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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是她提出來的要你廢後?”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怎麽會呢?”

“我也沒有想到……”

劉啓的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女人,說話的聲音開始有了顫抖,“你說什麽?”

“懇請陛下,廢黜皇後。”薄阿渝的聲音仍然不卑不亢,就那麽跪在大殿裏,看不出也聽不出來一絲一毫的情緒。

“你休想!”殿上傳來一聲怒吼,伴随着一陣砸東西的聲音。那人随即又慌慌張張的跑下來抱着她,渾身都在不住的顫抖,“阿渝我錯了,阿渝不要鬧了好不好?阿渝……阿渝……”

他以為她這一個月的順從是原諒,以為她病好了,他們就會回到過去,他們還能重新開始,他好好愛她,沒有孩子也沒關系,就他們兩個人,好好的過完此生。

“阿啓,你知道嗎?山陰的桃花可好看了。我小的時候,阿娘坐在院子裏給我和阿爹縫補衣裳,阿爹坐在阿娘身旁看着手裏的經書,我就在院子裏的那棵桃樹下練習我新學的舞……”

“阿啓,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爹娘了,我好想他們啊……”

“阿啓,我想回山陰。”

……

“劉啓,你放過我吧。”

“也放過自己。”

前元六年,皇後薄氏被廢。薄阿渝遷出了椒房殿,跟劉啓提出讓栗姬搬進去。

劉啓不願意再見她,對冷宮也從不再過問。劉嫖還同過去在椒房殿一樣,時常帶着女兒阿嬌去看她。栗姬也承着往日的情分,時常帶着劉榮來看她。王美人也帶着劉彘來瞧過她幾次,說起來,劉啓将劉彘名字裏的彘改成了徹,現在的劉彘,應當是叫做劉徹了。

“我當年被打入冷宮時,多謝你一直照顧着我們母子。如今我幫不上什麽忙,也只有盡力的冷宮裏送些你能用得上的東西。”王美人坐在阿渝面前,阿渝瞧着她的眼睛,劉嫖和栗姬她們都說她的眼睛像她,她都不怎麽在意,如今仔細一看,倒真還有些像她。

“謝謝。”

“他……很多時候都會喊起你的名字。”王美人淡淡的看着阿渝笑,“最近喊你名字越加的頻繁。阿渝,我不知道這麽叫你對不對……你何必呢?”

“有些事情,其實是說不清的。阿娡,謝謝你。往後,他的事,就拜托你了,替我好好照顧他。栗姬做事太沖動,而且死腦筋,保不了會吃虧,我只希望,如果她沒有做很過分的事,你就随着她去吧。若是實在沒辦法,也願你能保住榮兒的命。”

……

“你後悔嗎?”我朝着空氣問道。

我看不見他,可我知道他在。他給我講了一個冗長的故事,一個對我來說無比陌生的故事,也是一個讓我心情無比沉重無比壓抑的故事。

“後悔。”良久,我聽見了劉啓的回答。

“當年她主動要求廢後,我一開始是震驚,然後是不敢置信。明明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我賴在椒房殿一個月她都沒說什麽,我親近她的時候她不再避開,也不會再抗拒與我的接觸,甚至會在我看奏折看累了的時候,給我批上外袍,我以為,我以為她是原諒我了的。我以為她會一直在我身邊了,會像這樣一直陪着我……”

“可原來,那些陪伴,都是最後的告別。”

中元三年,廢後病重的消息傳入椒房殿。此時已是皇後的王娡,跪在了未央宮裏,懇求陛下去見薄阿渝最後一面。

阿渝搬出椒房殿的時候,除了跟劉啓提出讓栗姬搬進椒房殿,還說了一句話。

“劉啓,此後,你不要來冷宮了。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為着這句話,劉啓便再沒有見她,也從來不敢去過問冷宮的事情。他知道王氏念着從前的恩情一直照拂着冷宮,知道她不願意再見自己,只是沒想到,短短四年的時間,她就病成了這樣。

此時此刻,平日裏穩健硬朗的帝王哪裏還有半分帝王的影子,一如當初得知她突然倒下的那一時刻,他跌跌撞撞的跑入冷宮,小心翼翼的懷抱病榻上心愛的發妻,全身都在顫抖着不停,像極了廢後那天晚上的無措,心慌,與害怕。

“阿渝……阿渝……你怎麽瘦成了這個樣子……阿渝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是阿啓啊,我是你的阿啓……我來晚了……”

“……阿啓,你來啦。”阿渝睜開眼睛,看見時隔四年未見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山陰的桃花……很美,你有時間,便替我去看看吧。椒房殿的鳶尾花……也很美,我其實……是很喜歡的。”

“阿啓……對不起……我不怪你了……”

中元三年,薄皇後去世,死後葬于長安城東平望亭南。

後元三年,劉啓去世,葬于陽陵,谥號“孝景皇帝”。太子劉徹即皇帝位,是為漢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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