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個小甜餅

晚上八點整，白子昂西裝革履，準時出現在了一家酒吧裏。

其實他是不想來的。

據他所知，這家酒吧表面看起來風風光光，實際上不知背地裏做了多少不光彩的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角落沙發上有個人站起來招呼白子昂，小白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偏頭，就看到倚在角落裏自酌自飲的餘黎。

白子昂呼吸一滞，半晌才神色如常地坐在了餘黎對面，快兩年沒見，餘黎模樣沒太大變化，就是人瘦了不少，及至白子昂坐好，他才慢悠悠地扭過頭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這邊坐。”

白子昂坐着沒動，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于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一動不動。

最後還是旁邊陪酒的萬澤解了圍，嘻嘻哈哈地給白子昂倒了滿杯：“能約白少一次可不容易，來，先喝一杯。”

“找我什麽事？”白子昂慢慢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推開了去，他知道這家酒吧風評很差，難保酒裏不會摻什麽東西。

餘黎斜了眼被白子昂推開的杯子，輕笑了聲：“這麽長時間沒見，別老繃着臉，随便聊聊，我就是想你了。”

白子昂放在桌子的手登時握得死緊，沉默了許久才稍稍穩定下情緒來，靜靜看着餘黎：“你到底要說什麽？”

餘黎轉了轉手上的戒指，對萬澤使了個眼色，萬澤立馬乖乖走開了去，沙發上一時只剩下兄弟兩個，一個面色如水，一個嬉皮笑臉。

“大學生氣質就是不一樣了啊，你以前可沒這麽跟我說過話。”餘黎啜了口酒，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看着白子昂，“先把酒喝了，喝完我們再聊。”

白子昂不為所動：“我不喝。”

“還勸不動你了是吧？”餘黎突然冷笑一聲，這笑容刺眼地出現在了白子昂眼中，令他不由自主就全身一顫，微微眯起眼來，低聲說，“這裏可是公共場所，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的事可多了去了。”餘黎哼笑，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我要一百萬。”

白子昂渾身劇顫，幾乎要坐立不穩：“你、你說什麽？”

“我知道你有這個錢。”餘黎皺起眉來，口氣十分不耐煩，“這幾年我爹我媽沒少疼你，一百萬總還是能拿得出來的吧？”

“我沒有。”白子昂說完後便死死抿住嘴角，任憑餘黎再怎麽激将也不再說話，手臂上一條條青筋蜿蜒起來，顯然情緒十分不穩定。

“這幾年我在國外過的艱難，那兩個人又不給我打錢，想來想去，這不只有你能依靠了嗎。”餘黎激将不成，便柔和下口氣，輕聲細語道，“小白，等我掙了錢再還你，我說話算數，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這個人說話算數。

白子昂死死咬着牙，以前他也是這麽說的。餘黎說，如果晚上九點之前不回家就把他腿打斷，然後白子昂差一分鐘狂奔回來，就被生生打斷了腿；餘黎說，如果不能在六點前起床，就往他腿上劃口子，晚一分鐘劃一道，有次他晚起了六分鐘，被餘黎用刀劃破六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他說話算數，沒人比白子昂更知道了。

但也正是這種說話算數的回憶，讓白子昂的精神面臨崩盤。他不止一次地想從餘黎手下逃走，可每次都失敗，漸漸的，他變得不敢再反抗餘黎，餘黎說什麽他就聽什麽，乖得像個任人擺弄的玩具。

好不容易考上外地，有了自由的空氣，他一點也不想重新回到餘黎手下做那個玩具。

餘黎觀察着白子昂的表情，完全在意料之中，他笑了笑：“說話算數，怎麽樣？拿了一百萬，我絕對不再為難你，并保證三個月內還清所有錢財。”

白子昂心動了。

可他手裏并沒有一百萬。

舅舅舅媽雖然每個月都給他轉零花錢，但并不是很多，現在他手頭只有六十萬左右，根本拿不出一百萬來。

就在他陷入沉默之時，褲兜裏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吓了白子昂一跳。

拿出來一看，是林業熙的號碼。

白子昂一個恍惚，他突然覺得林業熙這個名字好遙遠，遙遠到仿佛一個不曾相識的陌生人。

白子昂拿着手機，下意識地看向餘黎，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餘黎朝他揚了揚下巴，沒什麽表情地點了下頭。

電話接通。

“我聽方術容說你去了酒吧？”

一接通，對面就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林業熙聲音裏沒有半分愉悅，甚至壓抑着些許火氣。

白子昂眼眶突然一熱，在這種時候聽到林業熙的聲音，不亞于一個流落外鄉的人突然聽到了國語。他特別特別想告訴林業熙自己現在對面是誰，自己又處于一個怎樣的境地裏，可他沒辦法說出口來，只能沉默着。

“我去接你。”

見白子昂不說話，林業熙撂下四個字就把電話挂斷了。電話一斷，白子昂整個人仿佛又回到了惴惴不安的狀态中，低頭看着茶幾上的酒杯，一句話也不說。

“誰的電話？”餘黎漫不經心地問。

“舍友。”白子昂咬着牙扯謊。

不過餘黎顯然沒有注意這些細節，笑了笑接着說剛才的話題：“現在沒錢不要緊，你有多少先給我多少，剩下的你打打工就有了。”

白子昂深吸了口氣，難以置信地看着餘黎的笑臉：“我怎麽打工……才能掙到這麽多錢？我掙不到。”

“那就去做點能賺到錢的工作啊。”餘黎一攤手，“我聽說這家酒吧的MB一個月就能拿到不少。”

白子昂倏地站了起來：“你、你讓我去……”

“你長得好看，身材也不錯，不做點什麽豈不是可惜了？”餘黎挑了挑眉，“你要是點頭，我現在就向酒吧老板引薦一下。”

白子昂站在那裏，全身冰涼，他嘴唇哆嗦着，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了，此時此刻，小白滿腦子都是些不合時宜的黃暴畫面，還沒正式有什麽行動，已經先把自己吓得腿軟了。

餘黎跟着站起來，把桌上那杯酒塞到白子昂手裏，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笑：“說了這麽多，你肯定渴了。把酒喝了，我們去跟老板商量商量。”

白子昂腦袋一片空白，端着酒杯就要往嘴裏倒，突然就被拉警笛的聲音吓得一個激靈，手裏的酒灑了大半出來。

鋪天蓋地的光影中，數十警察沖進了酒吧，餘黎見勢不妙，拔腿就要跑，白子昂突然醒悟過來，死死地拉住餘黎，餘黎轉頭瘋了似的吼他、踹他，白子昂愣是咬着牙頂住了。

所幸不多時就有警察前來把兩人拉開，白子昂有些虛脫地靠在警察身上，還沒反應過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被另一雙手接了過去，頭頂是一道沙啞的、心疼得不行的聲音。

“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