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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丫鬟面面相觑,原本得用的、王氏身邊兒的大丫頭雖有心說幾句話,讓屋子裏的氛圍松快松快。可那邊閉目坐在椅上的白安玙身上散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來,讓丫鬟們連大聲兒都不敢有半絲兒。

這,可是上過沙場的人,也是真刀真槍拼回來的人,更是手中染過無數鮮血的人……

“……爺,可要歇息了?”外頭的天色早已暗了,王氏呆在這處屋中,竟忽然覺得這個住了一年多的屋子竟不像自己平時的那個“家”了,在這裏,怎麽呆都別扭、怎麽動都難受,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絲。

她想躲、躲到砇哥兒的房裏去,只有抱着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通的兒子,才能覺出自己還是活着的,就跟以往一樣。

沒他時,砇哥兒就是自己的命。而現在他回來了,她卻更加覺得只有砇哥兒才是自己的。

想當年嫁進白家之前,她就知道白家是書香門第,白家大爺也是學問極好的。可沒想到,自己才剛過門,他……竟然從軍去了。

莫非,他是厭惡自己,才遠遠的躲了開去?那三個月的日子,是不是才是把他逼得離家出走的願因?現在自己不是更應該躲出這間屋子去?連同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起遠遠的躲開,萬萬不要招了他的眼、別惹他生氣……

屋中寂靜無聲,讓白安玙呆得極不自在。他習慣了在軍中時,帳篷外頭不時傳來巡查士兵的腳步聲。更不習慣這溫香的屋子,和舒坦的椅子。

微微睜開一絲眼睛。王氏便垂頭站在不遠處,能看得見她的額頭,卻看不清她的面孔。可白安玙卻能在她身上覺出懼怕來,就跟自己遇上敵人時從他們身上散出來的那種恐懼一般、就跟軍中捕獲回來的那些俘虜一般。

可……她畢竟是自己的妻,雖自己早就記不清她的模樣。

更不必說她還給自己生過兒子……

“對你媳婦好一點兒!”這是母親晚上用飯時戳着自己腦袋囑咐的話。他也想對她好一點兒,可他……他也不知要怎麽做啊……

剛一站起身來,就見王氏身邊微微抖了一下,腳步也往後錯了半錯。白安玙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煩悶——若天天這副模樣,自己回家哪裏還松快得下來?

心中冒出一股氣悶,催得他朝門口兒走了幾步,道:“書房可收拾出來了?”

站在門口兒的一個丫頭愣了愣,嘴唇打着哆嗦、眼中滿是驚恐,結結巴巴的道:“回、回大爺、爺的話,還、還沒……”他今日突然進京,府裏又沒提前得着消息,就算勉強收拾出來,可有些地方到底還是有所遺漏。尤其是書房——誰頭天回家就要往書房住的?就是來客,也沒趕在今天的道理啊!

白安玙看了眼那丫頭吓得面孔煞白,心中更是煩悶,再一回頭,就見王氏已擡起頭來,臉孔同樣是發白的,眼中帶着一絲迷茫,以及一絲……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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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像自己揮舞手中刀劍時,在敵人眼中看到的那種絕望……

想要走出去的腳步頓了頓,白安玙鬼使神差的轉回身來,幾步走到王氏身邊兒。見她仍舊茫然擡頭看向自己,似乎不知自己為何又回來了似的,在她還沒開口前,又鬼使神差的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走進了裏面卧房。

對她好一點兒?這到底要怎麽做?細的他來不了、也懶得琢磨,粗的……卻還是知道的。

——————————————

次日一早,韓筃還是去給甘氏請安了。笑着道自己在屋裏窩得身子難受,只想出來走走,甘氏這才做罷。

婆媳間說笑着,又過了一會兒,才見王氏匆匆走來請安。

韓筃詫異發現,原本一直只是靜靜坐着、只是帶着得體的淡笑應聲的王氏,今日……竟像是活了一般?

雖她步履有些緩慢,給甘氏行禮時動作也有些慢,可那臉上、身上,竟像會發光了一樣!就好像一株假花兒,一夜之間竟“活”過來了一般!

韓筃眼中露出一絲驚詫,朝甘氏看去。甘氏先是愣了愣,随即拿起帕子握着嘴吃吃笑了起來:“坐吧坐吧,快別累着你們兩個。”說罷,拿眼睛在二人身上溜來溜去,又轉頭跟身邊兒的劉媽媽笑道,“看來啊,我以後的孫子孫女怕是要抱斷我的胳膊咯!”

劉媽媽立即應聲道:“那可是太太的福氣呢!”

兩個媳婦都垂下了頭,從臉上、到脖子上,全都通紅的一片,仿佛把這正堂屋都烤得比平時更熱上幾分。

————————————————

一大清早,白安珩就跟着長兄一早到了五皇子府上。幸好今日正是自己輪休,又恰巧皇上昨天金口玉言,叫大哥歇上幾日再走馬上任,這幾日子可在家中好好休息,以慰天倫,這才有功夫跟他一起上五皇子府。

不過更巧的是,昨天五皇子也正在宮中,二人自是見過一面的,也是五皇子開口邀他今日過來敘敘舊情——不過白安珩覺着,頭日說不定是五皇子故意在那裏堵人來着。

許是頭些日子往京中趕路的時候騎馬騎過了頭,今日白安玙對坐車出門并無反感,在車上一路閉幕養神,過了一陣兒,方聽外頭說了聲道了。

“這便是五殿下的府邸?”打開簾子跳出車中,便擡頭打量着面前這個府邸。

白安珩恍然笑道:“大哥走時五殿下還沒出宮,這正是後來建的。”

白安玙再點點頭,見二弟遞上貼子,那看門的忙笑着往裏頭請,大門大開,五皇子府的長史早就聞聲出來迎接二位,一路點頭哈腰的請二人進了府中。

兩邊相見,多年未見的二人久久相視半晌無聲,白安玙只跪在地上、擡着頭,心中亦是感慨萬份,五皇子上前兩步,拉起他的胳膊,許久,方嘆了一聲:“如瑾,這些年,辛苦你了……”

白安玙順勢站了起來,聞聲,抱拳道:“五殿下何出此言?”說罷,擡頭一笑,“入軍從戎本就是我自幼所願,五殿下何必自責?”

五皇子也不禁笑了起來,這一笑,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那時,二人正是年輕氣少,胸中滿是淩雲壯志。一個以天下大業為己任,一個想戎馬征戰護國保家青史留名。

白安珩垂頭站在一旁并不做聲,他自然知道自家長兄跟五皇子的交情,兩人多年未見,何必讓自己當那電燈泡?

正想着,此時外頭就進來一個電燈泡兒。

“殿下,皇子妃說了,收着白二奶奶送來的東西了,讓跟白二爺說一聲,她那兒預備了些東西給白二奶奶,讓二爺走時受累帶過去,還讓問白二奶奶的好。”

五皇子聽了,挑眉笑道:“回去告訴皇子妃,說我知道了,走時叫白二爺稍着,還有什麽東西讓她慢慢想,想起來就都預備上,等晚上讓白二爺他們一并帶走。”

那人得了信兒忙退了下去回話不提。

這邊,五皇子則一臉揶揄的沖白安珩笑道:“我不大常上你家去,不然,這送東西的活兒她就該叫我包了。”

白安珩尴尬一笑:“這是應該做的。”

“應該做什麽?鴻雁傳書的雁?”說得白安珩又低下頭去,方對白安玙道,“你不知道,我這媳婦跟你二弟的媳婦是姐妹,二人感情極好,要不是都有了身子,只怕日日聚在一處也是有的。”

韓筣的那裏弄了個大本子,裏頭密密麻麻寫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有給她自己鋪子上想的,也有給韓筃那處鋪子上想的,她嫁過來後,自己頭一回看見那個本子稀奇了好半天,她還不好意思叫自己看呢,說是嫌字醜。

“一家的姐妹本應如此。”白安玙也過了初見時的模樣,更顯出幾分少年時相處的自在來了。

“你家的還好?你那兒子我叫蔥珮帶來見過,是個通透的孩子。”

“昨日沒細說話,等晚上回去,再叫他過來問問。”那孩子他不是不想親近,只是時候太緊,還沒機會細細說話呢。至于妻子……白安玙覺着,昨天自己似乎對她已經表現過如何“好”了來着。

“莫管的太嚴,不然再跟你當年似的,看你到時後不後悔?”

聽五皇子打趣,白安玙眉頭微抽了兩下,他當年……不提也罷,現在想想,也難怪母親生自己那麽大的氣呢。

三人先後落座,五皇子對下人道:“去瞧瞧姜先生可起了?若起了,請他過來一并敘敘。”

姜哲成了五皇子的幕僚,因皇子府裏的酒好、菜也好,他又是座上賓,每回來了都是盛待,倒是十日有二三日是幹脆住在五皇子府上的。他為人不拘小節,倒也難怪外頭會傳出那難聽的話來。

下人聞聲忙去西院看顧,沒過一會兒,便見姜哲施施然的走了進來。

五皇子要同白安玙細說分別後的事情,姜哲就扯着白安珩一路神聊,聊着聊着又說到了兩家裏面那不省心上頭了。

“聽說你家二叔這幾日正四處鑽營,到處請人吃酒?”

白安珩扭頭看了看姜哲,見他斜挑着眉頭,一副似笑非笑極不正經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氣悶。自家老父時常道貌岸然的說些旁人家的八卦風聞,那副樣子讓見了的人無不以為他正說些什麽家國大事。可這位內表兄則是無論說什麽都跟說風月花雪似的,顯又是另一種境界,自己何時能趕上他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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