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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蓮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她終于回到這個家,整天歇斯裏地和張啓明吵架,吵兩句張啓明就會把她拉出去談,以免傷到張航。養父尚且能夠為他着想,生母卻是絲毫都不在乎張航。
張航的淚早在過年的時候就已經流幹,他哭不出來,也不覺得有多傷心,只是漠然地旁觀着這一切。結局會是怎樣他無所謂,不管如何,他肯定是會跟着趙曉蓮的,而不管趙曉蓮從張啓明手裏拿到多少錢,也不會給他一分,從小到大,趙曉蓮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他對這個母親并不抱什麽期望。
就這樣争吵了兩個多月,張航高一下學期都已經開學一個多月後,張啓明和趙曉蓮終于離婚,張啓明請的律師很厲害,趙曉蓮最終只在贍養費上面多争取了一些,餘下便只有那棟60平米的老房子。一個周末,張航背着包袱跟着趙曉蓮離開那個家。
張啓明則是夜夜酗酒,有時候趙曉蓮不在家,張航半夜起夜都會看到張啓明坐在客廳喝酒,他能看清的時候會勸幾句,而每當那個時候張啓明都會神色複雜地看着張航,沒出息地痛哭流涕,說着“對不起”。
是的,張航是清楚的,在他們一次次争吵時的只言片語中,張航明白,如果張啓明想要他的撫養權,就不能将血緣這件事擺在臺面上,而如果沒有這件事,張啓明只怕就要把自己財産的一半分給趙曉蓮。盡管沒有血緣他也可以搶張航的撫養權,卻會變得艱難許多,因為國情人情都是如此,人們總會覺得生身父母對孩子的照顧會更好一些。
歸根究底,張啓明還是想照顧他的。可是缺了這層薄薄的血緣關系,這種願望就會變得微不足道。
張航知道,他不想去責怪張啓明,事實上這個養父現在對自己還有感情,還願意支付贍養費到他大學畢業,他已經很感激了。
只是……那種父親親情再也回不去了。
跟着趙曉蓮走後沒幾天,她便帶着一個男人回來讓張航叫他爸爸。巧合的是,這個男人也姓張,叫張建國。張航看不清這個男人的容貌,更看不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那聲“航航”叫的還不及盛怒中的張啓明親切。
他只是擡頭瞥了張建國一眼,看不清容貌便不再看,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将趙曉蓮的喊聲堵在門口。
張建國搖搖頭,面色有些不悅,趙曉蓮連忙安撫他道:“張啓明養大的嘛,沒教好,我以後會好好教他。哥,這可是你們張家的兒子,你們家那個肚子不争氣的,生的可是女兒。”
張建國表情好了些,他一向不喜歡自己妻子生的女兒,一想到有了兒子也開心,抱住趙曉蓮在客廳便茍且起來。
不堪的聲音傳入房間,自從發現自己眼睛的問題後,張航的聽力格外靈敏,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将頭痛苦地埋在床上。
陸承業蹲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看着。
身為一條狗,他所能做的事情太少,除了陪伴什麽都做不到。張航痛苦的時候他只能默默将頭伸過去讓他撫摸,身體力行地告訴張航他并不是一個人,而不是能夠擁抱住他,用言語安慰這個少年,你還有我關心你愛護你。可是就算能做的太少,他曾經也是個人,總不能任由這兩個奸夫淫婦欺負張航。
這樣的環境對少年成長來說太糟糕,這種關系還是趕快斷了吧。
而且趙曉蓮總是看自己不順眼,想把他賣掉換錢,張航力保他才能留下的。可是這種日子過不了幾天的,趙曉蓮怎麽可能願意養着自己。
當天晚上張建國回家時,陸承業靜悄悄地跑出房門。胡混一天的趙曉蓮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而張航卻是睜開眼睛,眼中滿是失落,連大黑也嫌棄這個家太差不願意跟着他了嗎?在離開時,張啓明有說過,如果他們養不起,可以把大黑留下,當時是大黑願意跟着他走的,現在卻趁着半夜離開了。
黑暗中,張航将自己埋在被子中,不知道未來的方向。
第二天大黑也沒有回家,張航一個人失落地去上學。他的視力已經越來越差,晚上完全看不到東西,白天看黑板也是模糊一團,經常看不清書上的圖片,以及看不懂紅綠燈。這段時間張航都沒有上晚自習,老師也了解到他父母離異的情況,同意他暫時不要上晚自習,下午放學後,張航收拾好書,回家,卻在家門口被咬住了褲腿。
“大黑?”失望過後,卻是驚喜交加的喜悅,張航一把摟住陸承業的脖子,欣慰道,“你沒走,真好。”
陸承業一身塵土,他舔舔張航的臉,拽着他的褲腿,把人拽出樓道,躲在樓外一旁的角落裏。
張航不明所以,跟着陸承業蹲了一會兒,只聽自己家樓道中傳來一陣吵鬧聲,沒一會兒,趙曉蓮和張建國被人抓得滿身都傷痕,衣衫不整地從樓道裏滾出來。
一個生得五大三粗的女人還帶着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男人,按住趙曉蓮和張建國就打,一邊打還一邊說:“不要臉,勾引別人家老公,出去搞破鞋,不要臉!”
他們沒有看到躲在角落裏的張航,而是狠狠揍了兩人一頓後,拽着張建國就走了,趙曉蓮則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大哭,身上都是抓痕。好在一張臉沒什麽事,不然可真是要留疤的。
陸承業昂了昂頭,可算是把那個男人趕走了,趙曉蓮這下可別再招亂七八糟的人來影響他的航航。
昨晚上陸承業一路靠着嗅覺跟着男人找到他家,今天在張建國又來和趙曉蓮鬼混時,他搶了張建國老婆的包,一路将人引到家中,讓她捉奸在床。這麽一來,張建國短時間內是不敢來找趙曉蓮了,而趙曉蓮大概也能消停幾天。
他不想讓張航看到這一切,可是時間卻這麽巧,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張航回家。他只能将人拽到一旁,卻還是看到這不堪的一幕。他轉頭小心翼翼地去看張航,怕看到他哭,又想要他哭,哭出來,發洩出來才好,憋在心裏,卻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沒事……”張航搖搖頭,沒有一絲表情,“這是早晚的事情,我知道的。”
他已經是高中生的,盡管年紀不大,卻已經形成比較完整的三觀,不會被這種事情影響到他的成長,也能夠想到趙曉蓮的做法的最終結局是什麽,是對兩個家、六個人的傷害。
紙是包不住火的,趙曉蓮的做法早晚有一天會被人知道,他沒有能力去阻止,也早就想到這種結局。
只是……原本只是對他和張啓明的傷害,現在要蔓延到另外一個家庭了。聽說那個家庭中還有一個女兒,不知道年紀有多大,會不會也像他一樣……
不,應該不會像他,至少她的眼睛還是好的。
那一晚張航沒有回家,背着書包和大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基本看不到什麽東西,路都是靠陸承業指的。看着不對時,陸承業會上前咬住他的褲子,不讓他往前走。
他也不勸張航回家,那個家,真的沒有一點溫暖。
“聽說拉布拉多是導盲犬,看來是真的。”張航苦笑一下,“我走了這麽長時間,都靠大黑指路呢。”
“汪”!陸承業挺挺胸,我會一直為你指路,陪伴你度過這段艱難的歲月。
春天的夜晚還是很冷的,不過張航一直在走動,陸承業有毛,兩人也沒覺得多冷,一邊漫步一邊聊天。
“大黑,我明天想去學校退學,黑板上的東西我基本上已經看不到了,我想去學盲文,好好想想自己以後該做什麽工作。明天開始,我們去打聽盲人學校吧,世界上這麽多失明的人,大家都活得很好。”張航握了握拳頭,眼中流露出一點光亮。
“汪”!能做很多事情呢,盲人的聽覺嗅覺是最靈敏的,可以做最好的調酒師和調音師,我們航航最棒的,你可以做到很多正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已經是大人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也能照顧好自己。就算看不到,也還有大黑幫我是不是?”
“汪汪”!陸承業頭擡得更高了,他會一直幫助他,他什麽都懂,比所有導盲犬加起來都管用。他能夠聽懂張航的話,能夠了解他的意圖,雖然身體限制很多,但是他也能做很多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沒有靠譜的父母,張航還有他。
“海倫·凱勒聽不到也看不到,她連學習語言都要靠觸覺,而我卻有聽覺,會說話,還完成了最基本的九年義務教育,我的處境并沒有那麽差是不是?”張航低聲道,他像是在對陸承業說,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或許從今以後他的生命中将只剩下黑暗這一種顏色,但至少,他曾經見過這世界有多麽美麗,見識過最缤紛絢麗的色彩。即使是在回憶中,也是他值得珍藏一生的寶物。
“汪!”黑夜中一聲聲堅定的叫聲,是張航最堅定的後盾,陸承業在告訴他,他永遠不是一個人,他的身旁,永遠有一只導盲犬在支持他,不離不棄。
心頭暖暖的張航露出一絲微笑,然而笑容挂到一半便僵住,他突然道:“哎呀,要學這些東西需要不少錢吧,我沒有錢……”
“汪!”我想辦法!
“只有以前爸……給辦的卡裏有幾萬塊,不知道夠不夠,要不半工半讀?”
“汪汪汪!!!”說了我有辦法,你聽我說話。
路燈下,一個少年一步一個腳印地穩穩地走着,他身邊一只導盲犬蹦來蹦去,他們彼此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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