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江叔叔

晚課結束的鈴聲響起，池宴恰巧寫完最後一個字，完整地畫上一個句號，合上練習冊，又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才起身準備回家。

走廊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地往樓梯口走。

池宴剛走到教室門口，正好碰到迎面走來的江盛，因為擁擠臉色顯得有些不耐煩，眉頭皺起。

看到自己的時候江盛也愣了一下，像是意料之外。印象中他每次下晚自習之後路過，池宴都乖乖待在教室認真寫着作業。

秀長的手指按在白色的書頁上，右手握着筆杆端端正正地落下一個又一個字。視線随着字而移動，微微轉動清亮的眼眸，一邊寫一邊嘴唇也跟着動，輕聲嘟囔着幾個字。

“池宴！”何旭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蹿到池宴面前，一把摟住他的肩膀，“你今天回去這麽早啊。”

“嗯。”他點頭，視線卻盯着江盛。

“那一起呗。”何旭和池宴家正好順路，池宴以前回家早的時候會跟何旭一塊兒回家。

江盛的目光在何旭放在池宴肩膀處的手上停留了幾秒，又淡淡地移開，什麽也沒說，走了。

“我一會兒還有事，就不一起了。”

池宴沒同意，自顧自地走掉了。

天氣已經入秋，夜晚的風吹在身上，有絲絲涼意襲來。池宴從店裏出來，把外套的拉鏈拉上。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拐進了一處燈光較暗的寬巷。耳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踩在不算平坦的地面。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下一秒，他就停了腳步。

不遠處停了一輛小車，車門還開着，一旁半明半暗的角落裏站了兩個人，在接吻。

中年男人穿着西裝，看得出來身材保持得還不錯，面前的女人身穿一襲紅色的包臀裙，臉上化着精致的妝，此刻閉着眼，雙手摟住男人的脖頸，迎合着。

池宴忽然覺得手裏的物品一瞬間變得有些沉甸。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男人放開她，再上車離去。

黎美婧嘴角的笑意還沒完全消去，轉身準備朝樓裏走去的時候，愣住。

“……池宴？你怎麽回來這麽早？”

池宴走上前，把手裏的東西遞到她面前，扯出一個微笑：“媽，生日快樂。”

池宴是單親家庭。從小便是黎美婧拉扯大的。父親這個身份在池宴的生活裏幾乎沒有出現過。

黎美婧長得漂亮，人還算年輕，一個人撫養孩子确實吃了不少苦頭，況且池宴身體不好，總生病，醫藥費确實昂貴，但總歸也是熬過來了。

不過總會有人在背地裏嚼舌根，說她做了些不正經的勾當，也說她傍大款，才撐到今天。

池宴是聽到過的，那些人說起話來很是難聽。

黎美婧領着池宴一同上樓，進了屋。她把蛋糕放在桌上，猶豫着開口：“……你都看到了？”

“嗯。”

“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黎美婧說起這事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上個月就跟池宴說過，有個男人在追求她，當時池宴也沒什麽意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池宴點點頭，他其實無意中看到過好幾次了，但從未看清過那人的面貌。只是黎美婧每次和他出去都會精心打扮一番。

可是、可是，池宴目光沉下去，有些心不在焉。

“媽，你真的喜歡他嗎？”

黎美婧被池宴這認真的語氣給驚了一下，“嗯。真的喜歡。”

“非他不可？”

黎美婧神情嚴肅了一點，有些語重心長地開口：“池宴，你也知道，這些年一直都是我們倆相依為命，我盡力在能力範圍內給你最好的，也沒找過別人，沒有考慮過那些事。”

“但是，我能感覺到，這個人是真的喜歡我的。我也渴望被照顧，被保護。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孤單的女人罷了。他也很喜歡你，總說想早點見一見你。”

池宴的眼眸動了動，他領會了黎美婧想要表達的意思。

“你喜歡就好。”

“真的？”黎美婧眼睛亮了一些，“你真的同意嗎？”

“嗯。”

池宴也沒有理由說反對吧。黎美婧對他夠好了，他還有什麽不滿足。而且能碰到一個真正喜歡她的人确實不容易。

“今天，他說希望能把證領了，然後我們搬過去一起住。”

“我聽你的。”池宴聽從黎美婧的決定，她若覺得可以，那就可以。畢竟是他倆過日子。池宴也只是一個附屬品而已。

黎美婧伸手捋了一下頭發，眼睛裏帶了點笑意，帶了點羞澀的意味，道：“我覺得可以。”

“我怎麽稱呼他？”

“姓江。你叫他江叔叔就好。”

池宴低了低頭，眼裏有些晦暗不明，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唇角下壓了一點，才開口：“哦，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