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如我們當一晚情侶
“麻煩再給我一些冰塊。”顧琅從七點半坐到九點五十,坐到自己去續了三杯冰塊。
杯上的小水珠沁到指尖,他懷疑冰可樂也許不遵循熱力學第二定律,否則為什麽融化得這麽快。
年輕的女服務生指指牆上的時鐘,好言相勸:“同學,冰塊吃多了對胃不好。再說,還有十分鐘就打烊了。”
顧琅心頭五味雜陳,打開手機,想給柏越光師兄打個電話,想問一問為什麽。
為什麽約人的是他,放鴿子的也是他。
手指還沒能按上鍵盤,頭頂的燈歘地滅了,周遭變暗。
服務生站在開關旁微笑:“同學,真的要打烊了。”
交大肯德基裏的服務生,大多是來兼職的本校學生,服務生見這個等了兩個多小時的同學衣着幹淨清爽,頭發也像是特意捯饬過的,此刻正彳亍地望着門外,猜到了七八分。
她會意地問:“等女朋友?”
顧琅不語,算是認同。
“不會來啦!”她道,“學校女生宿舍十點封寝。”
“是博士師兄!”被戳到痛處,顧琅着急辯解,“今年畢業的師兄。”
說給服務生聽,也說給自己聽。
“今天是畢業生搬寝的最後一天,”服務生關了隆隆作響的制冰機,“那就更不會來啦!”
室內一片寂靜,顧琅握着可樂杯,癱回座位。
直到此刻,他才接受冰塊在可樂中徹底融化的事實。
“要不要來點兒?”服務生從點單臺走出,手上拿着什麽東西。
她善解人意地遞給顧琅:“店裏做新品莫吉托用的,不能過夜,浪費了怪可惜的;你喝這個,說不定心裏能好受一些。”
顧琅低頭,一對通紅的眼圈鎖定在服務生手中,看見是瓶朗姆酒,剩了大半。
他贊同服務生的話,但明天早上有黑客松比賽,自己也從來沒喝過度數如此高的洋酒,手指在酒标上反複摩挲。
那裏寫着【40% alc/vol】。
服務生似是知道他的擔憂:“兌可樂喝,淺喝幾口,沒事兒的。”
話還沒說完,顧琅就在快喝完的可樂杯中倒滿朗姆。
一口悶。
在實驗室幹活時,顧琅經常看到數據跑不順、論文寫不動的師兄們勾肩搭背去外面喝酒,醉成一灘形變的爛泥,再偷摸兒回實驗室集體開魔獸世界。
他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煩惱,都會在未來變成必須獨自品嘗的乙醇。
和顧琅預想的烈酒不同,朗姆味道甜潤,像一桶蜂蜜潑進了他的眼睛。
天花板在旋轉,夜空頃刻豔麗起來,倒映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
河裏的星星是焦糖色,像他濃稠的相思;波浪如粉色氣泡倏然飄遠,如他無疾的暗戀。
“別走。”顧琅笑嘻嘻的。
粉色波浪忽然停滞,回頭的瞬間,變成了一張模糊的臉。
柏越光師兄!
顧琅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在虛空中伸手想要撫摸什麽:“師兄別走!”
那張模糊的臉啓唇問他:“你是……顧琅?”
顧琅眼皮發沉,極力克制住想要栽倒在河裏的趨勢,點頭。
對面的嘴唇一張一合:“顧琅,像什麽樣子?”
撲通!
顧琅聽到自己落水的聲音。
奇怪,河流是暖的,水從四面八方擁着自己,像一個輕盈雲朵,像一個柔軟懷抱。
“師兄,不如我們……”顧琅眸子亮晶晶的,陷在雲裏,“當一晚情侶。”
準确來說,是一夜加大半個白天。
再度睜眼時,顧琅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酒店大床房。
枕被雪白,籠着他絲縷不挂、遍布紅痕的身軀。
顧琅分不清腦袋、大腿和喉嚨哪個更疼一些,昨夜好像動了太久,也哼了太久,他的嗓子完全啞了。
在突突的心跳聲,他猛然想起昨天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晚情侶”。
失身大錯已然鑄成,顧琅不願也不敢去想,畢竟人無法改變過去。
他記得今天還有黑客松比賽,想來隊友還在等着自己,便翻身下床。
動作之間,他借着陽光,看到了牆上的時鐘,五點。
陽光從西邊射來。
黑客松已經開始三個小時了。
顧琅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刻的心情。
原來人不僅無法改變過去。
還可以搞砸未來。
單珅離開時沒有關門,一陣風溜過,門吱呀開了。
隔壁也是和他一樣的參賽教室,顧琅怕打擾他人,拽回游離到四年前的思緒,準備去關門。
他看着門上的【孤狼】二字,不禁啞然失笑。
“一晚情侶”事件發生之後,顧琅心頭萦着難以啓齒的羞恥。
這種感覺不致命,但時不時就刺撓一下,刷個存在感。
正因此,即使柏越光師兄之後又給他發了幾條短信,他也看都沒看就統統删除,之後更是單方面和柏師兄切斷了聯系。
恥感總要有個出口——此後顧琅性情大變、封心鎖愛,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
他順利直博不說,更是在研究生期間就拿了個青年基金項目,以一作身份發了幾篇SCI二區論文,正式踏入“大神”門檻。
學院師弟師妹對顧琅佩服得五體投地,漸漸地,“琅神”、“孤狼”、“寡王”名號紛至沓來。學校老師在給本科生上課時,也愛拿顧琅舉例子,道是大家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以寡王為學習榜樣,争取一路碩博。
寡王一路碩博——可只有顧琅一個人知道,這背後的代價究竟是什麽。
“碼雲杯·黑客馬拉松正式開始。”
比賽正式開始,教室裏的電視中也傳來宣傳片的聲音。
宣傳片自然要潑點雞湯,畫面中浮現出單珅的身影。
他身着白襯衫,面對鏡頭眼神清澈:“同學們,你們參加黑客松的初心是什麽?”
明明是提前錄制好的視頻,顧琅卻覺得,單珅根本就是在針對自己。
當然是一雪前恥啊!
四年前黑客松的意外缺席,成了他一直以來的心病。
不,現在已經不止是前恥了。
如果這次黑客松沒能得獎,他的外號,可能還會多一個“我瞎”。
顧琅苦笑,這把是什麽高端局。
不能贏,就只能死。
把【我瞎】兩個大字挂在主頁上的,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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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你小子,怎麽回事嗓子都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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