見韓笵身上的那股子馊味兒了,比自己身上的重了不知多少倍,他都懷疑,是不是這位幹脆掉到茅房裏去了?還好,韓家這回來的是兩輛車,這哥倆正好一人一輛,不至于惡心到韓笙二人。
回了韓家,韓笙痛快洗了個澡出來,跟父母、妹妹弟弟們還吃了頓飯,這才回去一覺睡到了次日下午。等他醒來後,聽說韓笵那邊還沒醒呢。直到後日上午,韓笵那裏才醒了過來。
不過,人雖醒了,卻又大病了一場。韓樸忙幹脆請了位太醫過來給自家這位嬌氣的大爺侄兒看病,足足調理到放榜的那日,才勉強下得了床。
韓筃、韓筣、韓筌,再加上瞪着一對圓圓大眼睛、一臉好奇的韓筝,全都坐在屋子裏面,大眼等小眼的等消息。
韓樸雖人在朝中,能提前跟同僚處打探着消息,可細想了想,卻并沒這麽做——自家二兒子那個不着調的勁兒,要是真沒考上,自己提前打聽反倒怪沒臉的。
韓樸和姜氏這會兒也全都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時不時的便要擡頭向大門口那裏看看。
韓笙一臉的不自在,恨不能幹脆回自己的屋裏去窩着去,也不再受現在這股子詭異氣氛。原本剛考完的時候,他并沒太在意自己考不考得上,又考得如何。可到了這會兒,就是自己再不在意,讓他們鬧得也在意起來了。
“兩個要不要叫笵哥兒他們……”姜氏一語未閉,就聽外面傳來鞭炮聲,吓得一哆嗦,指着門口道,“聽聽,是哪一家?!”
下人們連忙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是西面許府。”
于是,衆人洩氣一般的又坐了回去。
韓笙實在受不了了,皺眉道:“不過就是一場科舉,那七老八十的還有考不過的呢,何必自找罪受?”
“就是不聽聽你的,我還要聽聽我姑爺考得如何呢!”韓樸正想拍桌子話說,就聽姜氏如此說道,也只好把話咽了回去,只瞪了韓笙一眼。
韓笙翻翻眼睛,又想再說什麽,就聽外面一連串兒的叫聲傳了進來:“中了中了!二少爺中了!”
呼啦啦一下子,衆人全都站了起來。
“第幾?中了第幾?!”
那下人跑了進來,喜笑顏開的報喜道:“恭喜老爺、夫人、二少爺中了第五十五名!”
“賞!賞!”韓樸長松了一口氣,大手一揮,連聲吩咐道。
那人忙磕了個頭,又笑道:“還要給二小姐道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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