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入了夏的山野,萬物肆意生長,除了一條還算寬闊的泥土路,夾道兩側放眼望去低地,高山一片綠野淙淙,其間是不是冒出些或粉或紅或紫的花朵,惬意的風吹拂過來,攜帶着特有的生的喜悅。

慢悠悠走在牛車後面押鎮的沈默感受着叢林,甚至更遠的大山一草一木的歡騰,舒服的眯了眯。

不過,此刻此時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大多沒有心情欣賞這番美景。

一路跋山涉水,轉了幾趟車,如今好不容易交接完手續,被分到偏僻的鄉下就不說了,剛才聽了沈大隊的意思,從這裏走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青山大隊,竟然還有二十多公裏。

光出城他們就走了将近半小時了,一雙腳實在累的慌,接下來的二十公裏可怎麽辦呀。一時間四個男知青羨慕的看向有牛車可坐的劉芸芸,張彩玲,累的發蒙的腦子竟同時詭異的生出一種他媽怎麽沒把自個兒生成女的惋惜,不然他們現在也能坐牛車了。

不過很快幾人就搖頭打破自家這不切實際的臆想,感受到腿上傳來的酸疼,越發愁眉苦臉了。

但是随着前面駕車的大隊長時不時吆喝一聲:“後面的那幾個後生,走快點別掉隊了。”再看後面還有個半大少年手裏晃動着根長茅草,似趕羊一樣這是防着他們落隊呢。

雖然那小子不大,而且還長的忒好看,但是直覺告訴他們四個,這人可不好惹,那長茅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落到他們身上了。

所以,這一路走下來他們嘴上雖然嘟嚷幾句,但是卻不敢鬧着停下來休息。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車上的劉芸芸,看着邊上垂頭喪氣走着,頻頻向她們投來羨慕的男知青們,原本捏着腫脹的小腿想哭的人,一下子卻高興了起來。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好歹她們還有牛車坐呢。

這會兒忙湊到身邊的張彩玲耳邊嘀咕:“你看那個小兄弟,生的真好看。明明比周鵬,張钰生他們小,走的可輕快了。快看周鵬,張钰生他們那樣子,苦瓜臉,哈哈哈也太慘了呀....”

還不等張彩玲拉住人說話,邊上耳尖的小沈安可驕傲了,眼睛一骨碌,轉過頭咧着笑插話道:“姐姐,那是我阿哥,親阿哥哦,不僅長的好看,人還老好了。剛剛給了我們吃了好多餅幹。”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透着得意,阿哥可疼他了。

“看到了,看到了。那麽一盒子餅幹可不便宜。以前我在家姆媽隔上一個月總會給我買上一盒,每天一片,九天就沒了,你說一盒怎麽就只有九片呀。”劉芸芸也是個能倘的,完全不見外的,一聽小沈安這話,忙湊過去興奮的道,說到最後更是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樣。

臉上表情生動,叫人看了格外好笑。

這不小沈安被他一說,也跟着愁着一張臉,可惜的道:“是呀,怎麽就只有九片呢。我三片,大姐三片,二姐三片...”就沒了。

對了阿哥,還有爺爺好像都沒有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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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沈安眉頭緊湊,就聽邊上這個剛認識的大姐姐壓低聲音,賊兮兮的問道:“一次吃三片是不是超過瘾。之前我也想一次吃好幾片,可惜姆媽防我防賊一樣,煩死了,現在好了,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

怎麽辦,我有點想家。”說到這裏眼圈突然紅了。

這話一出,一下子一圈人硬是被招惹的眼眶一紅。千裏迢迢離家下鄉的知青,亦或者是剛做錯事被送回老家的小三只,誰不想家。

一時間氣氛一沉,原本正豎着耳朵聽弟弟和邊上小姐姐聊天的沈婵,一雙眼睛瞬間充滿了淚,要掉不掉。

時靈時不靈的,又一次沒聽清楚的沈姝,突然氣憤的揪了揪自己的耳朵,煩死了,這段時間聽什麽都總覺的像蒙了一層什麽。

突然像是想到什麽,沈姝不免有些害怕的捏緊了手,沉默了一瞬,吐了一口氣,順便了。這才挨個輕拍了下身邊的小妹和弟弟。

要不是因為她,他們兩個...

果然她就是個讨債鬼,壞胚子。

見他們這樣,坐在車架上的趕車的沈大材,還有一旁原本樂呵呵聽着自家小孫子和新來的小知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瞎聊的沈阿爺,紛紛嘆了口氣。

沈大隊摸了把臉,他不就是臉黑些了嘛,也是有幾分下馬威的意思,不也是怕以後隊伍不好管嘛。但是到現在可沒真把他們怎麽了呀。

走路,那不是條件有限嘛。他們大隊現下成年的能幹活拉人就大黑和大黃,但是人家大黃前些天下崽,可不得多養些天。他們自己幹活傷着了不算什麽,但是牛要是傷着了可是大事了。

而且他們家小默不也跟着走嘛。難道他們不心疼嗎?原本他是想讓小默來駕車,自己跟在後面走的,但是他們家小默心疼人,怎麽也要讓他們長輩歇歇腳,就這,沒看他時不時也要下來走一會兒,就怕累着大黑。

至于催着他們,不讓他們休息,他又不是閑的發慌,欺負孩子好玩,還不是為了他們好。知道他們一群城裏來的娃娃崽沒吃過苦,一旦停下來休息,越休息越走不動。到時候大晚上還趕不到村裏,露宿野外,不說蛇蟲鼠蟻,就是那一個個毒蚊子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之前第一批剛下鄉的娃娃崽可不就因着他心軟,沒經驗,大晚上還沒到村裏,聽着山野間狼嚎,一路上又被毒蚊子瘋狂逮着咬,一個個哭爹喊娘,也怪造孽的。

是呀,造孽呀。

沈阿爺這會兒看着三個可憐巴巴的孫子孫女,心裏也嘆氣道。

老三突然急匆匆的把三個孩子送回來,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一份信啥子緣由都不說,是信不過他們做爹媽的嗎?看幾個孩子拘謹讨好害怕的樣子,心裏更是把老三這個小兒子翻來覆去的逮着罵。

做點事情越發沒了樣子,也不怕傷着孩子。

就在這時,小沈安長長的嘆了口氣,誰不想家。

那怕在家的時候,媽媽的注意力總在林妙姐身上,爸爸也總忙。但是只要每天能看到媽媽或者爸爸,他們就覺的特別安全。

可是現在他們都不要大姐和他們了。

“哎,人總是要學會長大的,可不能成天娘們兮兮的戀家掉眼淚。”小沈安學着警局家屬區的那些叔叔的樣子,捏着小拳頭,自己給自己打氣的道。

當然要是能忽略他也跟着紅了的小眼睛,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劉芸芸也清醒了過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着朝着小沈安的腮幫子伸手,“呵,小小年紀見識還不少呢,什麽叫做娘們兮兮。”

腮幫子被劫持的小沈安可不敢了,一邊含糊不清的嚷着:“你,你,這個女人只麽這樣子嫩。”一邊伸手朝着身邊大姐,阿哥求救:“介,啊啊哥,救命呀。”

沈姝瞥了他一眼,那嗓門可響亮了,她可是聽到了,轉過頭不理人。這次他們不是一國的,她可是個娘們。

至于沈默,看天看地,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噗噗”沒有忍住的沈婵偷笑出了聲,這次小沈安越發悲憤了。

張彩玲,還有邊上的幾個男知青,看着打鬧的這一大一小,紛紛都笑了,其實也許下鄉的生活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

有了小沈安和劉芸芸這麽一鬧,雙方關系一下子破了冰。

天色已近黃昏,天邊雲霞迷離如火,層層疊疊渲染開來。

幾個知情難得也有了心情,湊在一起熱情似火的聊了起來,自己聊還不痛快,随帶着還落後幾步,好奇的朝沈默打聽起來。

“小同志, 你們青山大隊離這裏大概還有多遠呀?”張钰生笑眯眯的朝沈默問道,他打小就喜歡和長的好看的人一起玩,老早就想和人搭話了,這會兒總算讓他逮着機會了。

“估摸着大概還有七八裏。”沈默笑眯眯的說着。

“什麽,還要那麽久,一個勁的往山裏走,膠鞋上都裹了三層泥了,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呀……”一聽還有七八裏,再加上心疼自家膠鞋的胡文生驚叫抱怨出聲道。

他家雖然是城裏人,爸媽都是工人,但是家裏養着五個孩子,時不時還要貼補鄉下的爺奶,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一雙膠鞋十塊錢,還要兩張工業票,平常他們幾兄弟只有眼饞的份,這次因為他下鄉,他媽這才答應給他買一雙。

要不是存着炫耀的心,好叫這些鄉下人見識見識,他都舍不得穿。那知道現在成了這樣子,想到這他就心疼不已。

“胡文生,冷靜些。” 周衡嘆了一聲,勸道。聽到還有七八裏,他也累,但是也別傻到得罪人,你看人家大隊長不是已經瞪眼看過來了。

張钰生只覺的自己嘴賤,搭話選什麽問題不好,偏問了這個。還有這胡文生也是,這裏誰不累呀,難道就他會撒氣冒火嗎?

不過,這會兒還只能幫着打圓場,“哎呀,胡文生他昏頭了,沈默你別理他。”

“沒事。”沈默一點也不生氣,“不過,其實他說的也不是一點也不對。這地也算個鬼地方。你們想聽嗎?”

一下子衆人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聽。”幾個年輕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行,那我就給你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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