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村口的茶僚,老梁早就将攤子擺好了,等着男人們下晌經過的時候渴了累了喝上一口酒水茶水的,有些人早做完了活兒,便在一旁的亭子裏賭上了錢,老梁攤子沒人的時候也會蹲在這裏看着人家賭錢,這時候還早着,賭錢的還沒來,老梁便坐在自己攤子那裏。
珊瑚舉着刀走到攤位前的時候,老梁正好舉着蒲扇拍蒼蠅,眯着的細眼一下便看到珊瑚手裏舉着的家夥,吓得舉着蒲扇的手一下便僵在半空中,待見着珊瑚身後的雙福,才趕緊往他身旁靠了靠。雙福下地回來又是也會上他這裏喝口茶水什麽的,倒也算熟稔,這時聽他在身後細聲問珊瑚是咋回事,其實雙福也不知道珊瑚要幹啥,可總不能告訴他珊瑚是來這裏砍人的吧!便随意安慰了幾句,同珊瑚一起坐在了一邊的桌旁,招呼老梁來壺茶。
老梁趕緊沖了壺茶,看着放在桌上的刀子,又多放了點茶葉,送過去将茶放在了桌上,偷偷一瞄,那姑娘一臉的煞氣,老梁一個哆嗦,趕緊退開了來,這丫頭,不是老洪家的嗎?之前農忙還見過她去田裏送飯,那時只記得那姑娘白得不像這海邊長大的,文文靜靜的樣子,咋今兒忽然這樣…跟個夜叉似的?
湊近了跟着她們來的人,老梁問着:“這咋回事兒?”
“不知道,不過你看洪家丫頭的臉色和那刀子,肯定有事兒!”答話的是二黑的妗子,剛才正在榕樹下的井邊打水呢,見着珊瑚殺氣騰騰的樣子也不打水了,桶子往井邊一扔便趕緊跟了上來,這時候答着老梁的話,一張嘴撅着歪得,夠挂個油瓶子。
老梁聞言斜了她一眼,這不廢話麽!
身後又有人問起了,“這不是雙福麽?咋的這事兒跟雙福也有關系?”
此話一出,接着便又是一陣竊竊私語了起來。
珊瑚背着衆人坐在棚子裏,這麽等了一陣,心裏倒是冷靜了下來不少,看着手邊的刀,珊瑚暗暗嘆了口氣,好在那賴麻子剛才沒在這兒,不然她都不知道剛剛自己會做出點什麽事兒來。
雙福本就被後頭的人說得後背刺刺的,這時候看着珊瑚一雙眼盯着那刀,心裏更是毛毛的,咽了口口水定定心神,開口小心道:“珊瑚啊,要不咱把這個先收起來?這放在外頭這麽多人呢,也不好看……”呸!現在誰管你好看不好看了!雙福才說完這話就想狠狠給自己一大耳刮子,說的這都什麽話!!
珊瑚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緊緊抿了抿唇,點點頭。
雙福見狀,趕緊把桌上的刀拿了過來,招呼着老梁拿了條抹布,老梁一時也不知上哪裏找,連忙将肩上那條已經有些發黑沾油的布遞了過來,雙福生怕珊瑚反悔似的,手裏緊緊攥着刀把,接過老梁的布就趕忙包上,收好了別在後腰的腰帶上,等做好了這一切,雙福才将提了一早晨的一口氣松了下來。
後頭圍觀的人還是在竊竊私語,等了這麽久也沒等到什麽其他的人來,他們卻也半點沒有散場的意思,都想知道到底是啥人咋地得罪了洪家大丫頭,惹得這姑娘拿了把菜刀直往這頭來,誰都不願意錯過了這場好戲,是以衆人圍觀的圍觀,有的站累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讓老梁上了壺茶,極有耐心地等着看好戲。
一時間茶僚內外坐得滿滿當當的人,一旁的亭子也被這看熱鬧的人坐了個遍,邊等着還邊猜測着待會子洪家大丫頭會咋砍人。
“這是咋的啦?咋這熱鬧的?”一個禿了半頭的瘦弱男人一臉興致地往酒僚擠了進來,明顯是來看熱鬧的。
“有人要砍人了,大家都來瞧熱鬧的。”有人回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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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雖說聽得不明所以,卻是極有興趣地在一旁坐下了來,也跟着大家一起等着看熱鬧。
這頭才坐下,那邊便又來了兩人,看着衣裳也不像是下田的,有眼尖兒的認出是誰的,見他二人走近了,連忙打着招呼讓了位子,當然也不免是一番打聽今兒這看着有些不同的情形,那讓位的也是饒有興致地同他們講了一番。
“俊笙身子不好,要不還是別瞧了,待會子見了血可是不好。”那讓座的人很是殷勤,早是惹得不少人的注意,暗地裏都說着這謝老三不厚道,一見着有那麽點銀錢的就上趕着拍馬屁去了。
珊瑚本也不理會這些人說些啥,可是這謝老三剛剛叫了誰?
握着拳頭的手有些抖,僵着身子回頭一看,一身藍布衣衫,一張蒼白的臉沒有半點血色,羸弱的身板也是半點沒變……
杜俊笙!
居然見着了杜俊笙!
珊瑚渾身一顫,一雙眼睜大得眼角幾乎要爆裂開來——這個前世自己信之任之,敬之重之,伺候了整整四年最後卻放任自己受人誣陷含冤而死的男人,竟然在這樣的場合,就這麽毫無預料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回來這麽久,說白了,珊瑚是真的從未想過會再見面,不對,應該說珊瑚幾乎将這人遠遠抛在了腦後,完全沒想起過他,而此時再見面,确确實實是意料之外了。
只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想他作甚?只要這輩子與他再無瓜葛,那便是此生最大之幸了!
珊瑚想通了這一點,慢慢收回了驚訝的目光,留下個極是不屑的眼角便轉回了頭,卻不知那頭杜俊笙剛好往這邊瞧了過來,被她這一眼看得那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雙福覺出珊瑚有些不對,順着她的眼光望去,一眼便瞟到了坐在一旁探着頭往外頭望的賴麻子!
“珊瑚,”雙福掂量了一番,這事兒不解決,是沒完沒了的,開口道:“那頭坐的就是賴麻子。”
珊瑚這時心頭正煩着,聞言卻是眼睛一亮,站起來便往雙福指的方向看去。
“哪個?”珊瑚一雙大眼急急搜尋着,雙福也懶得繞彎子,直接站起來往酒僚門口走了去,珊瑚趕緊跟在身後。
他兩這一動卻是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都是來瞧熱鬧的,這會子好容易有了動靜哪裏有不趕緊看的道理!
只見雙福走到方才才進來的那禿了半頭的瘦弱男人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就是賴麻子?”
那人一愣,點了點頭。
還沒等珊瑚反應過來,雙福卻是一拳頭就賞了去,賴麻子毫無準備的,一整個人從條凳上整個往後翻了下去。
“啊!”衆人見狀叫了出聲,沒料到原來這大動靜的,竟然是要找這賴麻子!
賴麻子被這一拳頭揍得暈頭轉向的,全然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在地上好是一滾,稍稍回神便立馬站了起來。卻不料雙福半點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賴麻子才堪堪站穩,便又是一個大拳頭送了過去。
“啊呀!”衆人又是一聲驚呼。
這回一拳頭正好落在賴麻子的鼻子上,不受控制的,鼻子下紅紅的兩道血便那麽急急地流了下來。
“雙福哥!”珊瑚這時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抱住了雙福又揮起大拳頭的壯臂,道:“快停下!”
“你你…你做啥!”這頭賴麻子見他又擡了手,吓得連連後退,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叫了起來:“殺人吶!這裏殺人啦!”
“入你娘的還敢鬼叫!沒吃夠拳頭是吧!”雙福本被珊瑚勸放下的拳頭又舉了起來,大叫着威脅了起來。
這一舉拳頭,吓得賴麻子趕緊往一旁圍觀的人群靠了去,一邊還不忘失聲大喊道:“你們看你們看,這人要殺了我!”
由于大家大都是知道這賴麻子的,倒也沒多少人為這老無賴開口說話,倒是剩下幾個年輕的,不知道這是個什麽人,幫着他對雙福喊道:“你咋一上來就打人吶!還講不講理了!”
珊瑚見狀,拉住了還要上前理論的雙福,道:“雙福哥,這不幹你的事兒,你讓我自己來。”
“可是…”雙福聞言卻是趕緊伸手按住後腰挂着的拿把菜刀,方才自己這樣,為的就是能先讓珊瑚先消了口氣,待會子氣消了才不會做出些什麽傻事來,可他卻忘了這裏還有人看着呢,這麽一來,豈不是在衆人面前就先落了理?
珊瑚搖搖頭,很是堅持,雙福看看周圍的人,知道是自己欠思考了,只好安靜站在原處不再多做動靜了。
上前了幾步,珊瑚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盡可能平靜下來,對着賴麻子道:“聽說我爹欠了你銀子和谷子?”
賴麻子聞言一愣,一旁人見他不明所以,開口提醒道:“這是老洪頭家的大丫頭。”
賴麻子聞言,看着對面這個白皙得不似種地下海人的丫頭,卻是很難将她與那黑炭似的老洪頭聯系起來,長長地“哦——”了一聲,用手背一抹已經漸漸止了血的鼻子,輕佻地一笑,道:“是啊!你爹欠了我二兩銀子和十擔谷子,我可是有欠條的…怪不得我說不見老洪頭呢,是沒錢還了,要叫你來替他還債來的?”
說着還靠近了來,那身上一股子臭味和臉上還留着的血印子讓珊瑚不禁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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