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前兩天被自家男人一拳捶在胸口, 夜裏疼的她反複冒汗,後來緩了大半不那麽疼了,但是卻總悶咳不斷。

實在難受張嬸子下了工, 特地繞道來了衛生所一趟,還別說這衛生所裏多了個小姑娘就是好, 不然她身上這傷在那, 什麽情況,默娃問, 她支支吾吾也說不大清楚。

張嬸子在內間把衣服穿好, 就羨慕的看着頭發枯黃, 但穿着身新衣收拾的整潔的小姑娘一邊嘴嘟嘟啷啷念着什麽,一邊用筆在小本子上記錄着。

真好, 張家這小草兒,哦, 如今改了名了, 叫什麽萱草。

雖然都是草, 但是到底不一樣了。

以後有默娃帶着,學到真本事,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若是她家娃也有這麽一天, 她就什麽都不愁了。可惜, 家那兩孩子,柳師傅和默娃一個沒瞧上。

不過也沒事,正所謂這條道走不通,還有別的路。她家姑娘和兒子現在讀書就讀的不錯,上次一個考班上第一,一個第五。

想到這裏張嬸子眉眼都帶上了笑,有了這兩懂事的孩子, 生活苦裏也添了份甜。

...

沈默聽完萱草記錄的傷情,又聽了她的猜想,點點頭,示意張嬸子坐,給人把了脈,又問了幾個問題,才下了方子給人抓了藥。

“胸部挫傷,雖然沒有骨折,但是嬸子這幾天幹活注意點,盡量避免使大力,幹些輕省的活,免得加重傷情。”沈默叮囑道。

張嬸子臉紅了下,随後又無所謂的道:“沒事,我身體打小就好着呢,就是咳的憋悶,吃兩幅藥好了就成。”至于默娃說的其他,下地幹活那能不使勁的,她可是要那十個公分的。

沈默看她不将醫囑放心上的樣子,嚴肅的道:“你不為自己着想,不是還念着兩個孩子嘛。這些藥熬來喝,另外些蒸了用毛巾裹着熱敷。

這傷若是再傷上加傷,是真會要你的命的。”

張嬸子楞了下,看着默娃即便板着臉,但掩不住的嫩生生模樣,噗呲笑了,眼淚都跟着要出來了,忙掩飾着的點頭,嬉笑着哄人似的道:“知道了,知道了。注意着呢。”

等到拿了藥出來,就見大東站在外面玩着袖子乖乖等着。他雖然催的急,但是看到默哥在做正事,就不會再鬧。

“啊喲,大東,搬新家了,恭喜恭喜了。”都是好孩子呢。

大東咧開嘴笑着,又用力點頭大聲應道,然後合着兩手搖呀搖,“嗯。恭喜恭喜!”終于分家搬家,不用和阿奶他們住在一起了,他真的好開心。

雖然他傻了點,笨了些,可是他也很乖,很聽話的。

但是阿奶總是動不動就罵他,戳他的頭,有時候還拿竹條子抽他,他又不能還手。這樣就算了,最可惡的是她還罵娘,還想打妹妹們。

太壞了!

張嬸子看着傻的可愛的大東,難得心神放松,沒忍住促狹的逗人道:“這是來請你家默哥吃暖鍋飯呢,嬸子也在呢,可要請我吃上碗。”

大東一張臉頓時變成了張苦瓜臉,頭都不敢擡了,兩只手自己都要攪成團了,他們家剛搬了新家,從奶那邊分到的糧食袋子好像只有幾個,少了。他有看到阿娘偷偷嘆氣,可愁人了。

一時好糾結的大東,人微微冒頭,小眼神瞧過去。他不想請人吃一碗。但是要是說了,張嬸子會不會哭。

張嬸子再忍不住,被他這鬼祟又摳門的模樣逗笑了,賞了他個栗子,道:“嬸子逗你的,看你愁的。

哈哈哈,要我說我們大東那裏傻,聰明着呢。知道顧家,比不少人強多了。”說道這裏惆悵的嘆了口氣。

片刻又笑道:“你奶那人才是真傻,丢了西瓜撿了顆芝麻,以後有的她受呢。”

張嬸子家就住的離張家老院邊上,兩家算的上是近鄰,又是同姓,但是尋常張嬸子和張家卻不來往的,和張老太更是算的上仇人。

說來也是張老太這人缺德,當年張嬸子新媳婦嫁過來,也不知道那裏礙着張老太的眼了,閑着沒事就帶着一張嘴過來,慫恿自家那糊塗婆婆沒少收拾她這個新媳婦。後來演變的原來感情不錯的丈夫也時常朝她舉拳頭,這些年一樁樁一件件,足夠讓她放在心上一直記着。

能扛事有本事的趕走,好吃懶做的留在身邊。

至于那什麽當工人的,家裏那些人在意,上趕着巴結,她卻一點也不過眼,不是她不羨慕當工人,不過就張家老三那樣,即便進了工廠,也是三天打魚兩天上網的,說不定那天工作就自己作丢了。

她只消冷眼看着,這些人是怎麽自食惡果的。

這麽想着,心情更好了,擰着藥包哼着歌慢慢走遠了。

......

“師傅,張嬸子身上除了胸口處有新傷,其他地方還有不少舊傷。”等人走了,站在邊上一直沒說話的張宣草才開口。

沈默抿抿唇,點頭表示知道了。

鄉下地方,男人打媳婦常見,但是大多數都知道收着手,而且幹慣地裏活的女人也不是沒力氣的。有時候真打起來,有些男的反過來被自家媳婦壓着打的也不是沒有。

但是像張嬸子家李老大這樣,膀大腰圓,一身力氣,一點不心疼自己媳婦,三天兩頭就動手的,卻是少數。

這事以往他大伯不是沒尋人談過勸過,但是效果可想而知。

“走吧,先去大姑家吃暖鍋飯。”至于這事,晚些再看看。

他也有些頭疼,到不是什麽別人家的事,不好插手。反正他只來都是有些胡鬧的,只要看不過眼,出手又怎麽了。

現在煩人的是,得有合适的法子。

......

大東的新家,原是隊裏一位孤寡老人的院子,人走了後就被收歸隊裏了。屋子長時間無人住,一段時間就荒廢的厲害。

而且又偏,位于村子的西面。在往裏走些就是牛棚,不僅還有豬圈,還有壞分子。所以這處一直無人問津。

但是沈大姑卻覺的這裏好,人少清淨,最重要的是離張家老院足夠遠,而且這塊地院子劃的足夠大。

平常早晚自家娘過來煮豬食,她也能幫把手。

家裏的女主人覺的好,其他人也就覺的好。請了些人幫着,幾天總算把房子收拾出個能住的樣子,至于其他只能慢慢一點點來。

沈默他們一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霸道的香辣味飄出。姑父正坐在院角削制竹子,一見他們回來就高興的要招呼他們進屋坐。

“姑父,自家人,不用招呼,你坐你的。”

沈默說完,老蛇頭也跟着點點頭,揮揮手讓他繼續忙活自己的,然後自己進屋去了。張三棟也不在說什麽,坐下一手握着柴刀,一手點着粗竹筒子,貼着竹子往下一劃拉,翠綠的竹枝輕松被拉了下來,然後在再刮幾下,刀放在竹頭,手掌一個用力,幾下,只聽嘩啦嘩啦,眨眼,竹筒被破開成了一根根竹條。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無論看多少遍,沈默都覺的有種意外的美在裏面。

幾個小的可顧不上什麽美不美,擡頭喊了聲阿哥後,就一哄而上,将地上掉落帶着竹葉的枝桠搶在手,當下就在院子裏嘿嘿哈哈的打鬥起來。

一向不愛和他們打鬧的沈婵眼珠子一轉,也搶了一把葉子最多的,就朝着一旁的萱草而去。

嘴裏還甜甜的道:“草兒姐,我們一起玩。”如果她沒有故意一個勁的用竹葉子上的泥點子去蹭人家衣服,那麽這話或許還有一點可信度。

張萱草一躲,避開了沈婵的攻勢,不大高興的理了理自己的新衣服,道:“叫萱草姐。”

“草兒姐,草兒姐。”就不,沈婵故意的道。

一旁坐在邊上努力學習最基本的編筐手藝的沈姝,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

沈默也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看來大姑他們分家,阿爺阿奶心裏高興着呢。這是狠狠放足了香料辣椒,下了十分的功夫,要好好燒制一鍋足味的幹鍋燒鵝。

鵝肉肉質比較硬,做不好顯得肉柴難啃,但是沈阿爺阿奶做鵝有自己的秘法,做出來的幹鍋燒鵝,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濺,勁道又不失麻辣鮮香。

這麽一想嘴都餓了。

當下搖搖頭便往屋裏去,先吃上幾塊肉,解解饞去。

有時候太受小孩子喜歡也是苦惱呢。

至于幾個小丫頭的事,她們自己解決,他可不會自讨苦吃。

......

沈格一下了火車,沒有在縣城停留,至于大哥和小妹那裏,這次他請了七天的假期,後面有的是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老家裏的爹媽還有幾個孩子。

一路山間,呼吸間都是帶着清冽的草香的空氣,地上草葉劃過褲腳,草叢裏看不見的蟲子們叫喚着。

一切熟悉的叫人懷戀,從小他就是在這樣的山間奔跑着長大。

沈格到的時候,青山大隊正是最忙的時候,所有人都下地了。

轉眼過去,地裏黃豆,玉米,土豆紅薯都要收了。沈默負責的是一片土豆地,鋤頭一上一下,一個巧勁,便将一大串土豆毛發無傷的撬了出來,他抓起抖了抖土,就丢在一旁,然後繼續往前。

沈姝沈婵提着個大竹筐跟在後面慢慢的移動,不斷将土豆撿起放到筐裏,邊上的小沈安也沒有歇着,小腦袋一直不斷的低着,在地裏尋扒着,以防露掉任意一個小土豆。

這不,他剛從一處泥巴裏撿起個鴿子蛋大小的土豆,站直小身板,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子,這才抹了抹上面的泥土,放到筐裏。

撿完這麽一片地,他們每個人能分到兩個公分,記在阿哥的名下。雖然累,但是沈安,包括沈婵沈姝這會兒眼裏心裏都是土豆。

以至于看到沈格的時候也覺的他的頭圓圓,像一顆大土豆。楞了下,才反應過來真的是爸爸來了,但也只是很累唧唧的喊了聲,然後低頭繼續撿土豆大業。

到是沈默放下鋤頭,走了過來 ,聲音平淡問:“來了,幹活?”

反到是沈格有些恍惚,聽了這話點點頭,等被兒子領着取了把鋤頭握在手裏,幹起活來了才松了口氣。

沒有想象中相見孩子們委屈大哭,也沒有再相見時的激動,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

這麽想着一鋤頭下去,上來的土豆死死的紮在鋤頭上,沈格楞了下抖了抖鋤頭,哐當一下,一個土豆成了兩半落在地裏。

一個低頭,一個擡頭,兩相對視,沈格就從小兒子眼裏看到赤1裸1裸的嫌棄,一雙大眼睛靈動的會說話,仿佛在說:“你怎麽這樣呀。”

一雙小短手心疼的将兩半土豆撿到另一邊,沈格抿抿嘴,低下頭更認真更努力的揮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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