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糾紛
顯然是沒給自己留飯的,但是現在尚小寒陷在莫名激動的情緒裏,懶得搭理她們,繃着臉回了自己房間。
但是打開房門他就愣住了,屋子裏整齊的過分,或者說幹淨的過分。
書桌上面堆着的課本文具全不見了、床頭櫃旁邊爸爸用木板訂的書架空空如也,拉開衣櫃,因為外面放不下收在裏面的書也消失無蹤……
陳珍丢了他所有跟文化知識有關的東西!
這個房間裏如果不是床上還放着被褥,衣櫃裏還有幾套衣服,完全就是個空房間。
欺人太甚!尚小寒氣的發抖,舊課本是學過的,然而有些通識一脈相承,後面學習難免要翻翻前頭的基礎當資料。更別說書架上衣櫃裏的那些,都是爸爸送的課外讀物,還有小時候媽媽翻着講給他聽的故事書。
蹬蹬幾步跨出房門,客廳裏安安靜靜,其餘三間卧室門都關着。
尚芸芸的卧室裏沒人,陳珍那邊能聽到母女兩個不算低的嬉笑聲。走廊深處陳慧的房間底下一絲亮光都沒有,寂靜的仿佛沒有這個人,她終歸不算這個家裏的人,偶爾的一絲善意之外并不打算摻和任何閑事。
尚小寒給自己再裹了一件外套,走到玄關換了鞋子,手都放到門把手上了,又停下來,怒氣湧的他頭昏腦漲。
不對,我不要走,這是我的家,我甚至是這個家裏的戶主,憑什麽被欺負了我要出去散心?!
心裏一把火燒的旺旺的,他幾步跳回屋子,在客廳餐廳裏轉了一圈,這屋子還是當初父親母親一起選的,雖然內部裝飾都被陳珍換了個遍,但是她沒權利把自己趕走!
麒麟星座人口不密集,房價也不貴,但是這麽大的房子也是父親早年英勇作戰重傷後得到的獎勵,他們擁有使用權,但是沒有買賣權。
原本退役應該交還的,但是尚城沒到退役年紀就犧牲了,為了照顧英烈後代,給了五十年的延長期限。
父親的性命換來的房子,母親曾經精心裝飾的家,在這裏誰也不能欺負我!
忍着果然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人得寸進尺。越想越生氣,尚小寒在陳珍卧室門上惡狠狠踹了一腳!
“哐!”門板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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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芸芸在裏頭尖叫一聲,“媽媽,尚小寒瘋了!”
尚小寒又踹一腳,惡狠狠的跟她對吼,“你說誰瘋了?沒教養的臭丫頭,給我滾出來!別逼我拿斧子劈開門!”
他僅僅十四歲,雖然兒時喪母,但是有個好父親又天資聰穎,長這麽大一帆風順,根本沒機會學習隐忍周全,從父親去世到現在這四個月,他已經憋的要吐血了。
每吼一嗓子,心裏的郁氣好像就散開一分,腦子裏有根繃久的弦躍躍欲試地撒歡,他現在真的開始考慮,要劈碎這破門,仿佛人家吵架摔東西一樣,大概會很解氣吧!
“不出來是吧!行——”尚小寒咬着牙騰騰去庫房翻爸爸的工具箱,給他釘書架做小凳子的爸爸,工具箱裏不但有斧子應該還有榔頭。
陳珍在屋裏攬着吓的不行的尚芸芸,開始打報警電話。
她覺得自己失算了,再怎麽樣尚小寒也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雖然長得瘦,個子卻比自己高了,看那臉上的痕跡,下午不知道跑哪裏野去了,怎麽沒讓人打死在外面!
自從尚城死了,死小子就整天陰氣森森的跟個狼崽子一樣,要是他發起瘋來,自己母女幾個還是會吃虧的。
外面尚小寒摔上儲藏室小門的哐當聲震的尚芸芸一哆嗦,終于嚎啕哭起來。
報警電話接通,陳珍飛快地說,“我家裏進賊了,我住在西城區緯六路的戎陸小區。”
接電話的是女警,聽到孩子的哭聲,非常和藹地安慰她,“夫人,請先安慰孩子,幼兒的啼哭會讓歹徒情緒暴躁容易做出過激行為,保持鎮定。已經電話定位您的地點,警力調配完畢,很快就到達,請一定要保持鎮定,不要激怒歹徒。”
尚小寒氣炸了,拎起斧子走了幾步,忽然注意到走廊窗外路燈下疾奔而來的人,小區保安!
電石火光間,他反映過來,陳珍什麽都做的出來,自己剛才那幾腳吓哭了尚芸芸,她一定報警了。
雖然已經跨過封建時代上千年,忤逆長輩父母也容易被輿論譴責,想到這裏,他反身回儲藏室,稀裏嘩啦在裏頭翻騰出一串陳年舊鑰匙。
陳珍早把其餘幾間卧室換了鎖,只要他在家,除了他自己的房間,其他都是鎖着的,這串舊鑰匙還是最初家裏的一套備用鑰匙。
尚小寒飛速選了一把比較細窄的鑰匙,一下子捅進鎖眼,使勁兒扭動。
裏頭陳珍早反鎖了卧室,她想明白了,這小子敢豁出去鬧,她就給他宣揚更大一點,小小年紀不敬父母,公然在家裏要拿斧子劈人!
聽說好學校都是極重視學生品行的,她就不信鬧出這個名聲再加上自己就是不給錢,尚小寒能落什麽好。
尚小寒手上劃了兩道血口子才掰斷了鑰匙把鎖眼兒堵住,拎起旁邊的椅子哐當砸到門上,“給我出來!”
卧室裏尚芸芸嗓子都嚎劈了,“我怕!他瘋了他瘋了!!”
陳珍雖然不怕尚小寒,但是警察沒來之前,挨了打也是疼在自己身上,壯着膽子高聲道,“尚小寒你忤逆父母!”
尚小寒呸一口,“你算哪門子母,我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怎麽勾搭我父親的!”
下藥懷孕再溫柔小意裝賢惠,這種不要臉的下賤手段,若不是她跑到部隊哭訴,尚城都不會上當。
他十四歲了,不是四歲,又幼年早慧,當時許多事情不明白,但是不耽誤他記下來,長大了總會懂的。
尚城可是偷偷給尚芸芸做過親子鑒定的,陳珍也心知肚明,夫妻兩個感情并不牢靠,所以她這麽多年才藏得好好的照顧尚小寒,直到尚城死了才驟然翻臉。
罵人揭短,這事兒誰提陳珍都要跳腳,以她的思路,要不是被前夫家族嫌棄離婚單身帶着女兒,怎麽會将就尚城這個大老粗,“你滿嘴噴糞胡言亂語……”
戎陸都是軍屬,保安物業都是退伍軍人,聽警署的位置就知道是誰家,第一波趕到,沒想到這家子門都沒關,一推就開了。
三個人舉着電棍摸着腰裏的槍輕手輕腳才擺個架勢,就聽到少年憤怒的喊聲,“也不知道是誰胡言亂語,把我父母的遺物還回來!”
大概是發現尚小寒始終進不來,哭到打嗝的尚芸芸尖叫,“你做夢,一堆破爛都燒掉燒掉燒掉!”
少年的聲音瞬間拔高,帶着顫抖的哭音,“你說什麽,都燒了!”接着他連續憤怒的踹門,“你給我出來,我打不死你!滾出來!!”
被警局抽調過來的幾個壯漢面面相觑,他們對區裏的住戶清楚地很,當然知道尚城犧牲的事兒,甚至因為尚小寒從小就伶俐乖巧,整個保安隊的人幾乎都認識他。
尚城跟兄弟們喝酒的時候可吹噓過許多次的聰明兒子。
以及,陳珍不是報警說家裏進了歹徒了,歹徒呢?
尚芸芸還在隔着門跟尚小寒叫罵,“你滾!你滾!!狗雜種,從我家裏滾出去!”
這是七八歲小姑娘能說的話?
“你敢出來我撕爛你的嘴!沒教養的臭丫頭!”尚小寒踹累了換椅子砸門。
陳珍在卧室裏被兩面的嚎叫撞門聲震的耳朵嗡嗡作響,哪裏想得到三分鐘都不到,就有人進家裏了,她才開始琢磨要不要給報社或者網絡記者打電話了呢。
父親剛去世就逼迫繼母毆打妹妹的孩子,明顯就不正常,把他弄成精神病扔到療養院最好。
幾個保安面面相觑,事實太明顯了,尚小寒累的有些脫力了提不起椅子,丢開手又拎起旁邊桌子上的花瓶也要砸門。
瓷器碎了太危險了,當即一個大漢就沖上去把他攔住了,另一個人再奪走他手裏的花瓶,“小寒小寒,冷靜點,咱們是大孩子了,冷靜點!”
尚小寒渾身顫抖,既是累的也是氣的,轉過頭來一連慘然絕望,趁着臉上的青紫,比嚎啕大哭還讓人心碎。
“好孩子,有事兒跟叔說,能幫的都幫你,都是你父親的兄弟,你這樣讓他怎麽安心?”
尚小寒掙脫開來,後退幾步,“幫不上,沒人幫的了我,燒了的東西拿不回來。”
他身後就是自己的卧室門,推開來裏頭除了一床被褥收拾的雪洞一樣,什麽都沒有,完全不像一個常住孩子的房間,怎麽看都是家裏來了遠方親戚臨時收拾個客房湊活一晚的樣子。
幾個壯漢面面相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一眼就看出不對,他們猜得到陳珍會對尚小寒不太好,只是沒想到會這麽過分。
為自己親生女兒要留一點可以理解,斬盡殺絕不給前頭的兒子留一口未免吃相太難看了。
這時候陳珍已經聽出外面不對了,警察來了嗎?
竟然沒有一進來就把尚小寒扭住,發生了什麽?她擰開反鎖才發現轉不動把手了,尚小寒從外面把鎖眼兒堵死了。
尚小寒敏銳地聽到了細微的聲音,奔過去哐當又是一腳,“滾出來滾出來!!”
幾個大人誰也沒攔住他,一是沒想到,二是下意識覺得,隔着門呢,十幾歲的孩子撒撒氣傷不着人就算了。
誰都覺得,這種情況,尚小寒完全應該生氣。倒是那個門裏叫嚣的妹妹,确實沒教養,女兒都是母親教的,可見陳珍是個什麽樣的人。
其中一個保安嘆了口氣,出去打電話去報警中心撤銷案件,要求警察返回,并且大概描述了下現場情況,承諾明天會去做彙報。
陳珍貼在門上努力想開門,被尚小寒一腳踹的反跳一步,心髒噗通噗通狂跳,但是她确認了,外面來了人,可是沒人攔着尚小寒發火。
這不對!
無奈她出不去,在卧室裏轉了三圈,隐約聽着外面都聊上天了,她又打報警電話,這次接警的還是同一個女人,聽到她的描述也是沒好氣,“女士,報假警是要付出代價的,涮警察玩兒有意思嗎?”
電話咔嚓挂了。
事情又一次失去控制,都是尚小寒那個該死的小崽子,這回陳珍在卧室裏頭踹了一腳門,“放我出去!”
尚小寒跳起來跟她對踹,“滾出來!”
其中一個年紀略大的伯伯拽住他,“小子,少年人骨頭還沒定型,不要這樣一直使蠻力,傷着骨頭了疼的是你自己,這會兒可沒人心疼你。”
另一個年青些的義憤填膺,“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那女人打的嗎?”
戲份演的差不多了,腳都踹疼了,是該停下來了,尚小寒縮了一下,“下午在箱子裏遇到幾個要零花錢的。”
幾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游手好閑的混子西區不少。
治理吧,疖癬一般零碎,耗費人力物力抓進去關幾天又放出來,一堆湊到一起還淨給他們提供交流作案手法的條件。不管就是這樣,隔三差五惡心人一回,不是親自碰上的,都不太當回事。
“放我出去!”知道有外人在,陳珍不敢罵人,氣的胸悶。
“你告訴我把我屋裏東西扔哪兒去了?”尚小寒高聲問,“別告訴我燒幹淨了,那麽多書,一下午可解決不了。”
五塊錢一斤賣了,難道還讓他重新找回來不成?陳珍和尚芸芸臉色發黑。
老保安看不下去,“我說陳女士,這事兒是你過分了,痛痛快快講出來,我找鎖匠給你換鎖芯去。”
“你什麽人,有什麽資格說我們過分!”尚芸芸的嘴比親媽最快多了。
小區保安不算正經執法部門,都是退下來的老兵,脾氣上來了也是不講理的,“不說是吧,那就不用出來了。”今天偏要幫老戰友的遺孤出口氣。
另一個人安慰尚小寒,“別擔心,小區到處都是監控,運出去那麽多東西,能查出目的地。”
尚小寒暴怒的勁兒過去了,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東西應該賣給廢品站了,眼圈一紅,“當廢品了吧,找到了我也沒錢贖回來。”必須讓陳珍把錢吐出來。
幾個大人都嘆氣,“放心放心,肯定都給你找回來,一個都不少。”
尚小寒紅着眼睛轉過身,把額頭抵到牆壁上,不是作假演戲,是真的想哭。
半大小子哭都不給人看的,保安們面面相觑,“大道理叔叔們都不講了,你也大了。難過的時候哭一下,不丢人。”
四個月了,從父親走到現在,有多少眼淚也在深夜裏耗幹了,尚小寒不斷地深呼吸深呼吸,半晌轉身深深鞠躬,“謝謝各位叔叔,這麽晚麻煩你們來,明天我去找你們看監控,謝謝了。”
幾個保安唏噓着再安慰了幾句各自散了,衆人好像都忘了陳珍被鎖在卧室。
反正她能打出報警電話去,叫個鎖匠根本不是事兒。
兵荒馬亂的夜晚,數十裏外的雲臺書院,齊鏡聲丢開各種選課攻略,轉而去搜索自己之前的課表,小寒資質不比自己差,那麽,按着當年自己的路子走好了。
數十位家庭特聘先生和書院導師排的課表,總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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