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緩緩歸

寂靜之間。

沈夜恭敬地單膝跪地,将新采摘的花束放在滄溟身邊,看着點點浮光自花朵中飄出、又在觸及她的身體時消失不見,“你醒了麽。”

滄溟應聲緩緩睜開雙眼。

自心魔入城之後的百年以來,沈夜便沒有再做過一件多餘的事了,即便每日下界采花獻花看起來勞民傷財、矯情得很,也是為了循歐陽少恭離開前留下來的方法,将藥物化入靈力之中、醫治滄溟的病症,令她能夠短暫離開矩木前往下界,在烈山部人甫剛遷徙至龍兵嶼、大局初定人心不穩時,為部族奉獻她作為城主最後的力量。

砺罂在側監視,沈夜也不能多說什麽,只重新站起身,手上聚起靈力利落揮下,便将滄溟自矩木之中挖了出來——早已與血肉連為一體的矩木不可剝離,滄溟自腰際以下皆埋在木頭裏無法動彈、宛如一樽栩栩如生的半身雕像。

此舉顯然出乎砺罂預料,它下一刻便自行現了身,饒有興致地圍着滄溟轉了一圈,“哦~大祭司這難道是想通了,準備弑主上位、自立為王?”

沈夜并未理會,以法陣送滄溟離開後才撥冗看它一眼,漠然道,“如你所見。”

此間諸事已畢,近日烈山部上下正忙着進行遷徙,沈夜事務繁多,本不該再逗留于此,可是他卻看似并無移步之意,不搭理心魔的挑釁,也懶得額外多言,只靜靜站在那裏。

砺罂正在他身後狂妄大笑,看來對于它周身越發濃烈的、歐陽少恭的氣息,确實毫不知情。

掩于袖中的雙手驀地緊攥成拳,複又重新松開,沈夜微微垂首、唇邊挑起一抹譏诮的冷笑,而後他很快斂盡那些過于激烈的情緒,轉身踏出寂靜之間。

……

滄溟被送至混沌之間,沈夜過去的時候,瞳已為她檢查完畢,見他出現徑自回報道,“歐陽先生之法見效良好,城主目前尚無大礙,輔以鳳凰蠱可将手腳截去、以偃甲替代,但若前往下界,最多再活一年。”

一百多年不曾間斷地堅持,也只換來一年的壽命,沈夜立即蹙起了眉,冷徹的目光指向瞳、責備他不應當着滄溟的面直言,即便知道瞳此舉是為了讓他少些負擔——

只聽滄溟緩緩道,“一年也很好,可以做許多事了。”

她的音色生得澄澈空靈,仿佛山間幽冽的泉水,縱然此刻狼狽無助地躺着,也不減其矜貴清傲、令人心中敬畏,室內一時沉默無聲,瞳擡眸看過沈夜神色,便極知趣地自行告退了。

只剩下兩人,半晌寂靜、仍是滄溟開口,“你說,那裏空氣濕潤、草木繁盛,”言至此處,她的聲音終于稍微變得柔和,“有生之年,能去看一看也很好,不是麽。”

Advertisement

沈夜腳下一錯、已在她榻前單膝跪下,“你絕症終歸未愈,一旦下界……”他語調疏冷、壓得極低極緩,妄圖以此掩藏埋在深處的歉疚,“當年,我不肯順應你的意願驅逐心魔,并拒絕冥蝶之印的提議,強行令你活下去、承受苦楚……不會怪我麽。”

“大祭司是忘記了身份?你與我皆是職責所在,何有強行一說。”滄溟頓了頓,意識到什麽、又沉聲質問,“大祭司有話要說?”

“我為一己私願矯城主之命,多年以來乾綱獨斷,越權行事、妄動重典,殺傷許多不聽命于我的族人,”沈夜面無表情,仿佛所言事不關己,口吻平靜得宛如照本宣科,“無顏面對族民百姓,自請城主罷免所司席位,并降死罪。”

冰冷的寂靜再度充斥室內,似乎過去很久,才重新有了動靜。

“你知道我不會讓你死。”滄溟道,她稍停須臾,又說,“你根本從未想過去往下界,之前是因愧疚,如今則是歐陽先生死未蔔,而你想留下來陪着他,是麽。”

“烈山部讓你太累了,是麽?”

沈夜沉默不語、靜靜跪着,他始終保持恭敬微微垂首,而房間裏光線晦暗、根本辨不清他的神色。

“也好,”滄溟不再看向沈夜,收回的眸光落在空茫處,片刻之後輕嘆道,“這一百三十三年,你辛苦了。”

……良久。

沈夜深深俯身行一大禮,“多謝城主。”

……

烈山部舉族遷往下界的計劃已近完成,今日送走的族人是最後一批了,沈夜帶着沈曦來到輪回之間,将她交給門口等待的華月,邊問,“進展如何?”

“一切順利,平民們已基本遷徙完畢,”華月說,“滄溟城主由天府、武曲二位祭司護送下界,剛才收到平安抵達的傳訊了。”

“嗯。”沈夜微一颔首,“既然如此,你這便走吧。”說到這裏他又頓了頓,擡眸四顧片刻,“瞳呢?”

“屬下不知,”華月搖了搖頭,“幾個時辰前,他送滄溟城主過來後,就再沒見到了。”

沈夜擰起眉思索須臾,交待道,“你帶着小曦,本座去看看他。”

沈曦今日異常乖巧,以往見到什麽都喜歡問東問西,可是這次被沈夜領來陌生的地方,這麽久不僅未曾開口說一句話,甚至見沈夜走了也不哭不鬧不去追,安安靜靜地目送他,華月以為她不開心,便蹲下來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小曦真乖。”

沈曦眨了眨眼,天真地問,“華月姐姐,我們要做什麽呀?”

華月微微一笑,回答她:“我們要去一個很好看的地方,有漂亮的小花小草,還有小曦喜歡的小鳥小魚。”

她話音剛落,“哦,是嗎,”卻見沈曦的嘴角詭異地抽了抽、而後欲蓋彌彰地露出無邪的笑,“小曦好開心呢。”

……

沈夜在混沌之間的露臺前找到瞳,他正坐在輪椅上、安靜地看着水潭中死氣沉沉的植物,相識多年,大抵也能辨出些他的喜怒哀樂,沈夜于是走近了問,“怎麽,不想走?”

瞳早已知曉他會過來,波瀾不驚地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一直以為,想在這世間存活,必要的并非強大,而是足夠合适。實話說,我沒有想過能走到今天,一切都十分虛無、無法把握,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或者說,太順利了。”

“呵。”沈夜的冷笑便貼着瞳的尾音一掠而過,他聲調喑啞、又低又緩地說,“并非這計劃順利,而是你覺得順利,”言至此處,語氣終是帶上寒沉的冷怒,“因為有人、已經代你承受了所有的折磨。”

一百一十七年,一個人,與虎謀皮、命懸一線,不能說話,不能移動,疼了不能喊、傷了不能哭,沒有人知道他做過怎樣的努力、在經歷怎樣的痛苦,孤立無援,不知終點、只能獨自隐忍堅持——

瞳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說,“抱歉。”

沈夜深深吐息,終于勉強挪開壓在胸口令人窒息的巨石,“不怪你,我可以理解,”他緩下聲,“畢竟一百年來都确信自己必将償命,忽然有一天被告知一切皆是幻象,誰都會覺得不真實。”

又靜了片刻,他話鋒一轉,“好了,不說這個了。”

為确保計劃順利進行,之前選擇投放矩木枝的村落,皆在交通閉塞的深山古林之中,後來砺罂催得緊、沈夜原本計劃利用捐毒戰争之際,趁亂進行首次大規模投放試驗,屆時目擊者非瘋即死,便不會再有人洩密,然而恰巧在為此下界探查之時得知幻術真相,遂放棄捐毒、繼續按部就班。

歐陽少恭的幻術平均持續五年後消失,如此謹慎行事、多年來尚未留下任何把柄,沈夜接着說,“事情雖然有變,仍按原本計劃執行,我留下處理砺罂,滄溟會對族人宣布我的罪名,下界那些修仙門派目前看來并不知情,但族人身上魔氣終是難掩,唯一不同的是,你下界之後先勿主動、靜觀其變,倘若有人以此威脅、阻礙我烈山部安居樂業,再說族人無辜、皆是受我戕害即可,你們未嘗行過不義之舉,那些人自诩修身修性、福澤衆生,必然不能妄為。”

等了半晌不見瞳回應,沈夜便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我身邊沒什麽可信之人,拜托你。”

可惜話說至此仍未能得到瞳一句肯定,因為華月突然出現打斷,說沈曦不見了。

……

仔細回想,沈曦今日的确有些不對勁,她清醒的時候因為害怕再次忘記、素來喜歡黏着沈夜,要讓她乖乖給別人帶一會兒,沈夜得哄上好一陣才能成功,可是這一次沈夜對她說跟着華月,她竟然非常順從地同意了。

奈何大計将成、事情太多,沈夜竟将這些異樣忽略過去。

沈夜在寂靜之間找到沈曦,她站在離矩木主幹很近的地方,在她身前略上處懸浮着一個晶核狀物體,泛着邪異的猩紅光芒、正待往她身體沒入!

便在這千鈞一發間——

“什麽?!”

砺罂只說出這兩個字的短暫剎那,那紅色晶核便在頃刻之間、化為齑粉,毀滅得毫無遲疑、速度太快、快得它連應有的驚駭錯愕都未來得及生出!

烈山部人已經遷徙完畢,與沈夜的虛與委蛇他們也早就心知肚明,生死之戰不可避免,那麽将魔核藏在沈曦的身體內無疑是最安全的,然而砺罂完全不明白,為什麽——

附身的魔氣被抽離後的沈曦暈了過去、沈夜尚在石階下方,“空無一人”的寂靜之間冷冷響起另一個聲音,寒冽清傲、仿佛山巅白雪,又毫無違和地壓着陰鸷的低郁狠決,“真是辛苦閣下、将魔核藏了這麽多年。”

稠重的黑霾自矩木之中、自虛空之中浮現,似乎正被龐大的未知力量撕扯着強行拉離盤踞之處、伴着心魔嚎叫般尖銳刺耳的嘶鳴,凝聚之後又掙紮着散開,來回間劇烈摩擦着空氣發出轟隆隆的雷霆之響!

整個寂靜之間不堪重負的撼搖中,漆黑的魔氣濃郁得宛如深淵、而後終于凝結成一具人體——

歐陽少恭站在那裏、周身環繞騰騰黑煞,他一襲黑衣,廣袖長袍上隐約可見暗紅的紋路,烏黑的長發如瀑、披散至腰,蒼白的容顏便被襯得格外清晰,他神色冰冷漠然,一雙鳳目半斂、不辨喜怒,印在眉心的赤色魔紋宛如燃燒的劫火,妖異又神聖。

他緩緩擡起眼簾,露出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瞳、直直看着沈夜,半晌之後、隔着尚遠的距離,靜靜向他遞出一只手——

沈夜目不轉睛地仰望歐陽少恭,此時此刻眼中腦中除了他、再無餘裕容下別的,實在是很久很久未見了,簡直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沈夜像被蠱惑般下意識地走向歐陽少恭,即使他的模樣是從未見過的陌生。

在他身後,四處尋找沈曦的華月也循聲找到這裏,身旁還跟着不久前破界而入的謝衣,歐陽少恭渾身魔氣缭繞、危險萬分,而沈夜卻依然不管不顧地接近,謝衣喚出昭明,指間一抹、劍身便伴着他的警告刺出,“師尊,小心——”

能切斷靈力的神劍甫剛移動便被輕易擊落,在那個地方緊接着拔地而起一道黑色壁障,噴吐出兇煞的魔氣将他們與沈夜隔開、雄渾的靈力鋪天蓋地壓下,令他們一步也不能移動,倒在矩木前的沈曦也被送到華月身邊,而做了這一切的歐陽少恭始終保持着原先姿勢安靜等着沈夜,沒有任何額外動作——

宛如害怕驚動了沈夜逐漸接近他的步履。

……

歐陽少恭記得,巽芳曾經說過,他總是有許多心事、她不知如何做才能令他真正開心,其實他并沒有覺得不開心,只是總忍不住去想,這個眼前溫柔恩愛的人什麽時候會離開他、有一天會不會和以前的許多人一樣背棄他忘記他,想要抹殺她喜歡的事物以試探在她心裏他究竟有多重要,想細細切開她的身體看一看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她的血液、心髒裏究竟有沒有那些眷戀和愛慕,還想要獨占這些渴望已久的感情、永遠鎖住她的魂魄和軀體。

但是這些歐陽少恭都不能做,巽芳太脆弱了,那些東西、他的本性會吓壞她,所以只能在她面前表現出她喜歡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挽留她給予的一點點包容和溫柔。

但是沈夜是不同的。

他們的開始并不夢幻,甚至頗為慘烈,沈夜曾經親眼看到過他是什麽樣的人,在沈夜面前,他可以肆意展露所有的醜陋與陰暗,可以在離開之前任性對沈夜索要,我死了、你也別想活,你還要生生世世不能忘記我。

沈夜為了卑劣的歐陽少恭,一次又一次地留下來,但是數千年的折磨太過慘痛,無論如何、仍然無法徹底消除刻在歐陽少恭骨血中的懷疑與多慮。

歐陽少恭已然成魔,而心魔以沈夜族人的性命對他威逼利誘長達百年之久,他會有多痛恨魔物呢。

直到沈夜終于站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抱進懷中,“你很難受嗎,痛不痛?”沈夜的聲音有些焦躁,“我可以做什麽?”

歐陽少恭怔了怔,才明白他何出此問。

一百多年,掠取魔氣、煉化焚寂煞氣,還要承受神血清氣,彙集在他周身的已非單純的魔氣,而是奇異地交雜着清濁兩種力量,它們相生相克、互相撕咬在一起、擦出細碎的電光火花,釋放過後又偃旗息鼓地和平相融。

起初似乎也是非常疼的,但後來慢慢就習慣了,突然說到竟一時想不起原來還承受過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歐陽少恭的忍耐力素來令人震撼,但此時他卻順勢放松身體、靠在沈夜肩頭,溫言道,“阿夜所求,可有所得?”

沈夜又将他抱緊一些,微微一哽,才說:“如願以償。”

“甚好,”少恭輕聲嘆道,唇邊淺淺笑開,終于真切感受到這條長路已走至盡頭,“我亦是,如願以償。”

……

蒼山之下、蝴蝶泉。

已是深秋卻四季如春,林木依舊碧綠葳蕤,破曉之時晨霧未散、水面堆煙,美得如夢似幻。

這裏是歐陽少恭很早便選好的地方,一直盼望有朝一日能與沈夜隐居于此,一夢百年、終于如意。

居住之處設在蝴蝶泉心,被歐陽少恭以結界隔絕為洞天,他自東北之地取椴木削建成屋,又想世人皆好稱遠離塵嚣的美好仙境為世外桃源,便從江南桃花島挖了許多桃花種在屋子周圍,覺得依山傍水才合雅興,于是砍去雲弄峰一座次峰擺在屋後、并引蝴蝶泉水入山腳下造好池塘,大體布局完成後,在屋前不遠處圈出兩塊田地滿足了山水田園的強迫症。

以上皆由歐陽少恭一手操辦,百年之前便已落成,唯一讓沈夜參與的事在入住後,是屋前匾額的題字,雖然沈夜很沒懸念地下筆『生死與共』,但歐陽少恭表示自己非常喜歡沒有意見。

為大局着想,龍兵嶼要封島三個月,那一日送走華月一行人、棄流月城後,歐陽少恭便包庇烈山部千古罪人沈夜往這裏住下,諸事皆了,沈夜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但一時半會定然無法習慣這樣的輕松惬意,他依然總做惡夢,夢見歐陽少恭走了、死了,總需要少恭哄着抱着很久才能睡好。

歐陽少恭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于是終日只要沈夜不醒,他便寸步不離地守着,待沈夜睜開眼下意識先尋他時,就親親沈夜令他安下心來。

沈夜濁氣絕症始終未愈,下界之後日益嚴重,歐陽少恭想方設法為他治病,但沈夜卻說,不如引魔氣熏染。

魔并無實體,簡言之只是以魔核為主凝集的魔氣聚集體,故而若無封絕靈力的結界保護,便會溢散在天地間,但歐陽少恭卻未曾感到魔氣流失,概因他本為肉身實體、魔氣是掠奪得來,已如靈力那般溶入他的骨血,又或許因為血塗之陣的封印有所幫助——畢竟是能将靈魂封入軀體的術法,歐陽少恭甫剛吞并魔體時,周身清氣魔氣缭繞、無法徹底收盡,是以總自帶着電光火花的特效,直至将焚寂之中半魂取回、補全魂魄後,遂與尋常無異,靜坐撫琴時溫文爾雅的模樣,看不出絲毫入魔痕跡。

說到血塗之陣,倒也算兌現了渡魂時讓沈夜陪在身邊的承諾。

雖然歐陽少恭早已開始馴化焚寂,但融合充斥煞氣的半魂依然令他吃盡苦頭,當時他渾身染血煞氣四溢、兇戾如惡鬼令人膽寒,沈夜卻緊緊抱着他,恨不能将全身靈力都渡予他、又緊張又心疼、還莫名其妙自責的糾結模樣,歐陽少恭每回想起皆覺得尤其可愛、心髒都要軟成一灘水去。

目下,歐陽少恭這具身體已完全是力量的聚合體,半魔半神、反正總是非人的怪物,左右靈力充沛、修為強橫,便懶得再費神區分。

但是總要付出代價,比如驚動天帝伏羲或者魔帝蚩尤,以及朔月之夜煞氣活躍、惹得魔氣和清氣掐起架來——前者少恭倒不怎麽害怕,如今神魔已無法輕易殺傷他,實在要鬧,大不了再去不周山吵醒鐘鼓、重複一次天柱傾塌。至于後者……其中滋味難以言喻。

沈夜身負神血清正之力,倘若引魔氣熏染,則無疑會落得同歐陽少恭一樣的下場。

是以沈夜提議一出,少恭便已知悉他仍未釋懷那一百一十七年的愧疚,總覺得是自己害得歐陽少恭飽受苦難,卻束手無策、只能旁觀,絲毫幫不到他,遂欲承受與他一樣的苦楚、自我折磨——哪裏幫不到,分明已經快将歐陽少恭慣得恃寵而驕了,這些日子總為沈夜束些亂七八糟的發型。

少恭不願沈夜再受折磨,當下徑直拒絕,可沈夜的固執深得他真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他不願再入輪回、不願讓少恭等待,想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奈何身體受限修不得仙,寧願魔化——當然、始終未能說服少恭。

但也令少恭退步,約定百年以後若未尋到辟邪之骨為他易身,方如他所願。

……

謝衣原本身負重罪,後來由于滄溟公布沈夜謀逆,遂将所有被他降罪的族人赦免,謝衣終于得以清白之身回歸故族。

三個月過後,龍兵嶼一切正常、滄溟便下令減少周圍嚴密的守備。

這一日天氣很好,陽光和煦、雲蒸霞蔚,華月與瞳大清早便開始忙碌,着手準備将全日的事宜在半日內處理完畢,謝衣見狀詢問,原來是沈夜将要到訪。

沈夜來得很準時,恰在午時之後出現在瞳的寝殿,他與少恭居住之地距離南海龍兵嶼并不遙遠,其實一大早就過來了,在半空中繞了好多圈遠遠将整個烈山部的境況看了個遍,才掐着時間現身,此舉倒免了瞳與華月不少麻煩。

沈夜的頭發是歐陽少恭梳的,只簡單将前面的部分束在腦後、其餘則随意披散下來,看起來輕松不少,紫微祭司的祭袍已不能再穿,沈夜身着歐陽少恭為他訂做的衣袍,不再是一身壓抑的玄色,倒換成了他少年時常穿的白色,為配合沈夜習慣、做成與祭袍大體相似的樣貌,使他的氣質溫和許多。

烈山部人終于脫困,正為新的家園感到喜悅幸福,這裏物資豐饒、生活富足,然而沈夜自出生起便始終在困境裏掙紮,一時半會兒竟不知人民安居樂業時該談些什麽愉快話題,只稍微寒暄過幾句。

歐陽少恭始終陪在沈夜身邊,他為滄溟看過病症,留下近期研制的療法、并承諾将努力尋找根治之法,滄溟謝過之後卻拒絕了,看她坐着輪椅、手腳皆以偃甲取代,且與他算無關聯,少恭則不再強求。

沈夜乃戴罪之身、已亡之人,不便久留,最後隔着很遠的距離、看過沈曦開心地在花叢間捉蝴蝶後,遂以“知道你們過得都好、心滿意足”辭別。

在即将進入傳送法陣之前,沈夜再次回眸、仔細看着或許再也不會相見的故友,終于不再避開、将目光落在謝衣身上。

謝衣适才一直欲言又止,沈夜看在眼裏、卻不知如何回應,為免尴尬索性沒有理會,抛開立場不談,他與謝衣之間其實沒有任何矛盾,然于謝衣,如師如父的親密感情也大不過他所堅守的道義無暇,這樣分明的對比總令人感到心冷,師徒是再做不成的。

沈夜此時止步,是記起方才所見,湖邊的水車、田間的偃甲牛……謝衣能夠回來已然很好。

這麽想着便舉步站在法陣裏,沈夜靜靜看着謝衣有些緊張的模樣、即将消失前對他微微颔首,“多謝。”

……

後來,沈夜被歐陽少恭帶着、一起走過很多地方,少恭憎恨天道無情,便也免不了一起救過許多瀕死之人。

他們看過大漠烽煙的荒沙千裏,天地盡頭的滄海奔流,崇山古剎的林木蔥郁,江南水鄉的輕煙濕雨,前不久聽聞北方的暗夜奇景,近日以來正在準備前往極北之地、一睹霞光風采。

烈山部人壽數長久,沈夜還有很久很長的歲月,可以陪歐陽少恭一起、看過神州所有陌上花開,直至千百年後攜手、緩緩歸于其室。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感覺結局超甜幾萬噸狗糧!要沒有番外了!!!你們有想看的番外梗嗎???

沒想到完結時最深刻的感想,竟然是:啊,終于不用強行理解謝衣的邏輯了【滾】感謝開始一直陪着我的堇青石寶貝兒!

感謝轉運珠寶貝兒!!!QAQ真噠,多虧寶貝兒一直催我文,才能寫完QAQ感謝最後出現的大天使流雲歸夢寶寶!!!評論寫到我心裏了,每次看完評都打十噸雞血連夜碼萬字!

感謝雨娃娃!感謝倚筝天波觀浩渺!感謝所有給作者留言的寶寶QAQ我們有緣再見,麽麽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