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二十二回 二
我在甲板上躺了一夜,一夜無眠。翌日起來只覺頭痛——這偌大一個寶船,怎是我一人能駕的了的?要去接他二人也難了。早知如此,昨夜真該少殺兩個人的。
我正是抓耳撓腮,煩擾之際,卻見那晨霧當中緩緩駛來一艘福船,那船首昂尾高,柁樓三重,身側有官府字樣。見我一人在甲板上犯癡,那船上便有人喊話道:“哎——對面是何船——”
我不知如何答好。見我躊躇,恐是倭船犯亂,對面官兵便立刻架起火器,連發數彈打破了倭船艙壁。
這倭船本來不大,挨了幾彈登時向一側偏斜,又汩汩灌水,看來是撐不了多久。我見此狀,在原地轉了幾轉,心想饒是我獲封神功第一,此時也只得借官兵之力。無奈之餘,只好提起真氣,一躍到了那官船上。
“你是何人?!”見我頃刻便飛到欄杆上,幾個官兵忙把我團團圍住,見他們帽松襪滑之态,便曉得清晨還未睡醒。
我心下好笑,一拱手道:“我乃勿用侯李潛。此番奉皇帝口谕,來渤海上繳殺作惡倭人。”
為首的那個扶正帽子,露出一雙糊塗眼道:“甚麽無用猴有用猴,全沒聽過!”
我心想壞了,我在四川兩湖一帶有名聲,可山東離得太遠,許是不知道勿用侯的故事。我正張口結舌,眼見他們拿刀逼近,那船艙處卻有一人撩開簾子,叫了一聲:“李潛?”
那聲說是熟悉,卻也頗為陌生了。那男人叫了一聲,走出船艙。我再看他,三十出頭,身長容秀,蓄有美髯,通身領隊翼長打扮。他想必方才起身,肩上披了一件官服,我見那品銜,便是一位水師總兵。我怎麽也想不出認識這麽一位官兵,只好問道:“大人是——”
“怎麽?你卻不認得我了?”他笑道,“當年在賢劫會上,你我二人還比過一場呢!”
我心中一震,登時想了起來——原來是泰山派的季中懷!
緩過神來,我連忙下了欄杆,見我與總兵相識,那幾個蝦兵蟹将也不敢阻攔。我走了過去,對他鞠躬道:“多年未見,原來你已官拜總兵,李潛失敬。”
“我哪裏敢!”他便是有山東人特有的客套,忙來扶我,又道,“要說失敬,是我失敬,帶了這一船的瞎子聾子——這便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李侯爺!愣着幹甚麽,還不快磕頭!”
滿船大小官兵聽得我封拜侯爵,一個個吓得篩糠似的,捂住歪帽兒,提着松腰帶,紛紛拜倒。
我道:“哎,你也不必如此。
“聽聞你在皇帝面前也不用跪,這點禮數算甚麽!”季中懷說着便來攬我肩膀,又道,“你說你是奉谕來平倭亂?結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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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麽……”我嘆口氣道,“那為首的興風作浪之人已被我斬下歸墟,灰飛煙滅。其餘武士也都殺了,推下船去。”
季中懷滿意道:“怪道我來時見海上全是屍首,還以為是商船遭劫,原來是侯爺剿匪,果不其然是神功第一!”
我聽他處處恭維,甚是不适,再觀他面上疤細痕多,滄桑閱盡;且他原本長身,為了将就我卻彎下腰來,畢恭畢敬——這哪裏是彼時的少年俠客。“大人,你過去不是江湖中人麽?”我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如今怎的做了官兵?”
他引我進了船艙,到他辦公之處坐下,又斟了熱茶,溫了黃酒,叫我安心坐下,這才徐徐道來。
“我少時是有些行俠仗義的意氣,誰知入錯了門派,那五岳劍派間勾心鬥角,互相攀扯,凡有好事便争鬥,有壞事便栽贓,許多年來沒個消停。”他玩着茶盞,若有所思道,“後來明教又霸占中原,我便曉得沒甚麽混頭了,沒過多久便退了出來,借着父蔭取了功名。”
“原來如此。”話是我惹起的,我卻念着連歡,屁股坐不住了。正欲挑他說些別的,只聽得他又道,“後來我便入了渤海水師,四五年來當到總兵一職,自以為厲害了,卻不知你早已封了侯爺——真是不敢高攀。”
說到此處,我便明白他意思了,便道:“方才我正不知道怎麽操縱那船,還是季大人解了圍,可見侯爺也不是時時有用的。到了海上,還要仰仗總兵。”
他聽了這話,果然展顏。見他笑了,我又乘勝追擊:“此次平亂我并非一人,我兩個結拜兄弟也一同來了。”
“哦?他二人在何處?”
“便在那瀛洲山上,等我駕船去接呢!”我道他宦海沉浮,當是明白我意。
“好,好。”他一面笑着,一面攏了身上官袍,又撩開簾子對外頭叫道,“鼓帆,轉舵,向東五百裏,往那瀛洲山去!”
聽他這話允了,我才放下心來,久違地笑道:“大人你此番相助,可真是幫了大忙,等那位召見時,我必然要提上一提。”
他聽我這話,更是開心,又與我一杯溫酒,二人笑着飲了,真個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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