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陛下!山東民變了!”

【兵部尚書于謙、吏部尚書王文才不過是朱祁鎮奪門之變後,清算的第一組人。】

【随後,司禮監太監王誠、舒良以謀立外藩之罪被斬,大部分是因為他們曾經密謀要把孫太後也一起軟禁在南宮中和阻撓迎還叫門天子。但也确實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們在朱祁钰病重時,不想讓朱見深(朱祁鎮的兒子)登基,謀迎襄王朱瞻墡(仁宗朱高熾的兒子)的世子朱祁镛繼位。】

【而內官張永、王勤亦是以謀立外藩之罪被斬。】

【都督範廣被污為參與謀反,殺之。且,其子貶戍廣西,妻女、宅第都被賞給瓦剌降人。】

正統十四年。

遼東都指揮佥事範廣滿臉都寫着“朱祁鎮老子要弄死你”,猙獰的臉上溢滿仇恨。

一個武臣,一個在也先進犯大明後,沖鋒陷陣,将瓦剌軍從京師追趕至紫荊關,像辇老鼠一樣辇得瓦剌軍抱頭鼠竄的武臣,你把他的妻女、宅第賞給瓦剌降人?!

奇恥大辱!簡直奇恥大辱!

【楊俊以坐視皇帝被俘不救,黨附于謙之罪,奪爵棄市。實際上,更多是源于他乃楊洪之子,楊洪在朱祁鎮叫門時,佯裝不在,拒開邊關城門,而其人十分幸運,景泰二年便已逝去,不用直面朱祁鎮的報複。】

正統十四年。

楊洪這時候還沒死呢,看到天幕展開這個畫面,瞳孔一縮,幾乎忘了自己還在軍營,脫口而出:“這種君上……”

他緊急停住,将視線移向周圍,然而士兵們都好像并未聽聞。

他們當然是故意裝作聽不到,前面那些外官、內官确實下場凄涼,可終究與他們無利益關系,雖有觸動,為之悲哀,但當範廣、楊俊之罪出現後,這些士兵這才真真正正氣憤起來。

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們這些士兵的?那以後會不會也把我們的妻女送給敵方降人?

他們三三兩兩窩在一起,沮喪地低頭,含混不清地抱怨:“我們為甚要那麽努力打仗?打贏了,我們的妻女會被送給敵人俘虜,打輸了,我們死了,她們還不知道要怎麽被欺負。”

倒不如混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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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天幕又提及了——

司禮監太監廖官保、司禮監少監許源被殺;大學士陳循、工部尚書江淵、刑部尚書俞士悅、吏部侍郎項文曜充鐵嶺衛軍。

吏部尚書王直致仕,禮部尚書胡濙致仕,大學士高榖致仕,戶部尚書張鳳改南京戶部尚書、都察院掌院左都禦史蕭維桢改南京左都禦史。

大學士蕭镃、兵部侍郎商辂、兵部侍郎王偉、大理寺卿古镛、大學士丁澄被罷為民。

【整個朝廷,光是六部尚書就清理了五個,其他朝臣被殺被貶被削的人亦有不少。】

【土木堡之變時,他一個操作将五十多名官員一波清空,奪門之變後,又清洗了大批與朱祁钰有關的朝臣,皆是重臣。】

【又是一個梅開二度。】

朱瞻基:“!!!”

“還來?”

能當六部尚書的人才,你以為那麽容易得嗎?八年前你弄死一片高層,八年後好不容易又養出來了,你又殺了?!

朱瞻基剛把廢太子的诏書寫完,墨水尚從筆尖滴下,就聽到這個噩耗,就算他不是暴脾氣也忍不住。

當下,氣急敗壞地:“來人!去将太子……不對,去東宮将朱庶人和那個叫王振的閹人帶來!”

朱祁鎮虛歲才五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朱瞻基拿着鞭子比了半天,下不去手,于是反手一鞭子抽到王振身上,抽得他皮開肉綻,黑亮的倒刺馬鞭透着薄薄一層血光。

“讓太子稱你為王先生?讓大臣稱你為翁父?”

朱瞻基動了肝火,把氣全出在王振身上,馬上皇帝的力道,每一鞭子都能勾起王振身上的肉,抽得王振不敢躲,只敢尖叫哭求。

“讓朕的臣子對你膝行?你有何功績,配得到如此對待!”

朱瞻基眼中展露的憤怒幾乎要将王振燒死。血跡在王振身下斑斑點點,表皮被鞭子抽得開裂——他瑟縮着抱住自己:“陛、陛下,饒命,再、再也不敢了……”

朱祁鎮看着服侍自己的王伴伴、王先生被自己父親打成這樣子,吓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邁着步子蹭到朱瞻基身邊,磕磕絆絆:“父、父皇陛下……”

他見到朱瞻基忽而回頭看他,眼尾通紅,眼中含着淚水,朦朦胧胧中又能發覺裏面的痛苦、疼惜和決然。

虛歲五歲的朱祁鎮還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唯有那些大臣明白——

養育五年的孩子,盡管他在将來做出那麽多錯事,可又怎麽會一下子就半點感情也沒有了。

但……

“祁鎮……”他的身邊垂下來鞭子,血液滴滴答答往下落,落出小小一汪血泊。

朱祁鎮吓得臉上神情忽然一片空白,一雙眼睛要哭不哭。

朱瞻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不見表情,他一字一頓:“你不要怪父皇。盡管你還沒做那些事情,但父皇是大明皇帝,要對大明負責,你身為大明太子,亦需要給天下一個交代。是……是父皇駕崩得早,沒能教好你……”說到末句,朱瞻基已是潸然淚下。

廢太子诏書被丢到司禮監太監手中。那太監高聲念——

“朕纂紹皇圖,臨馭萬方,為王朝千萬記,當傳宗繼統,順《春秋》之言,立嫡以長不以賢。皇長子祁鎮最長,望其能克承大統。”

“迨天幕所言其執政年間,上違孝道,下近危殆,恃國力雄厚,一意孤行,禦駕前征瓦剌,乃至被俘虜手,為虜扣關。”

“非祁鎮,瓦剌無法侮慢我大明,侵犯我土地,欺壓我人民,勒索我財物。朝廷險些遷都南京矣。”

“朕之不德,愛後而立其子,令其盛寵,人人捧高而順從,此祁鎮不知天高地厚,自私自利所由來也。”

“朕觀其何以繼承宗祀,上告宗廟,廢為庶人,囚皇陵,服用廪給之類,及冠前從下等奴婢待遇,及冠後作田舍奴,無耕便無飯。”

說完,朱祁鎮便被侍衛帶走,不論他如何哭叫,朱瞻基都始終背對着他。

至于那王振,被朱瞻基下令活活打死,丢進亂葬崗中。

天幕已經說到朱見深如何幫這些大臣平反——

【于謙被赦免其親族并加恩。】

【商辂被召回,任命為內閣首輔。】,

【範廣,王誠,陳循等人亦被平反,被貶谪的官員亦官複原職。】

“終于結束了。”朱瞻基松一口氣。

終于可以不用被氣……

這個想法還沒完,天幕已經轉到下一個畫面。

【朱見深為大臣平反,朱祁鎮也在為一個人平反——】

【王振。】

朱瞻基手裏那根鞭子還沒丢,隐隐傳來血腥味。他茫然了很久,茫然地問周邊臣子:“還沒結束?趙構都沒這麽久……”

兵部尚書楊士奇委婉提醒:“畢竟趙構才第五。”

你兒子可是第四呢,惡事不多一點配得上他的排名嗎?

朱瞻基深吸一口氣。

我不氣我不氣我不氣……

【他給王振祭葬、招魂,立祠曰:旌忠。還因王振頭顱被樊忠擊殺時砍下來,軀身在亂軍之中被踏成肉泥,他便用香木為其雕刻一具身體,代為下葬。】

崇拜狄青的各朝代之人已經炸了:“旌忠?他配嗎!!!”

——宋仁宗在狄青死後,親自為其題碑,曰旌忠元勳。

“呸!”

“滾啊!”

“別侮辱旌忠元勳!”

“天生狄公,輔聖推忠!情存義烈,志嫉頑兇!王振閹人不過是一個借皇帝信任,操弄皇權,作賤忠良,敗壞社稷的小人,死後當有狗食屍,鳥啄肝,有何資格與狄公得同一贊譽!”

正統十四年。

知道自己在将來會死在土木堡之戰裏的大臣和士兵們:“……”

你給王振立祠,那我們算什麽?

你給王振招魂,那我們算什麽?

你給王振考慮屍體不完整,試圖用香木屍身來代替,好令他享受香火祭拜,那我們算什麽?!

這些大臣幽幽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怨恨之氣,朱祁鎮在這一刻,心慌意亂了:“朕這就将王振殺死!來人!快去将王振殺了,枭首,放囚車中輪轉各路,任天下人唾棄!”

命令下去了,似乎能夠消除怨恨,然而朱祁鎮不知為何,依然覺得渾身發冷。

“怕什麽……”朱祁鎮輕聲告訴自己:“你是皇帝啊,你有什麽害怕的……”

【這個廟,朱見深并未來得及拆除,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處理——因朱祁鎮之故,百萬荊襄流民造反。】

【景泰七年十二月丙辰日,山東發大水,災情甚重,百姓屍身填于溝壑之間,尤其蒲臺、齊東二縣,前者一縣之民盡逃他州,後者四十餘裏人戶止餘九裏。】

【朱祁钰命刑部尚書薛希琏巡撫山東。】

【景泰八年正月,朱祁鎮複辟。】

【二月,為清理朱祁钰的親信,調薛希琏于南京刑部,此時,山東災情未解,而朱祁鎮只顧着在朝堂清理官員,并未再派巡撫官前往山東。】

【是以,山東餓殍滿野,盜賊嘯聚,流亡者若不骈死道途,必致群行攻劫。】

正統十四年。

山東百姓轟的擡頭,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在朱祁鎮未曾發覺的地方,民憤、兵憤、臣憤……已是悄然凝聚,愈發壯大,如同氣團鼓脹,氣流在裏面左突突又撞撞,只等着到達那臨界點——

“轟!!!”

“陛下!山東民變了!”

“陛下!軍隊生嘩!”

“陛下!還有那些大臣,他們……他們……”

第39章 司禮監太監:“快!趁熱拖去淩遲!說是淩遲處死就要淩遲處死

“呖——”

“呖——呖——”

鳥叫聲尖銳地撕裂天幕,黑鳥群從厚重雲層中飛出,翔于天野。

它們從宮殿上空掠過,陰影覆蓋明宮,金碧輝煌成了暗色,翅膀掀起勁風,吹得俊樹嘩嘩搖擺枝葉。

明宮之中,朱祁鎮正在吃茶,還沒來得及吃完一盞,那鳥鳴突如其來地一刺,驚得他手中茶盞都沒捧住,視線在半打開的窗戶上一落,手摸上後頸:“這風真冰。”

還有鳥,也真吵。

朱祁鎮皺眉,忽有臣子徐珵腳步如風地入殿,他看着十分着急,急到兩側袖袍都鼓振起來。

“陛下!大事不好!”驚駭和恐懼從徐珵齒縫中溢出:“山東民變了!”

“怎麽會民變?!”朱祁鎮心裏咯噔一下:“因為景泰之後的天順年間,‘我’沒有赈災?可這關正統年間什麽事!他們還沒遇到天災呢。”

徐珵心裏吐槽。

那你得知朱祁钰在你後面登基,還不是篡位,只是臨危受命,你現在不也把人囚禁南宮之中?

誰得知自己将來的禍事,會不想提前按滅下去。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只能說:“必是有人煽動,陛下,那些刁民本是泥水,不成氣候,定然是有人心懷叵測,在其中煽風點火,蓄意激起民變。”

“哼,那這些逆賊可是打量錯了。如今可沒有土木堡之變,我大明尚有數十萬軍隊可以調動,名将亦有不少。”

朱祁鎮肆無忌憚地調動十萬大軍前往山東平反,卻也很謹慎,讓英國公張輔這個七十五歲的老将領兵。

張輔歷仕四朝,仍盡心輔佐,哪怕是如今微有動蕩,他也絕不會擁兵造反——這是他爹留給他的財富之一。

待張輔帶兵前往山東後,沒幾日,朱祁鎮就得到消息——有軍隊嘩變!

朱祁鎮震驚到不自主站起了身:“張輔叛變了?”

“并非是英國公,而是九邊将士,言陛下寧可為王振立祠都不為戰死土木堡及抵抗瓦剌入侵的将士立祠,讓他們情何以堪,今日為王振立祠,他日是不是要為也先立廟,所以定要陛下拿個說法出來。”

“還有……”彙報的人微微停頓,接着說:“遼東軍隊有所亂象,被遼東都指揮佥使範廣暫時壓下,暫無傷亡。”

至于為什麽是暫時壓下,為什麽軍隊有亂連個傷亡也沒有,這其中需要細品的地方不少。

比如朱祁鎮就品出來了,這是範廣在鬧,要他朱祁鎮給個說法。

朱祁鎮臉色鐵青。

還能有什麽說法!他還想要什麽說法!他難道還想叛亂不成?他敢叛亂嗎?底下士兵會聽他的?

可朱祁鎮同時也清楚,範廣确實不敢叛亂,就連九邊那些士兵也不敢,他們嘩變不過是在鬧事。可放任一個對他心有怨氣的人當都指揮佥使而不去清除怨氣也不安全,他不需要叛亂,只需要在某些關鍵時刻按兵不動,或者拖一拖行軍時間就行了。

更讓朱祁鎮憤怒的是,範廣肯定是看他現在抽不出手——山東叛亂、九邊鬧事,才有膽子如此威脅他。

“等朕解決了九邊和山東,定……”

朱祁鎮沒把這話說完,只是吩咐:“京營還有多少人馬,撥七成與朕,朕要巡視九邊!”

哪怕是朱祁鎮的心腹,聽到朱祁鎮又打算帶着兵馬出去,都是心肝直顫,下意識升起抗拒的想法,想要忤逆他,斥責他,用盡一切手段把他留在朝中。

領兵一次,直接把如日中天的皇朝的骨頭打斷,誰敢讓他繼續領兵啊?

但朱祁鎮就和天幕裏出征瓦剌那次一樣,一意孤行,誰勸也不聽。

然後,不知怎麽的,他明明只是想要巡視九邊,鎮壓兵變,傳到外面之後,傳着傳着,就傳成了他想要雪恥,要帶領二十萬兵馬去攻打瓦剌。

再然後,大臣們就炸了。

阻止無果的情況下,他們索性豁出去,一同上書要求皇太後廢帝,立郕王朱祁钰為帝。

“這些亂臣賊子,他們是要行霍光之事麽!”

朱祁鎮勃然大怒。

說來可能離譜,但廢立皇帝之事,并非沒有先例——就是很少,遠者如霍光廢即将登基的海昏侯,近者孫太後廢景泰皇帝朱祁钰為郕王,而在未來,還有四鎮大将嚣張地四處聲稱:“天子乃我輩所立!”

皇權的威力來自于階級的追随,倘若得罪了所有階級,不管你的朝代體制有多優秀,都阻止不了皇帝被推翻/廢立。

而如果繼續讓朱祁鎮在位置上……

被帶去土木堡害死的五十多名重臣不同意。

居庸關外拒絕給朱祁鎮開門,天天憂心他秋後算賬的将士不同意(從天幕播放出來的未來看,他還真秋後算賬了)。

人在遼東當大帥,妻女被送瓦剌降人的範廣不同意。

和朱祁钰君臣相得,被奪門後清算的重臣們不同意。

山東百姓不同意。

京師百姓不同意。

也先率軍一路打到京城下,這一路被燒殺搶掠後家破人亡的百姓不同意。

估計就孫太後一個人同意。

但孫太後又不是呂雉重生,武曌在世,壓不住這局面。

當她聽說如今天下已是衆怒難任,蓄怨終洩之景後,明明身上沒有流血,卻有種失血過多的眩暈。

“太後!太後!!!”

身邊好像爆發了一片混亂,有人慌亂地在喊她,間接夾雜亂七八糟的聲音,更多是腳步聲匆匆忙忙,她想要訓斥,嘴巴卻無力張開,腦子最後一抹意識像是被蓋上紗布,一片迷蒙。

太後暈過去了。

幾名太監探頭探腦看了一會兒,偷偷摸摸跑掉,跑去南宮,去找朱祁钰:“郕王!莫要辜負了如此好時機啊!”

同時,也有一些收到消息的大臣聯系朱祁钰。

從龍之功,歷史上那些參與奪門之變的人想要,現在,他們也想要。

——自古以來,由性命垂危與追求利益結合起來的團隊,最是牢固。

很快,大明這個朝代便改了年號,由正統,改為景泰。山東百姓知道此事後,很快平息了憤怒,拿着新帝登基後賞賜的免稅福利,扛起鋤頭回家種田了。

而九邊将士搞懂現況後,狠松一口氣。

太好了,不用擔心被算不應叫門的賬了!

遼東那邊更是風平浪靜,仿佛兵亂從未發生過。

大臣們上完朝後,回家關上門,快快樂樂地倒着小酒。

不用擔心被迫随軍出征送命了!

至于朱祁鎮,大家都怕他這回再搞一個奪門之變,幾乎是以一種默認,佯裝不知的态度,讓他被一杯毒酒下肚,當作病逝。

聽聞,死之前他還在掙紮:“朕是皇帝!朕才是順應天命之人!”

然後,被兩三個太監按住,往嘴裏強灌毒酒。

而另一個世界的景泰朝,天幕結束之後,君臣開始議太上皇。

議出十大罪——

其一,不孝。

太皇太後欲殺王振,帝竟下跪求之!太皇太後退後一步,言此後不可令王振幹國事。然帝未聽從,此為不孝!

依律,當奪爵禁锢!

其二,誣告。

誣于謙等重臣為亂臣賊子,意欲謀反。

依律,凡誣告者,抵罪反坐!

其三,謀反。

帝曾助也先叩邊關重鎮之門,置國中百姓,國中君王于不顧。此為謀反!

依律,淩遲處死!

其四……

其五……

其六……

一直到其十。

由司禮監太監捧着诏書,在南宮外面念,念得朱祁鎮急促而尖銳地打斷:“你說什麽?朕一個皇帝,謀反?!”

司禮監太監微笑着回複:“彼時國中有君,爾仍以皇帝身份叫門,便算謀逆。”

朱祁鎮看着南宮門口一衆披甲帶刀的士兵,又回頭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宮人和妃嫔,發覺他們是指望不上了,遂冷笑:“朱祁钰如此,不懼千百年後的悠悠衆口?”

司禮監太監笑道:“千百年後,我主仍是聖君,而你,會在幽幽衆口中,流傳‘叫門天子’威名,永遭唾棄。”

“你!”朱祁鎮最恨人提他叫門之事,拳頭猛然捏緊。

司禮監太監:“你與我們陛下‘戾’字為谥號,我們陛下可不像你,會如此不分功過,你的谥號我們也想好了,便谥為‘堡’如何?土木堡之堡,以前沒有,單為你創造……”

朱祁鎮的心理防線倏然崩塌,一口血從喉中噴出,血腥氣彌漫空中。

他的身體晃了晃,砰然倒地,司禮監太監愕然,上前試探鼻息,發覺還有微弱氣流,大喜:“還好還好,還沒死!”

他激動地對甲士說:“快!趁熱拖去淩遲!說是淩遲處死就要淩遲處死!”

奄奄一息的朱祁鎮:“???”

這都不放過他?

畜生啊!!!

第40章 李隆基:“天幕!你快告訴祖母!我政變的不是她啊!!!”

“明日之後,要開始前三名了。”

始皇時期,趙高光是想到這事就心顫顫。

前五開始,陛下就把諸公子攏到身邊一同觀看天幕,明顯很重視這件事情。拿前五就已讓陛下如此不愉,若是拿前三,受罪的豈非是他們這些臣子?

——陛下之怒可不是誰都能受得起,他也絕不會只針對子孫,倘若吏治有問題,他便會整頓吏治,倘若臣子有異心,他就會往諸大臣喉嚨上來來回回纏數圈鎖鏈,好讓他任何子孫上位都能駕馭他們。

“希望不要有事太讓陛下生氣吧……”

趙高揮鞭,開始為始皇駕車,一抖缰繩,動作堪稱輕柔,生怕驚擾到身後車廂。

車內裏坐着大秦的帝王,他們要出發去鹹陽之外一座溫泉宮。風拂起簾幔,始皇跽坐在案後,拇指撐住額頭,阖眼小憩。

……

唐朝,天寶元年。

“快第三了啊,也不知接下來是哪個皇朝,居然有幸排到前三。”

趙構那種才第五!朱祁鎮那種才第四!前三到底是何等人中龍鳳?!

李隆基不得不承認,看完第五,他都覺得六到十的敗家不值一提,看完第四,他竟然能對趙構都不屑一顧!

趙構算什麽!不就是殺忠臣嗎,不就是只想保命求和嗎,至少他做事能看出章法啊,李隆基實在分析不出來朱祁鎮在想什麽,禦駕親征當玩兒,殺于謙當玩兒,不救災也當玩兒,嘿,他就是玩兒!

“第五殺忠臣,敗一半國土,第四清君側是一把好手,直接把王朝從青壯年變得傷痕累累,一步三喘,第三又是什麽?這王朝……還能怎麽敗?”

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

……

隋朝,大業年間。

楊廣坐于龍舟之上,縱目這運河,水波粼粼,若白匹練。

身後有玉片鳴鈴,是皇後掀起玉簾,巧笑而問:“陛下凝目,是在思何?”

楊廣俯身,扯下船身上懸挂的綢緞,此綢薄透,入手冰涼,就被他任意披在船身上,點綴大船。

“不知朕此鲛绡,和江水比,哪個更透亮。”語畢,他大笑着将手中價值萬金的綢緞往河水中抛去,江水如浪卷,撲沒布料。日光斜斜入水,一串泡泡痕跡湧上,鲛绡下沉,緩緩鋪落在江底泥沙中,一截白骨上。

太陽從上往下看,帝王游幸江都的龍舟,一眼過去,船隊望不到盡頭。每一艘大船之上,都鋪滿彩綢。

船上宮人來來往往,那一碟碟美食盛給貴人,又不動幾筷子被撤下。撤下的食物自然不可能給下人吃,喂狗喂豬都不行,每次船停後,都會有仆役将這些美食端下船,埋進土裏。

他們離開之後,便會有不少民衆沖出來互相毆打,搶着挖土,從裏面挖出沒吃幾口的食物,土都來不及撲去就往嘴裏塞。

楊廣在龍舟上,自然是看不到這些,他只能看到天幕,并且把蜜瓜連帶缥碧雕盤一并拿在手中,一片片吃着薄瓜。

“真希望明日快些到來,朕這些天看天幕可比看歌舞快活,這些敗家子真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日,天幕準時到來。

對于很多人來說,只要不是涉及自己所在朝代,看天幕就是看“人間有哪些奇葩”,太好玩兒了,看完後,平時和領裏唠嗑都有話題。就算是同一個朝代,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就行。

但對于一些心懷國家的人而言,每天都對着天幕上三炷香:“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是我們這個朝代啊。”

【三。】

天幕只發出來一個序號,随後又輕飄飄地來一句——

【脾氣爆裂者,備好藥材,備好醫師,三人以上,防止醫師先出事。】

愚人還不明所以,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莫名心慌。

前三……到底是何等“人才”?竟然要天幕來提醒?

天幕大發慈悲——

【尤其唐人。】

“!!!”

唐朝人差點當場裂幵。

第三名,是唐朝皇帝?

安史之亂後的人立刻想到那個男人,目眦欲裂:“他居然才第三?”

安史之亂前的人:“……”

他們完全想不出來有誰,不死心地問一句天幕:“真的不是說錯了嗎?”

天幕沒有回答。

李隆基手指上的玉扳指不斷與桌案碰撞出“篤篤”聲:“難道……天幕是指天皇大帝?”

——天皇大帝就是唐高宗李治的谥號,一般簡稱天皇。

李隆基臉上的迷惘一點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必然是天皇了,若非伯伯驅武扶李,只怕大唐亦是二世而亡,若是從此等方向看,排第三亦正常。”

什麽?其實是不止二世?有一世是武德年?還有兩世是嗣聖(唐中宗即位)、文明(唐睿宗即位)兩個年號?

反正李隆基是沒想起來。

——尤其是嗣聖、文明,被他那祖母一年廢立兩個皇帝,都不能說是過完一世。

李隆基啧啧兩聲:“聽聞太宗陛下性情剛烈,希望天幕一定要放出來伯伯挽救李唐的場面,千萬別把太宗陛下氣出好歹來。”

天幕靜等一刻鐘,随後才繼續畫面——

【三,唐玄宗李隆基。】

【——一個,無論喜歡他的人還是厭惡他的人,都希望他早死的男人。】

前三果然有牌面,居然還有判詞。

但是這個判詞……

李隆基本人臉頰蒼白,不敢相信:“我?怎麽會是我?”

還有,什麽叫盼着我早死?我有那麽人憎狗嫌嗎?

他驟然站起來,把自己身形拉成緊繃直線。

“我不信,我要看看,我是怎麽敗家的!”

……

武周。

“來人,去将三郎叫來,朕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敗家的。”

女皇武曌滿臉揶揄:“婉兒,恐怕這小子此刻早已驚恐莫名了。”

上官婉兒輕輕一笑,并未多言。

不久,一少年郎走進來,本能地在外人面前保持形象,并未流露驚惶:“見過陛下。”

“三郎到這邊坐。”武曌指了一個離她近的位置,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她的一線表情。

李隆基低着頭走過去,盡力表現自己的恭敬,表明絕無還唐之心。

【李隆基,可以算是李唐第六位皇帝,其發動政變,接受禪位,取得了國家統治權。】

小少年李隆基撲通一聲跪下去:“祖母!孫兒不敢!”

雖然他對武家人說過“吾家朝堂,幹汝何事”,但那是七歲時所說,旁人——包括他祖母也只會覺得他有傲氣,而不會覺得他心懷不軌,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是天幕在認證。

……

另一個世界,天寶元年的李隆基突然想起……這天幕好似是所有朝代都能看到的?

“天幕!你快告訴祖母!我政變的不是她啊!!!”

——撕心裂肺。

……

李世民倒不撕心裂肺。

“第三?”

李世民甚至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暴怒——之前他在想,如果他們李唐家出了這樣一個敗家子,他肯定要氣到暈過去。

但現在,他只是……憂郁。

小唐童神情恍惚。腦子裏一時閃過“第三”的名次,一時閃過第四第五名裏國家危難時,畫面中山河破碎,道路溝壑裏填滿屍體,人們易子而食。

如果是其他人,不一定能感同身受,但李世民親身經歷過大業年間和隋朝末年……若讓他形容,這兩個時間段都如磨盤,百姓是裏面的粟米,被碾碎骨頭,壓出血肉,身體一絲一毫都不曾浪費,填進苛政與亂世中。

光是想到這個,李世民就忍不住眼圈紅紅,眼淚稀裏嘩啦流下,比陰雲下雨還密集。

——他就是那種感情一上來就容易哭的體質,年少時會因為要離開父親獨自出門而恸哭不止,熟悉的人病重他更是痛哭流涕,前段時間他吃個瓜想到死去的杜如晦,想到他吃不了這麽甜的瓜了,又怆然淚下。

貞觀大臣們對自家陛下愛哭這個性子也很了解。

但了解歸了解,每次看到陛下哭,他們都揪心得不行。

連忙把人團團圍住。

房玄齡遞手帕:“陛下,大悲傷身!為國保重身體啊!大唐不能沒有陛下。你若是出事,說不定這個李隆基就要提前上位了。”

魏征讓宮人拿來水,遞上去:“陛下喝水,莫哭了,你是堯舜之君,怎能做小兒态。”

尉遲敬德大聲道:“陛下!說不定天幕會允許我們過去呢!過去之後俺替你把那個李隆基吊起來打!”

程咬金猛點頭:“對!吊起來打!”

尉遲敬德:“有需要,俺還可以一刀剁了他!”

程咬金:“對!一刀剁——什麽?!”

程咬金震驚地看着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理直氣壯。

他才不怕,皇帝砍了又怎麽樣,如果陛下當年需要,玄武門他能一身血帶人去威脅太上皇,他也能為了陛下一刀把太上皇殺了——不用陛下背弑父的惡,一切都是他尉遲敬德自作主張!

李世民擦擦眼淚,抿了一口水,卻還是哽咽:“諸卿,自貞觀初到如今,短短十五年,我總共經歷了十四個災年,除卻貞觀五年外,竟無一年無災。往往上一個災情還沒有過去,下一個災情就趕上來了。百姓人家,如何能承受這種傷痛——混亂、危險、饑餓,于大部分人而言,皆是常态。”

“雖說我等盡力穩住局勢,使米價一直維持在每石三四十錢,到如今更是降到每石二十錢,天下大安。可我曾經看到過蝗災時,拼命撲向蝗群,一身血倒出來的農人;我看到過隋時,光着身子拖拽龍舟,肩膀血肉模糊的纖夫,他們像螞蟻一樣慢慢爬行,倘若有大風,走十步就要退九步——而隋帝就在龍舟上開宴,龍肝鳳髓只食一口,多的往地裏埋。”

“如今歲月雖流,卻易觸景傷情,我……我僅是看到這‘第三’的排名,便禁不住恸哭。是朕沒能克制住啊……”

【其上位後,一手将唐這個朝代擡向巅峰。只觀當朝詩人所做之詩,便可窺出一二——】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廪俱豐實。”】

【随着此詩娓娓道來,畫面中浮現出盛世之景。】

【各州各縣倉庫中堆滿了粟米和布帛,哪怕是荒蕪的河西、隴右地區,也十分富饒,如同江南魚米之鄉。】

【開元十三年,西京長安、東都洛陽米價一鬥米才十三錢。】

【到開元二十五年,朝廷甚至擔心米價太低會不會傷到農人,讓他們來年無錢買種播種。】

李世民看到這些畫面,下意識為之露出笑容。

“盛世之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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