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

的嗎?

分明很難過啊,和普通失戀的女孩一樣,他怎麽會信了她當時的一番鬼話呢?

霍永寧深吸了一口氣,點開兩個文件。PLAN A記錄了她有意在曼聞上市前的非公開籌資中留下可供瑞德查證的漏洞。目前看來,展鋒不負所望地順藤摸瓜,已經把一切證據掌握在手中。那麽……她的PLAN B呢?

霍永寧有些不安,點開第二個文件。

包括各種媒體的聯系方式,以及網絡炒作熱點的水軍,通通記錄在案。她甚至整理了一份翔實的證據,毫無隐瞞她在這件事中的作用,發給了媒體。

心髒猛烈地收縮,他的指尖正在慢慢變涼……因為他選擇無視,因為他不想她坐牢,她選擇了破釜沉舟的第二個計劃!

第二個計劃十分慘烈,好幾天的新聞發酵,小股民的控訴,以及曼聞産品的虛假廣告,種種效應疊加起來,政府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如果以目前嚴打內線交易、建立股市公信的氛圍看,韓盛林會被沒收非法所得的數億收入,同時處以同樣巨額的罰款,這樣一來,他必須迅速賣出手上所有韓氏股權來填補罰金。

霍永寧想起小姨說她給她買了套房子,還把剩下的錢留給韓子葉……那麽,她根本就沒打算給自己留退路。總而言之,她要他傾家蕩産,哪怕自己要陪着他走這條路,也義無反顧。

他臉色鐵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到底去了哪裏?!

孫辰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對霍永寧說:“舒莞去了韓家,鐘楠讓我也過去一趟。”

去了韓家?

心底的不安愈發濃重起來,霍永寧當即起身,往樓下疾奔而去。

此時的舒莞坐在出租車的後座,悠閑地打量着去韓家路上的風景。

其實這條路舒莞十分熟悉,畢竟幼時她就在這裏長大,在此之前,她一直避免回到這裏——而現在,她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來了。

鐵門緩緩打開,車子駛進去,小花園已經變樣了。

又是鐘楠自以為是的品味吧,媽媽那時候費了很大功夫,把花園布置成濃濃中國昧的江南園林,游廊、小亭、池水、翠竹……可是現在不倫不類地種上了玫瑰和容易修剪的灌木,真是難看死了。

鐘楠已經等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看到她就迎上來說:“子喬爸爸在樓上等你呢。”

穿過一樓的客廳,二樓是韓盛林的書房,而外邊是個露天的陽臺,底下花園的景致盡收眼底。舒莞走進書房,韓盛林正一支又一支的抽煙,屋裏彌散着一股嗆人的味道。

她面不改色地走進去,叫了聲“叔叔”。

韓盛林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開口的時候聲音帶了j嘶啞,這番話是他醞釀了許久的,“小舒,曼聞那邊出了事,我來找你協商下處理的方法。”

她優雅地脫下了外套,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禮貌地說:“您說說看。”

“這件事說到底是你的責任,當然……我也有些貪心了。”韓盛林皺着眉,直接地說,“不過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和律師想了一個對大家都好的辦法。只要你和孫辰咬定我不知情,這樣線索到你們這裏就斷了。我會幫你們找最好的律師,到時候最多賠個幾百萬就沒事了。”

即便是那麽多年過去了,這個人在商場上也算摸爬滾打過來,可是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毫不猶豫地、無恥地把責任推給別人。

舒莞心底冷冷笑了聲,表面上卻作出惶恐的樣子:“這樣我會坐牢嗎?”

“不會,不會,最多是緩刑。”鐘楠在一旁說,“放心吧,該準備好的東西,我和子喬爸爸都會替你準備好。”

舒莞換了個姿勢,今天她的妝容畫得十分仔細精致,微微蹙眉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擔憂:“可是……叔叔,明明你賺了那麽多錢啊?為什麽要我和孫辰來頂包呢?”

“這個……你也知道我正在和瑞德談判,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事,整個韓氏就完了。”他不得已笑了笑,勉強說,“我也知道這件事有些委屈你,可是該有的補償等到這件事完結,我絕對不會少你們。”

“聽上去不錯……”舒莞支着下颔,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向鐘楠,“嬸嬸.你們考慮得可真周全。”

她說的聲音很輕,可是鐘楠還是聽到了。

一開始她或許以為自己聽錯了’怔了一下,旋即借着陽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舒莞。

眼睛……那雙眼睛……

她忽然記起來了!

那個小女孩也有着這樣一雙清澈的眼睛,裏邊滿是刻骨的仇恨,所以才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裏,這樣他們一家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你——你是?”鐘楠顫抖着站起來,指着舒莞,“你到底是誰?”

“叔叔嬸嬸,你們不認識我了嗎?”舒莞微微歪着頭,坐得十分适意,一字一句地說,“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沒有一天不記挂着你們呢。”

“你沒死?”韓盛林臉色鐵青,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是念念?”

此刻複仇的甜美正迅速地從心底蔓延開,她在黑暗中浸潤了這麽久,處心積慮付出尊嚴和一切,終于走到了今天。

他們的憤怒、惶恐、害怕,舒莞一一看在眼裏。心裏的怪獸正拼命地吞噬着和仇人此刻所散發出來的一切,那樣暢快,暢快得她想要大笑。

“你們害死了爸爸媽媽,又把我送走,讓阿弟認賊作父……你們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可還是守不住韓氏啊!”舒莞微微搖着頭,輕聲細語地說,“人蠢就是這樣的,就算老天打了個瞌睡,把東西送到你們手裏,可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拿啊。。

“叔叔,你想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嗎?”她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你會被小股民指責圈錢套現,然後立案,沒收這幾個月所有的不正當收益。哦,對了,罰金可能要有好幾億——當然,你還能賤賣韓氏,湊夠了錢,大概能判個緩刑。”

“嬸嬸,那些名牌衣服和包,你最好能整理一下,統一送到二手店去賣,我認識好幾個不錯的賣家,以後可以介紹給你。”

“當然,以後韓家可就一窮二白,或許你們還能指望韓子喬嫁個有錢人家,再幫襯你們一把。”她輕輕嘆了口氣,“可是豪門也都是很勢利的呢,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接受子喬姐姐這樣破産的家庭。”

鐘楠尖叫了一聲,似乎要沖過來,卻被韓盛林拉住了。

這個男人咬着牙:“投資建議是孫辰和你給我的,你別這麽得意,我根本就不知情!”

“所有我們見面的錄音,郵件往來,我都備份了呢……現在報紙和雜志可能正在拼命拉人組稿,網站的金融板和娛樂版,都被韓氏兩個字洗版了呢。”舒莞輕松地笑了笑,站起來說,“叔叔嬸嬸,不介意的話,我想去露臺看一看,報久沒來這裏,真的挺懷念小時候的。”

她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叔叔,你知道嗎?其實很多年前,喏,就是我爸爸車禍去世前,不是和瑞德在競價并購卡源嗎?我知道你接手後,不惜一切代價吞下了卡源,為此還洋洋得意吧?”她無限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嗎?那個卡源是爸爸給瑞德下的圈套啊……當時的卡源機構臃腫,設備和專利雖然相對不錯,可是它所屬的美國總部根本不會把這些轉讓出去。爸爸是想讓瑞德吞下去,以後慢慢的不消化……韓氏坐收漁人之利。可你真傻,竟然毫不猶豫地提價,硬生生地逼退了當時的瑞德,自己吞了下去。”

“就像是一條蛇吞了大象,現在,動彈不得了吧?只能眼睜睜看着瑞德并購自己。”舒莞輕蔑地笑了一聲,“所以當初你安安分分地領着爸爸給你的分紅和基金多好,至少不用淪落到今天破産……下半輩子或許在監獄裏度過呢。”

韓盛林雙目赤紅地看着她,那個時候……他出高價收購了卡源,多麽志得意滿,因為這證明了,即便沒有兄長,他一樣能做得很出色。

可是眼前這個女孩,一字一句地,像是在拿刀片割他的肉,把那些他引以為傲的過去,全都戳得稀爛。

“對了,嬸嬸,你也不用指望霍永寧了。”舒莞笑得異常燭爛,“其實他早就不喜歡韓子喬了,唔……我想想,應該是在差不多半年前,他就和我表白了——他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你說,小時候他對我那麽好……要是他知道了,會不會恨得更加往死裏整你們呢?”

她不需要再看他們的反應了。徑直走到露臺上,陽光這樣燦爛,即便是初冬,也令人覺得溫暖。

她終于做到了。

這只碩大的老鼠,它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潛伏了近二十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一腳踩上去,聽到它凄慘的嚎叫,她滿心快意。

爸爸媽媽,我替你們報仇了呢……她喃喃地說,那些不屬于他們的東西,我要讓他們一一吐出來!

身後悶悶的倒地聲,舒莞聽到鐘楠在尖叫:“盛林,你怎麽了!快來人!他暈過去了!”

他有高血壓,情急之下犯了病嗎?

舒莞更加愉悅,她眯着眼睛看着露臺上的一片空地,那裏本來擺着她最愛的秋千……天氣好的時候,媽媽會推着她,一搖一搖的,幾乎要飛上天……身後忽然有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女人近乎瘋狂地念叨着:“我要殺了你……”

舒莞只來得及轉過身,就看見鐘楠手裏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刀,拼命向她沖過來。

刀鋒反射着太陽光,令她一時間迷了眼睛……

從城中到城西,霍永寧覺得他趕上了每一個紅燈。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安來自何處,或許當他趕到韓家,舒莞好好地坐在那裏,盡管她已經翻開了底牌,可是韓盛林和鐘楠又能對她怎麽樣呢?

分明是他們虧欠了她啊!

可是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呢?

霍永寧煩躁地扯下領帶,又是一個紅燈——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對他而言,如同幾十年那麽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他徹底的明白了後悔的感覺——後悔到了極致,恨不得把時間倒流到某個節點,如果那樣……會不會有另一種人生呢?

如果那時在香港,他發現她也喜歡玩骨頭拼圖的時候,能夠多留意一些……如果念念的生日,他發現她也在默默地吃那碗生日面,不是簡單地認為這只是巧合……

如果他能早些懷疑,為什麽她對韓家的事那樣關注,對韓子喬一直抱持着莫名的敵意……

如果在西藏的時候,她問他,念念是被人害死的,他會不會幫她報仇……那時他回答一句肯定的答案……她會不會就會向他坦白呢?

她會的!

那個時候的她那樣脆弱,她怯怯的表情他還能記起來,她說:“她那麽小,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一定很害怕吧?我想到那個場景,就覺得很難過。”

她幾乎要告訴他真相了——

可他只是以為她累了,像哄一個孩子一樣,希望她能好好睡—覺,睡醒就好了。

他的額角一跳一跳的,可那個時候,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分毫異樣。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把車窗落下來,初冬的寒風卷進來,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此時終于開出了市區,離韓家不過五分鐘的車程。

他用力踩下油門,這個時候已經不用在乎會不會收到超速罰單了,他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只想走到舒莞面前,抱住她,告訴她,這個世界再險惡,可從今往後,他會替她擋!

韓家的大門打開,他開車進去,剛剛停下車,—擡頭,舒莞果然站在那裏。

因為背對着他,他不得不仰頭,想叫她的名字。

可她還沒有反應,另一個女人沖了過來,手裏還握着一把鋒銳的水果刀,一刀刺了過去。

霍永寧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時間瞬間凝固住了,熱血湧上了腦海,他想做些什麽,想要拉開她,想要确認她沒事,可偏偏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踉跄着後退,然後抵在露臺的欄杆上,纖細的腰往後一折,墜落下來。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連衣裙,那個墜落的過程無限的漫長……像是白鴿,輕盈地落下來。

他終于反應過來,飛奔去想要接住她,可到底晚了……她落在他身前的草地上,重重的悶響,仿佛被折斷了四肢的布偶,躺在那裏,鮮紅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布料。

一動不動。

“莞莞……”霍永寧只覺得自己已無法呼吸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她,跪倒在她身邊,低低叫她名字,“莞莞……”

她似乎聽到了,卻沒有睜開眼睛,指尖微微動了動,仿佛要探向他的頸間。

“莞莞,你別怕。”他握住她的手,以此克制住自己的顫抖,伸手去拿手機,“我在這裏——你會沒事的。”

足足花了十秒鐘,撥通了120,他保持着一樣的姿勢跪在她身邊,握住她還溫暖的手,有些麻木,卻又重複着:“莞莞,我要你活着……”

十分鐘後,救護車趕到,醫生和護士跳下來,簡單檢查了一下,嘆了口氣,沒有做任何措施,只是把她擡上了車。

她的手離開了霍永寧的掌握,軟軟垂下來。

他終于瘋了一樣攔住醫生:“你救她啊!快救她啊!”

有人上來拉住他,低聲說“節哀”。他這才發現周圍居然有那麽多人——醫護人員,警察,剛剛趕來的孫辰,韓家的下人,和呆呆站在一旁的鐘楠。

那種叫做懊悔的情緒,又一次,更加強烈地擊中了他。

時間的轉輪如果能回到之前,如果他不顧一切地闖一次——不,兩次紅燈,他就能趕得及救下她。

可是此刻再這樣想,又有什麽用呢?

他要她活着,可她走了。

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要怎樣,就能真的怎樣。

哪怕你權勢滔天,富可敵國,你挽回不了生死。

你永遠不會無所不能。

小的時候,他哭了兩天時間,終于接受了念念走了這個事實,又花了十多年想念這個不存在的小女孩。可是上天,或者說命運,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殘忍。它把她悄悄送回來了,甚至陪伴他走過了忽長忽短的一段時光,然後告訴他,這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小時候念念不會屬于他。

長大後的舒莞,依然不屬于他。

而這次,他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能坐在醫院底層的太平間外,只是麻木地坐着而已。

直到警察走出來’把一條塑料紙包着的項鏈遞給他:“這是她的遺物,家屬要保存嗎?”

是她最寶貝的珍珠項鏈。

霍永寧接過來,拆開塑料紙,那粒珍珠在掌心輕輕滑動。

他看着它滾來滾去,色澤華潤。

她為什麽這麽珍視它呢?

他怔怔的想,或許這條項鏈是她媽媽留給她的,以後問下小姨就知道了。

霍永寧正要收起來,忽然摸到珍珠上小小的裂縫。他用指尖撚起來,仔細地觀察,原來這粒珍珠是可以打開的。

輕輕用力掰開來,裏邊藏着一張折疊了很多層的小糖紙。

熟悉的牌子……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白巧克力,那時他提了一大盒去醫院看她,又怕醫生不給她吃,小心地在她掌心塞了一顆小小的。

她很用心地把它珍藏起來,塞在這粒珍珠裏,幾乎不會離身。

很多次他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摸那粒小小的珍珠,原來……這就是她和這個世界對峙的勇氣。

幼時的自己,竟然是她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唯一能支撐下去的溫暖,甚至一直支撐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他怔怔地看着那張糖紙,難以克制地想,從小到大,自己喜歡的女孩受了那麽多折磨和痛苦,他竟然一無所知。

甚至,在她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他那樣惡劣地對待她,把她當做發洩的工具,毫不留情地諷刺她,用那些所謂的物質贈予侮辱她,而就在不久前,他還狠狠地打過她一巴掌。

她有兩年時間待在暗無天日的精神病醫院,這一生都缺乏安全感,她說:“霍永寧……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們一起好好陪她長大,好嗎?……你給她買很多裙子和小皮鞋,她的一輩子,不需要想着錢,學藝術學文學,不管什麽燒錢的東西.我們都給她準備好,只要她喜歡。”

她也曾小小地憧憬過那個孩子。

可是命運沒有給她。

這個巨大的城市裏,漂浮着無限的喜怒哀樂。

現在,他和她的故事,真的結束了。

一個月後,韓盛林以內線交易、行賄等多項罪名被起訴,因為中風癱倒在床,允許保外就醫。鐘楠則以故意殺人罪被逮捕,韓氏股票一瀉千裏,最終被瑞德以極低的價格成功收購。

小姨順利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霍永寧向她隐瞞了舒莞的事,只說她出國去散心了,讓她放心。

他經常去看她,神色如常地問起舒莞小時候的事。

小姨沒有絲毫疑心,有問必答。

直到有一天,小姨有些疑惑地說:“為什麽莞莞沒有給我打個電話?”

他怔了怔:“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她不想和人聯系的時候,誰也逼不了她。”

“是呀。”小姨嘆了口氣,“那時候我把她從醫院抱出來,她使勁攥着拳頭不肯松開。好說歹說,終于肯讓我幫她洗澡,我找了個塑料袋給她,把那張小糖紙放進去,她抱在胸口才能放心。”

很多小小的細節,他都是第一次聽到。

而每一次聽到,都像是有人拿把刀子,往那個還沒愈合的傷口上又刺了一刀。

反反複複,永無止境。

霍永寧想,或許自己也瘋了,他竟然喜歡這樣心痛的感覺。

因為這樣痛,說明他還活着,他還記得她。

記得她第二次出現在他身邊,那段短暫的時光。

那天他陪小姨聊到中午,警察局打來電話,通知他調查已經初步結束,可以領走舒莞的私人物品。

他開車取回了一個袋子,裏邊有她的手機。

猶豫了一下,接上車裏的電源,他打開。

常用圖标裏有微博的标志。

他知道她會刷微博玩,經常刷到有趣的笑話,就讀給他聽,自己笑得縮成一團。

過了那麽久,如果她還在,應該能刷出很多好玩的段子吧?

他點開,随便看了看,正要關上界面,忽然神差鬼使地點進了“設置”。

賬號管理裏,顯示着還有一個用戶。

那個名字令他心跳微微一頓——念念的自言自語。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打開的。

就像他不應該一遍遍地請小姨講舒莞的過去——聽完他除了更加難過一些,還能怎麽樣呢?

可他還是點進去了。

這個微博,她沒有關注任何人。

整整齊齊,發了很多條。

最早的一條是前年發的。

“今天看到他啦,真人看起來和小時候一樣帥!我就坐在前排,可他沒認出我來,傷心。”

“今天他讓我帶一袋巧克力給子喬姐姐,是我最喜歡的那種。我有點難過,所以在路上就偷吃了一塊。子喬姐姐不要,全部給我了,可是吃起來不是滋味。”

然後有很長一段的時間,記錄都是空白。

她好像刻意地忽略了自己主動接近他,又彼此傷害的日子,只瑣瑣碎碎地記了寫生活學習的小事。

他一條條地翻下去,這些微博就像是一個普通女大學生發的,詳細而溫暖,卻沒什麽太大的價值。

直到唯一的一張配圖,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某個晚上他去接她,她找了很多角度去拍方向盤和他的手,咕哝着說這是“低調炫富”。

她真的發在了這個微博上,只寫了三個字:男朋友,然後是一個大大的,溫暖的笑臉。

霍永寧的目光挪開了,他不得不平息良久,才有勇氣看到最後一條。

是自己發給她的那封郵件,她截了圖,“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傻事,今後好自為之。”然後寫了寥寥幾字:為什麽我沒有失憶?

是啊……為什麽沒有失憶呢?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念念……他以為後來的舒莞已經徹底地埋葬了過去的自己,從此之後,只有一個貪慕虛榮、心機深沉的女孩活着。

可原來沒有,那個小小的、善良的念念,一直都在她心底的一個角落。

是老天真的對她太過吝啬,令她每一日都深記着那些仇恨和痛苦。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借着醉意對她說: “這個世界上還記得念念,記得她生日的……幾乎沒有了吧。”

可是只要還有一個人記得,她就還活着不是嗎?

他關上了手機,輕輕微笑起來,還好,他還記得她……這樣,她也能活着。

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番外 執愛

P大的心理學院引進了最年輕的海歸教授。

28歲,美國斯坦福大學博士畢業,教育部當年千人計劃引進,韓子葉。

那件事好像過去很多年了。

那時韓子葉甚至不在國內,知道家裏出了事,急匆匆地趕回來——那樣一個局面,他驀然間蒙了。

父親破産,母親死刑,短短一個月,姐姐瘦得不像樣子。

這些對他而言還不是最難接受的。

最難接受的是,他的父母竟是他的仇人,而他曾經鄙夷到極點的那個女人,才是他的親姐姐。

而那個姐姐,還給他留下一筆不算少的錢。

真是笑話,他韓子葉差這麽一筆錢嗎?

她以為她是誰?

卧薪嘗膽地報仇,然後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韓子葉坐在大片的草地中央,旁邊是小小的墓碑,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來這裏一趟。

說起來,他和舒莞真的說不上熟悉,頂多,也只是這樣聊聊天而已。

“我一直覺得吧,女人能讓浪子回頭不算什麽本事,或許是那個浪子本來就玩累了,想要歇一歇呢。不過,讓一個長情又能禁欲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地換女朋友,才算是真牛吧。”他喃喃自語,“從心理學上來說,後者的放縱,難度遠高于前者的克制。”

舒莞走後的第二年,霍永寧身邊開始有了女伴。

那時韓子葉看在眼裏, 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可他沒法說什麽。

畢竟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他努力走出傷痛,這是件好事。

可是沒多久,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霍永寧是一個接一個的換。

有時候一兩天工夫,身邊的人就交了。

他根本來不及去記住那一個又一個。

有次在一家酒店遇到他,他身邊乖巧地依偎着一個女孩,素顏,挽着他的胳膊,正和他說着什麽。他看上去心情不錯,俯身親了親她,然後帶着她走向電梯。

韓子葉沒有叫住他,卻分明記得,前幾天在瑞德樓下看到的女孩還是另一個。

那天晚上,他睡覺前收到一條短信,霍永寧發給他的:明天是你姐姐生日,去看看她。

他覺得有些奇怪,撥電話給他:“我姐姐生日不是春天嗎?我一直記得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醉意,卻異常清晰地說:“她有兩個生日。三月那個是念念的,明天是她被帶出精神病醫院的日子,是舒莞的生日。”

結果他買了束花,去墓地看她,還真的遇到了霍永寧。

他穿着向襯衣,袖子挽了起來,看到他自然麗然地站起來說:“你來了,那我先走了,你陪她坐一會兒。”

韓子葉猶豫了片刻:“很久沒見了,聊—會兒?”

他“哦”了一聲,重新坐下來。

“我考出心理治療師的執照了。”韓子葉想了想說,“上個月。”

霍永寧笑了笑:“你姐姐聽到應該很高興。”

“我是說,你想和我聊聊嗎?”他平靜地說,“她走了很久了,你不該這樣麻痹自己。”

他的眉眼依舊十分沉靜:“我沒什麽問題。”

韓子葉笑了笑,越是有問題的,越不肯承認自己有問題。不過他也不打算勉強他,這樣一個男人,除了對自己的姐姐,恐怕不會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了。

霍永寧随意地問了問他在國外學業的進展,以及以後的打算,兩個都不算話多的大男人,一時間就沉默下來。

夕陽西下,直到再沒什麽可說的時候,霍永寧站了起來:“你怎麽過來的?”

“打車。”

“那我送你吧。”他看看時間,“一起走。”

“姐姐,就是那一次,他認識了我在斯坦福的學妹。”韓子葉懶懶地靠着那塊墓碑。

付婷和韓子葉同一個導師,比他小兩屆,是跟着他回國參加學術會議的,也是國內頂尖大學畢業,出國碩博連讀,十分聰明,說不上很漂亮,卻是耐看型,待人接物也大方得體。

霍永寧來接她的時候,他不得不挺身而出,對他說:“小明星什麽的你随便玩,可我學妹家世清白,一直待在學校裏,很單純。你要玩了她,我真沒臉再見她。”

霍永寧低頭把玩着車鑰匙,輕聲說:“這次我沒想玩。”

他是真沒想到這一對真的成了。

半年之後就辦了婚禮。

幾乎是同時,付婷中止了博士學業,拿了碩士文憑回國,進了一家研究所工作。

霍永寧是真的收了性子,除了工作和差旅,就是回家和新婚妻子過小日子,煮飯、看書,偶爾出去看場電影,就像一對普普通通的小夫妻。

這樣溫馨的家庭生活裏,付婷在工作上的進展突飛猛進,一路職稱評得很順利,沒多久就成了所裏的研究骨幹。

那時韓子葉回國應聘千人計劃,霍永寧叫他吃飯。

就他們兩人,喝得有點醉了。

韓子葉說:“你這樣不挺好的嗎?過去的事總算過去了……”

他轉了話題說:“是挺好的,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說起這個時,這個男人眼神中泛着異樣的神采,“我想有個女兒。”

末了,他擡頭看着韓子葉,“付婷不是叫你哥哥嗎,那你就當我女兒的舅舅吧。”

那個瞬間,韓子葉知道,他沒有放下心底的那絲執念。

在一個隐蔽的角落,依舊滿滿地裝着,他的姐姐。

一處可逃 年之後,付婷真的生了個女兒。

小家夥白白嫩嫩的,霍永寧給她取的小名叫安安。

安安出生之後,霍永寧幾乎推掉了所有的應酬,一心一意地撲在照顧女兒這件事上。

家裏有月嫂和保姆,可是在照顧女兒上親力親為,只要他能做的,從不假手他人。

安安的性子有些鬧,就算付婷帶她都有些吃力,可他即便熬到第二天帶着黑眼袋去上班出差,也沒有絲毫怨言。

育兒書上說孩童幼時和父親多接觸,長大後就不會因為缺失安全感而孤僻。結果兩位斯坦福大學心理系的優秀畢業生都一再告訴霍永寧這點沒錯,但是也不用太過在意,他還是固執地要照傲,抽出一切時間和小女兒相處。

安安小朋友出生之後,時間就過得很快,一眨眼韓子葉都畢業了,也回國任教了。

小家夥會追着他奶聲奶氣地叫舅舅,然後偷偷向他要巧克力吃。

昨天小姑娘不知道從哪裏看到的,非要一遍遍的問霍永寧:“你愛媽媽嗎?”

他就很有耐心的陪着她說:“愛啊,當然愛,不然怎麽會有你呢?”

問了總有幾十遍,她滿意了,趴在爸爸肩上睡着了。

“她真是很可愛呢。”韓子葉笑眯眯地說,“姐姐,看到她我也挺想結婚的。一說完,他又盯着天空,心想無論曾經那塊創傷有多大,有了安安,他也終會被治愈的吧。

他慢慢站起來,又一次清理了她墓碑邊的雜草。

那次霍永寧說完想要一個孩子,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推他一把,說,“司機在樓下了。”

卻聽到他迷迷糊糊地叫“莞莞”。

韓子葉怔了怔,聽到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等不到下輩子,就這輩子……你來做我的女兒好不好……那些親情,安全感,我……全補償給你,好不好……”

那次他是真的醉了吧?醉到說話颠三倒四。

他彎着腰,拔草的手頓了頓,因為看到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開在那裏,淡橘色,很好看,很鮮豔。

韓子葉不由勾起了唇角,春天來了。

花都開了,姐姐,我們都幸福了,可是你在哪裏?

如果真有來世,你會在某一個地方等着他吧?

一定會的。

後記 始終會有人幸福

寫這個故事,歷時深秋、寒冬,以及春日。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早上去學校,坐在公交車上,忽然想到了這個結局——想到了故事裏的兩個人,終于還是在生死之前分道揚镳,漸行漸遠,亦不複再見。

就這樣被擊中了吧。

想得太投入,生平第一次,坐公交車坐過了站。

那個瞬間,我知道結局就是這樣了。

哪怕我當時真的覺得很難過。

後來有很多次,我設想新的結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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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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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