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個小甜餅

林業熙的車緩緩停在了一處公寓前，白子昂嗷嗷叫着：“你家真好看！”

林教官挑了下眉，邊停車熄火邊問：“好看不如多住幾天。”

小白癟嘴，硬邦邦地改口：“我說……你家真醜。”

林業熙笑了笑，從駕駛室出去後将白子昂從副駕駛上撈出來：“我哥出去開會了，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都這麽晚了，吃完飯正好住下來吧，客房我前天就叫人打掃完了。”

“住客房啊……”小白嘟嘟囔囔着重複了一遍，“我給你說，客房不太衛生，好多客人來了都住客房，客房就跟酒店房間似的，細菌多，我體質不太好，容易染上這樣那樣的病……不過你都給我安排好了，又不能不住……你說對吧？”

嘟囔完一大串話，小白掀起眼皮瞅着林業熙，就見後者臉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由撓了撓頭：“我沒說你家客房不好啊……你別那樣看我。”

林業熙把笑意忍下去，帶着小白走進了公寓。公寓十分整潔，一看就知道是仔細打理過的，兩間卧室，還有一個幹淨敞亮的客廳和一個小院，布置得十分精致，就是沒大有生活氣息。

小白心直口快：“平時只有你一個人住吧？”

林業熙沉默了一下，輕聲說：“前幾天和別人一起住來着。”

他看的很清楚，這話一出口，白子昂垂在身側的手指觸電般抽搐了一下，随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斜睨他：“喲，說來聽聽，都幹什麽了？”

“那人喝醉了，我只能帶他回來。”林業熙目不轉睛地看着白子昂，緩慢地說，“結果那小孩在我家裏撒酒瘋，還說我家洗發水和沐浴露特別難用。”

小白一開始還保持着戲谑的笑容，後來越聽越不是滋味，這畫面腦補起來怎麽這麽眼熟啊？

最後他靈光一現，想起來了……

“你大爺的！”白子昂笑罵着往他胸口上捶去，卻被林業熙眼疾手快地擒住了手腕，一把将人拉在了懷裏。

小白像平常似的掙紮了幾下，本以為林業熙又在開玩笑，誰知掙紮了幾下卻掙紮不開，一看林業熙的表情，似乎也不像是那麽回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怎麽了？”

林業熙的目光從白子昂的眉毛捋到了嘴唇上，喉結微動，沉着聲音說：“你今天很好看。”

小白雖然知道不合時宜，但還是忍不住咧開嘴角：“我本來就好看。”

“晚上想吃什麽？”林業熙低頭問他。

白子昂被他吹在臉上的熱氣弄得發癢，推了他兩下：“吃你大爺，離我遠點！”

林業熙臉色一沉：“你這個嘴就一直沒消停過。”

“怎麽着？你還要打我嘛？”小白仗着林業熙不敢拿他怎麽樣，可勁撲騰。

“再說一句髒話試試。”林業熙板起臉來。

“幹嘛？又要親我嘛？”白子昂不但沒被吓着，反而躍躍欲試要繼續罵他，結果連一丁點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林業熙擰了腰，登時痛呼一聲，“你變了！”

林業熙依舊板着臉：“以後少說髒話。”

白子昂揉着腰嘀咕了幾句什麽，忽地擡起頭來朝林業熙撅起嘴：“想不想親親？”

林業熙的指甲幾乎都快把手心劃破了，他強行壓着心頭翻湧得越來越厲害的情感，一字一頓冷硬道：“不想。”

“這麽冷漠嘛……”小白莞爾一笑，又将身子朝前傾了傾，重新撅起嘴，“來嘛來嘛……”

林業熙的理智出現了一道極深的裂紋，手當即不受控制地扣住了他的後腦勺，剛要貼上去卻被小白擋住了臉，哈哈大笑道：“不讓親！做飯去！”

林業熙靜靜盯着笑得十分歡快的白子昂，突然也跟着笑了一聲，輕輕說：“拿你沒辦法。”

晚飯林業熙并沒有準備太多，一葷一素一湯再加兩小碗米飯，白子昂邊吃邊哼哧出豬崽般快樂的聲音：“看不出來嘛，你還挺會做飯的。”

“都九點了，少吃點。”林業熙慢慢喝着湯，“平時一個人住，不想在外面吃的時候就琢磨着自己做點東西，慢慢就會做了。”

“我就不會。”小白挑着肉吃，含糊地笑道，“我平時也一個人住，只不過我天天在外面吃。”

林業熙微微一頓，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叔叔和阿姨都出差了？”

白子昂費了些勁才反應過來林業熙口中的叔叔阿姨是自己的父母，他撓了撓頭，也沒什麽忌諱的，大大方方地說：“他們死了。”

林業熙心裏猛然震顫了一下，默不作聲地咽下口中的湯。

“我沒什麽事。”白子昂一見林業熙不說話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失笑道，“我在出生前，我爹就因為賭博把自己的命賠了進去，我媽在生下我後就跟着我爹去了，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從小跟着舅舅和舅媽生活，說起來，我對我父母真沒什麽情感。”

不知怎麽，林業熙突然就想起來上次白子昂不經意間說出的那句“在我哥眼裏，我的價值就是一個玩具”的話來，他頓了許久，才問道：“生活的怎麽樣？”

白子昂笑了笑：“舅舅舅媽有個兒子，他們都很能幹，家裏錢多，自然也不在乎多我這麽個人。說實話，我就相當于他們的兒子了，不過他們從來不管我，只記得每個月給我彙錢來。”

“你哥哥對你怎麽樣？”

一句不經大腦的話就這麽被問了出來，林業熙微眯了下眼，看到白子昂的臉色一僵，立刻道歉：“對不起，我問的太多了。”

白子昂既沒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沒有拒絕，他默默地吃了兩口菜之後，聳了聳肩，慢吞吞地說：“其實也沒什麽，至少我活過來了。”

林業熙心裏狠狠疼了一下，這得是多痛之後，才能說出“至少我活過來了”這種話。在他眼裏，白子昂像是個永遠活在陽光下的小孩，永遠有沒完沒了的笑容，永遠都是能逗人開心的那個人，他平時擅于刨根問底，可此時此刻卻根本不敢觸及到白子昂內心最深的那道防線上去。

“飽了。”白子昂拍了拍手，特賊地笑，“心疼是吧？心疼就替我刷碗去。”

林業熙站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我再問個問題。”

小白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

“你是怎麽活得這麽開朗的？”林業熙看着他。

“你這個人的問題真夠奇怪的。”小白嗤笑一聲，像個老學究給小學生解答問題似的絮叨着說，“別人用罪惡來對待你，你不一定非要用罪惡再去還擊他啊，以暴制暴只不過是圖了一時爽，過後就火葬場了。你得學學人家孔老夫子，以德報怨……啊當然，我沒那麽清高，我只不過是不跟他斤斤計較。我哥他們家把我養大，我沒有理由也沒立場去和他較勁啊，你說對不對？套用一句俗話，光明最後都是會照進黑暗裏去的。”

說完，他得意地朝林業熙擠眉弄眼，林業熙則出神地盯着白子昂看，他突然覺得自己撈到寶了——經歷過黑暗和罪惡的人，還能保持陽光四溢的性格，這得是個多麽溫暖而溫柔的人啊。

“你覺得，我可以當你的光嗎？”林業熙突然輕聲問道。

白子昂啧啧兩聲：“別突然跟我矯情啊，我不吃這一套。我是我自己的光，你啊，你頂多算我的一塊電池……”

說到這裏，小白笑了起來：“我都說了我沒事，你別一副那樣的表情看我，趕緊刷碗洗澡睡覺，困都困死了，明天還要軍訓呢！”

說罷，他哼着小曲背着手大搖大擺地朝卧室走去，一進卧室就沉默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

說不在乎都是假的，只不過真的沒必要跟那種人渣計較就是了。

小白重重呼出一口氣來，不知為什麽，跟林業熙吐露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覺得輕快了不少。

而走去廚房刷碗的林業熙也走了神，連小白進的是林業晟的房間都沒發覺，等他刷完碗找過來的時候，小白已經抱着林業晟的枕頭呼呼大睡上了。

林業熙沒法子，只能連人帶枕頭一起抱去了自己的卧室，撐在白子昂耳邊輕輕叫他：“起來沖一下再睡，一身的汗，睡着多難受啊。”

白子昂抗議似的扭了扭身子，捂住了耳朵。

林業熙忍不住笑了一下，湊上去繼續喚他：“沖完澡再睡……而且還能被親親。”

小白慢吞吞地把放在耳朵上的手拿開，撬起一只眼的眼皮瞅着林業熙，迷迷糊糊地問：“真的啊？”

林業熙認真地保證：“幾個親親都沒問題。”

白子昂使勁揉了揉眼睛，眼睛還沒睜開就跌跌撞撞地往浴室去了，其後，林業熙輕輕笑了一下。

怎麽辦，他好喜歡白子昂，喜歡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