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篤篤”敲了兩聲,呆子便将珊瑚拉開來護在身後。

等了半晌,珊瑚都忍不住要上前再敲門時,門那頭才傳來響動。

又再等了片刻,門後邊悉悉索索的響動,呆子目光一閃,反倒是讓了讓,退到珊瑚身旁。

開門的是個老婦,顫顫巍巍的拄着拐杖,一問才知,香蘭夫婦倆一早就去了楊沙村,翠蘭也已經回了娘家去了。珊瑚一急,問珍珠上哪兒去了,那老婦只道是跟着香蘭走了。

珊瑚這下心裏卻是放了下來,本就不想跟那幾個不講理的見面,這會兒正好,免了尴尬。

将家裏零零碎碎需要的東西都買了一些,不小的背簍裝得死沉,珊瑚撐了撐肩,暫時緩和一下肩上的酸軟,哪知這才一撐,肩上便是一輕,呆子一手将背簍拎了起來,幫珊瑚脫下背上了自己的肩,那樣子倒是輕松。

珊瑚側頭一笑,問:“你為啥待我這麽好?”

呆子大約沒料到珊瑚會這麽問,臉上竟出現了些可疑的紅暈,邁開長腿便走了起來。珊瑚這下也是忽然想起的,就這麽問了出來,也沒打算呆子能回答,快步跟上去,還想着呆子那紅臉,只低着頭偷偷笑,也不開口了。

路過筆墨攤子的時候,兩人倒是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買了厚厚的一疊紙張,呆子還另多挑了支筆,還了銀子便往外走了。

珊瑚正拿着新筆,手指撥弄着筆上有些硬刺的毛,心裏的激動不言而喻地,全表現在臉上了,盈盈笑臉卻在擡頭的一瞬間僵了下來。

呆子見她模樣,順着珊瑚眼神望去,崔春英正在不遠處前頭,跟珊瑚正好打了照面,而在她身前不遠處,正是租了珊瑚地的杜俊笙。

看樣子兩人似是有什麽争執,杜俊笙正側着身陰沉着一張臉,并沒有發現珊瑚就在附近。

只見崔春英眼神一晃,二話不說抓住杜俊笙的手,杜俊笙本還掙紮着,只見崔春英靠近了低聲說了幾句話,便轉身走了。杜俊笙看着有些煩躁的模樣,憋着口氣臉色更是陰沉,卻也沒有再多鬧別扭,停了一會兒也跟在崔春英身後走了。

珊瑚這時卻是想起了方才謝老三說的話,珊瑚剛才左思右想,翠蘭香蘭能辱她與雙福有事兒,背後必定還是先有人說三道四的,不然雙福成親了這麽久,這流言卻等到這時候才蹿出來,不像是翠蘭的行事風格,這事兒能出,八成兒是先聽了風言風語!

前兒香蘭跟二黑妗子去家裏鬧事兒,珊瑚心裏就覺得奇怪了,香蘭來村兒裏時間不長,跟村兒裏人是沒幾個認識的;二黑妗子又是個勢利的,向來跟翠蘭也沒什麽好相談的,怎的平白無故的這兩人能湊到一塊兒去?說道湊堆,珊瑚也想起那回跟雙福在坡上遇到崔春英跟二黑妗子,兩人見着自己跟雙福時的眼神,說的那話……

珊瑚不傻,這事兒能鬧起來,跟崔春英肯定是脫不了幹系的!剛才謝老三說了,珊瑚家那塊地本是要給崔春英的,所以才一直空着,也不知道杜俊笙怎麽想的,竟将那幾塊地給她拿了下來,也難怪她要伺機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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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二黑妗子的态度轉變得未免也太快了些,昨兒見着面,她還熱着張臉貼上來,珊瑚自然是不理會她,她竟也不介意,那張笑臉就沒垮下來過……

要說二黑妗子幫着崔春英,珊瑚是理解的,謝老三這夫妻倆,可是村兒裏出了名的勢利眼,二黑妗子為了攀上杜家,跟崔春英一口出氣是有的,可這會子卻忽然轉了臉,要跟自己套近乎,這是什麽道理?若說是讓謝老三給打怕了,那謝老三偏幫自己,這又是怎麽回事?

珊瑚心裏疑惑,也是氣惱,這一路也沒再開口,呆子見她臉色陰着,閉口不言不語,不禁臉色微變,腳下的步伐又急又快,再不等珊瑚。待到珊瑚回過神來,呆子已經走出去好遠,在後頭叫了兩聲都不見他回頭,心裏暗自嘀咕着這又是怎麽了,只是嘀咕歸嘀咕,還是快步追了上去。

跟着牛車回到楊沙村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呆子拿下背簍背上,走在前面便回家了,珊瑚這時候心裏還琢磨着崔春英那事兒,也只當呆子又不樂意搭理人了,等他願意搭理自己了再說。

回到家時,珊瑚爹娘已經吃過了,廚房裏留着餅子湯,見珊瑚回來,珊瑚娘趕緊上廚房去,添了把柴禾熱湯。

“我聽說香蘭來村兒裏了?”珊瑚放下東西就跑進廚房,挨着珊瑚娘低聲問,“珍珠回來了?”

珊瑚娘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作孽啊!也不知道是着了啥歪魔邪道,回來了一句話不說,吃了飯就往屋裏躲,你爹都不問她了,差點兒就動手了!”

珊瑚安靜聽着,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過了一陣兒又聽珊瑚娘道:“香蘭去你二叔哪兒鬧了一場,又是要公道又是要找人評理的,說白了不就是想要錢麽?”

“二叔給她了?”

“沒有,她一進門就大吵大鬧,你二叔心裏疙瘩着,但是她男人也來了,你二叔也不好罵人,後來還是她男人聽不下去把她給拉走了,錢沒要到,臉是丢光了。”珊瑚娘說着,還不忘掀起鍋蓋,拿起木勺子在湯裏攪幾下。

珊瑚娘進家門進得早,二叔對這長嫂也還算敬重,只是天生性子軟,又娶了個兇悍媳婦兒,成天吆三喝四的,又老跟珊瑚娘鬧別扭,後來又分了家,久而久之也少了聯系,這下子終于是将翠蘭給休了,這幾天倒是挺勤着往珊瑚家走的,珊瑚娘見他這樣,也覺得可憐,有時候他孩子看不過來,還是珊瑚娘幫忙帶着,俨然已經那他當自家人看了。

“她男人,不就是那去當兵的?”珊瑚想起之前劉寡婦說的,之前又說要回來了,想必就是了。

“你咋知道?”

“隔壁劉嬸子說的,她們不是一個村兒的麽?”

“嗯,”珊瑚娘點點頭,“要回去的時候還來你劉嬸子這兒,也不知道說啥了,我看他們走的時候你劉嬸子那臉就跟抹了炭似的……好了,去叫呆子吃飯吧。”

珊瑚娘說着,盛了大碗湯出來,放在竈臺上。

珊瑚點點頭,心思着,本劉寡婦心裏就不怎麽待見香蘭了,這下氣頭上,也不知道說啥了。

坐了一天馬車,又走了一天的路,珊瑚渾身是累得手指頭都懶得擡起來,見着珍珠一臉怨憤防備地坐在屋裏,心中厭煩卻也只能視若無睹,頭剛沾着枕頭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太累了,還是因為心裏裝着事兒,珊瑚做了整整一夜的夢,夢裏亂七八糟的,前世今生的人有沒有發生過的事兒,全都攙和在一起,攪得珊瑚思緒混亂,醒來的時候又是頭痛又是渾身酸軟,動都動不了。

天該是已經大亮了,窗戶射進來的光刺得珊瑚不敢大掙開眼,微一側頭,發現珍珠也已經不在房裏了,睜眼看着屋頂,灰瓦片片,有序地疊着。

珊瑚此時心裏有些亂,昨晚的夢其實大半是不記得的,但是醒來前的那一會兒,卻是深深地印在腦海中揮也揮不去……

前幾日去隔壁村的蘇神婆那兒,本是陪着王氏去問問舅舅王都的事兒,哪兒知道蘇神婆一見是珊瑚,二話不說便将她拉進屋裏,說是問她從上回醒過來後有沒有什麽異樣。珊瑚知道她問的是重生以來的事,心裏不禁有些疑惑,看她時她竟一副萬事了然于胸的模樣,只告訴珊瑚不用着急,天機不可洩露,她不會随處亂說的。

“得善報善,得兇報惡,只是凡事自有天道,好事躲不開,禍事逃不掉。”蘇神婆說完這句,還神神秘秘地告訴珊瑚,“過幾天會有人去家裏提親,什麽樣的路,就靠你自己選了!”

趙伯君一身紅衣站在自家門口笑着對自己道:“我是來娶你過門的。”那場景映在眼前,一閉上眼就看到了,珊瑚一個翻身,将半張臉埋進被子裏。

怎麽會是趙伯君!!

珊瑚一整日都有些精神恍惚,蘇神婆的話,趙伯君的那一襲紅衣,輪番着在珊瑚腦海中盤旋,擾得珊瑚連端個水都端不穩,手腕一軟水就這麽潑了滿院子。

無奈地嘆了口氣,想盛點冷水來洗把臉清醒清醒,居然還給打翻了!

收拾了地上一灘水,珊瑚拎起木盆往放回水缸邊,這才準備轉身進屋,卻聽得不高的土牆那頭傳來嗚嗚嗚的哭聲,把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珊瑚吓了一大跳。

珊瑚站在牆角聽了一會兒,那聲音斷斷續續時高時低,珊瑚聽得有些肝顫,輕手輕腳地走進呆子那草棚。呆子今天沒上山,這會子正坐在窗前不知道寫些什麽東西。

“呆子,”珊瑚走過去,叫了一聲沒有回應,又叫了兩聲,伸手推了推呆子,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耳朵也直豎着,“你聽沒聽到啥動靜?”

呆子手上頓了頓,隔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珊瑚接着低聲道:“好像是隔壁的,但是聲音不咋像劉嬸子……”

呆子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只覺得無聊至極,心中不覺煩躁。

“你跟我出去瞧瞧?”珊瑚這會子心思還在那時有時無的哭聲上,壓根兒沒注意到這邊呆子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見他沒反應忍不住又推了推他。

“沒空。”

“嗯?”珊瑚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啥?”

“我沒空。”呆子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

珊瑚走到院兒裏還沒明白過來,呆子這是……趕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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