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吃飯了。”
正一片沉寂的時候,屋裏就傳來沈阿爺喊吃飯的聲音。
“就來—”沈默轉頭應了聲,三下五除二就把盆裏最後自個兒一身衣服麻利清洗了,沒再讓兩丫頭幫忙,自己擰幹,抖了抖挂了起來。被褥床單這些還好,但是夜裏貼身穿的褂子和褲子,還是自己來的好。那怕曾經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沈默也會不好意思的。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瞥了眼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偷溜着摸回去,老實模樣坐着哼哧哼哧洗衣服的小沈安,小爪子抓着小塊衣擺呆愣愣的搓了半天也不見換地兒。
在這樣子下去等會兒少不得要見一個洞。
這地界的衣服就是尋常棉麻做的,用料可不是什麽刀槍水火不侵的天蠶火雲布...而且就是尋常棉麻也不好買呢,除了錢外,買東西還得搭上票。
肉票、棉花票、布票、糧票、紅糖票、點心票、工業票、....
而這些票,城裏凡是有戶頭的,每月上面都會按照家裏人口發放一定量的各種票證,若是一份正式工的工人,那就更加吃香了,單位不僅發工資,也會貼補着發些市面上沒有工業票等。
相對鄉下守着隊裏公家地賺公分的人家就難多了,若是遇到年景好,老天爺賞飯吃,一大家子辛辛苦苦甩着汗珠子在地裏死命幹,一年下來也能勉強混個七八分飽。但是若是遇到點缺水澇天,或是家裏誰病了,累到最後肚子半分飽混不上就算了,反還欠上隊裏一屁股債。
所以,鄉下的人家夢裏誰不盼着自家孩子有一天能進城,當工人。離了地裏的泥,坐在幹淨車間體面松快些把工做,每個月不僅賺工錢,還能得上不少各種票。
對于什麽所謂的城裏人,當工人,住樓房的生活,沈默沒什麽太多的向往,甚至敬謝不敏。比起城裏人的日子,他的更喜歡鄉下平方大院子,靠近大山裏自在的生活。
他也曾好奇過鄉親們向往不已的工廠,還有他們口裏那些不用人操作,不吃不喝,一開動就嘩啦啦完往外吐布料,神奇無比且比牛還勤懇劃算的機械。聽着可不就是那些腦子不知道怎麽長的煉器師們做的靈器嘛。
原還以為此間還有同道中人,那知道興沖沖夜探之後才發現,此械非彼器。雖然前世沈默在煉器上完全是十竅通了九竅,俗稱一竅不通,但是到底活的時間長些,鑒別眼力還是有的。
工廠的機械雖和曾經的煉器師制作的靈器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兩者本質上又有着完全的不同。大概這就是這個世界所說的“科技”了吧。
一提到這兩個字,再想到那一本本墊箱底的初中課本,物理力學,數學物理合集.....
那怕是曾經活了上千年的沈默還是想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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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是什麽天縱之才,不過只是天生神識強大,因此生來過目不忘,讀起書來占了不少便宜。在一衆灰不溜就的小蘿蔔頭裏難免顯眼了點,有幸得了學校不少老師們的青眼,下課了就喜歡逮着他給他開小竈,總想着把他培養成一個新時代有為青年為國效力。
可惜.....還沒等他們發現自己看走眼了,學校就陷入了混亂。
哎,想到停課時處境就不樂觀的老師,背着人偷偷抱了一摞書出來搓着手忐忑着給他,還害怕他拒絕的樣子。
只是他到底是要辜負老師這片誠摯的用心了。千年後轉變時空,再次重新尋回的道心,那怕處在這片末法天地,他還是想繼續走下去。
遙遠的前路暫時不說了,還是着眼于眼前吧。不管是那條“道”,都不能讓沈默無中生有,直接變出各種物資來。當下直接從小屁孩手裏接過衣服來,唰唰刷兩三下清洗好,擰幹挂起來。
不然任他這麽搓下去,真破了壞了,打上補丁也沒什麽,但是疼孩子的阿奶少不得又要惦記着怎麽想法子換些棉布回來給小屁孩做衣服了。
養孩子端看你怎麽想,在有的人家不過多雙筷子的事,能填飽肚子就行了。但是在沈阿奶沈阿爺看來卻不是這樣的。他們雖沒讀過什麽書,卻知道養孩子不僅要讓他填飽肚子,還得“教”孩子。
這種“教”不是只給孩子講講道理就成了的事情,除此之外,還要在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多注意,給的孩子養“氣”,就算日子不好,衣服上補丁摞補丁,但是要麽花些心思補出花樣來,要麽清洗的幹幹淨淨,教着孩子穿的整整齊齊,楞要比旁人家多一分精神和體面。
從小被他們養在身邊的沈默就是如此,沈默自打能吃飯食開始,兩老每天就變着法子給沈默做各種好吃的。大清早去山裏水潭裏放籠子,下午一下工便去山上晃悠,那裏酸酸甜甜的野果要熟透了,正好摘回家給自家乖孫吃,他們門清。
沈默大點能走路了,害怕孩子天天呆在隊裏這一畝三分地,沒個見識,凡是去縣城就把沈默帶上,有時候那怕繞路,也會帶孩子去見見公社廣場上的大鐘,火車站裏駛進站臺的火車.....
衣服更是這樣,便宜爹寄回來舊軍裝改小,麻線摻和着棉線編制的布匹,費心染上顏色,裁剪成上褂下褲的唐裝,攢上大半年的帆布,模仿着城裏工人的穿的工裝做成小工裝。
可以說,沈默一直以來都是青山大隊公認走在時尚最前端,且最亮的崽。即便是城裏的娃娃崽也找不出幾個能和他媲美的。
名聲遠揚,每次方圓十裏凡有點條件的新人結婚,都會特意跑來請人做滾床童子。為了賺點錢,這一滾滾到了超大齡八歲。最後沈默說什麽都不答應了,不管在給他塞多少紅包票票,人家才遺憾的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為此,青山大隊老驕傲了。
每個月親爹那邊倒是會按時寄錢寄糧回來幫補。但是那邊也有幾個家的孩子要養活。而且鄉下地方即便寄錢過來能用的也有限,至于那每個月五斤粗糧糧票五斤細糧糧票,半斤油票一斤肉票,還有過上一年半載還有幾張其他的票。
咋一聽是不少了,沈默年紀小的時候,養活他一個是夠了,但是人是會長大的。那邊給的錢數目到是增加了,但是其他的這麽多年一晃還是老樣子。
也幸好随着沈默大些,深山老譚,随便都能摸到不少東西,一家兩老一小生活質量沒有下降,反而上升了不少。
那怕現在多了三張嘴,對沈默也說算不了什麽。只是阿爺阿奶年紀到底大了,他想他們活的長久些,少為孩子,還有眼前這三個小只傷神。
所以.........
“走吧,邊吃邊說。”沈默把水往門口石板下的水溝裏一倒,撿起兩盆一摞,往門廊邊上一放,看了眼那只賊頭賊腦,膽子賊大,又來偷果子的灰毛鳥,冷哼一聲,當初它剛從蛋殼裏出來不久,就被自家鳥媽嫌棄推下樹,要不是阿爺把它撿回來,用心照顧,一條小命早就沒了。
結果呢,才長大點阿爺給它在屋檐下搭的窩不要了,也要跟着一群鳥烏拉拉的跑了,害的阿爺失落了好些天。
有本事離家,就有本事別每天都回來偷吃他們家的果子呀。
不過這會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懶的搭理這只灰毛鳥。但是還是沒忍住添了句:“吃完飯我在給你們摘枇杷。”就朝前往屋裏走了。好似沒看到三個小的滿臉沉重的樣子。
這個時候,沈姝沈婵,就連最小的沈安那還有心情想什麽果子呀。
看着魔煞星轉頭進了屋,原本賊頭賊腦的灰毛鳥,這才放下鳥心,噓了聲,複而得意的大搖大擺的朝着它早已看中的果子飛去,興奮的叽叽喳喳的琢了起來,等到吃飽喝足,這才用上吃奶的勁叼着小根枝丫一歪一斜的往外飛去。
而那小根枝丫上挂着兩顆乒乓球大小熟透了黃澄澄的枇杷果。
不想,一出了院子,就被外面藏在樹上眼巴巴聞着果香的鳥兒們烏拉拉圍了上來,一陣慘叫,等了半天渾身鳥毛淩亂的灰毛鳥才叼着半顆枇杷果繼續哀哀切切的往遠處飛去。
餐桌上已經擺放好一碗碗熱騰騰的小米紅薯粥,中間鋪着油紙的籃子裏則整齊的碼着一片片泛着焦香蛋香的饅頭片,沈阿爺一見他們進來,就笑着一邊絮絮叨叨說着吃什麽,一邊挨個給他們發了筷子。
三個小的接過筷子,一個都不敢坐,都低着頭小手捏着筷子都要把手指頭攪爛了。聞着空氣中霸道的香味,小沈安沒忍住偷偷擡頭瞥了眼那一塊塊焦黃裹着蛋液炸出來的饅頭片,咽了咽口水,但是還是沒有坐下。
沈阿奶正好笑着從廚房裏端着小碟涼拌黃瓜腌青椒出來,看到這副樣子,便用眼神示意自家乖孫子,這是怎麽了。
沈默同樣用眼神回道,看我的。
然後轉頭看向三小個,問道:“輸了,還是打贏了?”說完又似突然明白了樣,笑了出聲,“哦,看這被送回來可憐小模樣,那就應該是打贏了。把人打傷着了,來給阿哥說說。”
話音剛落,沈默便把一個個僵硬的小人提溜起來放條凳上。
感受到氛圍一松,給三分顏色就會開染坊的小沈安,看了眼阿哥,鼓起勇氣喊道:“大姐,不是故意的。”
沈姝這個時候也開口了,她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太生氣了,推了林妙一把,她的頭砸在礁石上,她當場就昏了,留了好多好多血,我差點殺人了。”聲音裏帶上了哽咽,藏着恐懼,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差點害死人也是事實。
說完,小小的一個人頭低的更低了,仿佛在接受審判的罪徒。
聽她說完,沈婵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前所未有的大聲道:“阿姐,已經知道錯了,是林妙故意先招惹人的,阿姐就是太氣了,推了林妙一把,沒想到會...而且阿姐還被...”那天的媽媽太恐怖了,她...那麽那麽用力,阿姐嘴角出血了。後來阿姐還發燒了,當時他們好害怕,但是因為做錯了事,沒有人願意搭理他們,他們甚至連話都不敢說。
低着頭和她坐在一起的沈姝輕輕的捏了捏沈婵的小手。沈婵到底把還沒說出來的話咽了下來,小心地觀望着沈默,阿奶她們的表情。
聽着“差點”兩個字,沈默心就放下了,不管怎麽樣,人沒事這事就總能解決。
“知道錯,會害怕,就不壞。”肯定的結了話,沈默又點名:“沈姝,擡頭。有一點我要說你。”
剛緩了一口氣的沈姝,一下子又提起勁來,擡起頭看向自家大哥。其他兩個小的也是同樣一臉緊張的看着沈默。
“那個林妙,是不是比你弱,比你單薄。”林妙,他是知道的,算他表妹吧。如今林家那邊沒了人,被他這具身體的母親養在身邊。他記得好像沈格來信說過一嘴,也是個身子骨不好的。
聽了這話,沈姝眼裏的光暗淡了下,從小就是這樣,林妙身子弱,所以他們都要讓着她,她做什麽都是對的。心底失落,但是沈姝還是抿着嘴實話道:“是,她從小身體就不好。”
“所以,高手只跟高手過招。我們打架也要挑對手的,不是什麽人都能當我們對手的~懂嗎?”
沈姝眼睛一下子亮了。“懂了。”
見小朋友心情好了些,沈默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我們選對手,就要選那種比我們高,比我們壯,比我們厲害的。這樣打敗他們,我們才更有成就感。哎呀,就是更高興,而且也能更好的威懾到別人,叫人信服。
而且打架也是有技巧的,打人打什麽位置,讓人疼的哭爹喊娘,但又不會把人打壞,甚至還不會留下印子,讓他們想告狀也沒法子。這些我都會,以後教你們。”
“哇,大哥~你好厲害,我也要學。”捧場王小沈安永不缺席,這會兒積極響應,眼裏的全是星星,每一顆都充滿崇拜。
“好。”沈姝重重的點了點頭。以往她錯了,林妙從來不是她的對手。除了比她白點,明明比她大,但是又沒她高,又沒她學習好,又沒她能打架,又沒她小弟多大....
沈默滿意的繼續傳授知識道:“至于,那些比我們嬌弱,那怕他們挑事,也別理他們,實在不經打呀,一個不注意傷着人破財已經很虧了,大家還追着你說你欺負人。哎,一言難盡,得不償失呀。
不過,對付他們我有一招,特別管用。”
見三個小的都期待的看着他,沈默冷下臉,眼裏是拉滿的傲慢,微擡了下巴,眼睛蜻蜓點水瞥下人,輕蔑的收合下眼睑,轉頭。行雲流水,有聲勝無聲,卻足夠蔑視以及高貴冷豔,俗稱瞧不起人,不放在眼裏。
倒吸一口氣的三小只。
“怎麽樣,學會了嗎?一根手指頭都不碰他們,一句話也不跟他們說,只要能繃住,準能氣的他們出血。”
彼此對視一眼,整齊劃一的搖頭,“沒有。”要怎麽把這個表情做的像大哥一樣氣人,他們還有的學。
看着三個小的臉上怪表情,沈阿奶忙道:“好了好了,先吃飯。”
“對呀,對呀。先嘗嘗阿爺炸的饅頭片。”沈阿爺給三個小的各夾了一塊,也不忘自家最重要的乖孫。看着幾個小的用的噴香的模樣,一邊絮絮叨叨道:“大孫女像你們阿爹,我跟你們說悄悄說呀,你們阿爹小時候也皮着了,愛打架了。
有次差點把你們三柱叔鼻子都咬掉下來,當時也流了老多血。兩個人吓的都不敢回家,躲到樹樁子下面去,嗷嗷嗷哭的老慘了。一個害怕鼻子掉了娶不到媳婦,一個害怕把人家鼻子咬壞了賠不起錢。哈哈哈哈哈....
最後帶去醫院上了藥包紮好,你們三柱叔才敢相信他鼻子不會掉。你們阿爹道了歉,還的賠了人家兩快三毛錢的醫藥費。一個夏天都在外面抓知了猴,撈魚,打兔子,曬成了個黑煤球,總算是籌足了錢。”
“是呀,那時候你們阿爹可真累慘了。對了,那個林妙,傷着那裏,醫生怎麽說,花了多少醫療費呀?你們誰知道呀?”沈阿奶也笑咪咪的接話道。
作者有話要說: 智慧沈阿奶上線感謝在2022-08-29 02:58:21~2022-08-31 03:26: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ggplant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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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