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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周麒堯平日裏再淡定也被面前的一幕驚住了,但他到底是皇帝,一向不行于色,倒是無人看出他的反應。可那些宮人就沒這麽好了,尤其是在一旁布菜的小太監拿着銀箸舉在半空中傻傻瞧着龍白白風雲殘卷。

那手臂揮得都能看到殘影了,他們張着嘴甚至沒來得及發揮自己的作用,面前的十來個盤子,就、就……空了?

新帝自從登基之後雖說殘暴,卻喜節儉,每頓膳食以精簡為主,可即使如此也是十來道,即使四大孔武有力的漢子來吃也足夠了。

可眼前這位,一頓……沒了。

宮人震驚過後默默将嘴巴閉上,頭垂得低低的,可無法掩飾眼底的震驚。

龍白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吃得這麽飽過,幸福地打了個嗝,摸了摸自己鼓起來的肚皮,這才歪過頭看向給了他一頓飽飯的周麒堯,眼含熱淚:好人啊……

周麒堯覺得自己如今不僅頭疼,眼睛也疼,他到底之前哪只眼睛出現錯覺了,他竟會覺得眼前這憨子跟那人相像?

結果這傻子吃飽了之後,禮儀倒是還算不辣眼睛,知道乖乖被宮人服侍漱口擦嘴,幸福地癱在那裏,努力想要撐起來表達自己一腔感動:“我準備好了,來吧。”

說罷,還閉着眼把腦袋往前伸了伸,不就是斃了麽,他現在吃飽了,就是死了也是飽死鬼了,就是對不住恩人一家,他們說要讓自己獲得聖寵,他也不知什麽叫聖寵,可他就要死了。

周麒堯原本被剛剛那一幕吓得猛喝了一口清茶,結果聽到這一句,顯然誤會了,差點沒嗆到,宮人趕緊跪在一旁接過來,周麒堯拿過帕子擦拭了一番,頭更疼了:哪個要他侍寝了?

龍白白等了會兒,四周萬籁俱靜,他眯開一條眼縫,瞅了周麒堯一眼,這好人不會,讓他自己動手吧?

他癟癟嘴,他怕疼,自己萬一下不去手怎麽辦?

可人家都給他飽飯了,他只能将腦袋縮回來,環顧一圈,看到這好人身後站着的兩個侍衛腰間的佩刀,想着肯定很疼,這人還要他自己動手,太殘忍了。

龍白白于是站起身,朝着周麒堯走去,嘀咕着:“算了,我自己來就自己來……”

周麒堯難以置信,他一言難盡地看着他:他什麽話都沒說,何時讓他自己來了?

随着龍白白越走越近,跪在地上的宮人也目瞪口呆,皇上、皇上是這個意思嗎?還是說,皇上真就習慣這個腔調的?怪不得皇上充盈後宮三月都未踏足,原來喜歡主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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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麒堯:“……”

周麒堯看這憨子真的過來了,剛想阻止,結果這憨子越過他,直接朝他身後的侍衛走過了。

周麒堯:“……”

衆人:“!!!”

兩個侍衛一臉懵逼,吓到了:別、別過來!

結果,這被皇上看上的主不僅直勾勾朝他們過來了,還伸手往他們腰間探,被探腰的那位覺得自己估計腦袋已經挂在褲腰上的時候,龍白白抽出了他腰間的刀。

兩個侍衛:“……”

然後在他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怕疼地把刀橫在了脖子上,一副打算英勇就義的表情。

衆人驚呆了:莫不是他們誤會了,這位這是打算寧死不屈不願從了皇上?

周麒堯覺得自己有股沖動想将這憨子給扔出去,可對上那張臉,他覺得自己大概還能再忍一忍。

“你在做什麽?”周麒堯覺得這半年的怒火都沒這一日多。

龍白白本來就下不去手,聽到周麒堯的問話,幽幽瞥他一眼:“抹脖子啊。”

周麒堯胸膛起伏了下:“為何突然抹脖子?”

龍白白更委屈了:“不是、不是你要将我斃了麽?我吃頓飽飯啦,能當個飽死鬼了。”說罷,心一狠,他不能白吃一頓飯。

周麒堯擡手一根金箸飛出去,打掉了龍白白手裏的刀,嘭的一聲落地,衆人吓得跪在那裏頭更低了,周麒堯坐在那裏,黑沉着臉:“過來。”

他這會兒終于想起來是何意了,感情還記着之前讓他“杖斃”的事?若不是看這憨子腦回路清奇,怕是真是個傻子,否則他都覺得這憨子是不是故意這麽做報複他。

龍白白一喜:“不用抹脖子了?”

周麒堯嗯了聲:“不必了,來人,帶他去偏殿歇了,好生伺候着。”就算有這張臉撐着,他暫時也不想看到了,太頭疼了。

龍白白一聽不用死了,乖乖站好了,笑得一臉……憨笑目送周麒堯離開。

這人可真好,給飽飯,還不用死,真是大好人呢。

周·大好人·麒堯:并不高興。

周麒堯這邊回到宮殿沒多久,天色早就黑了,他原本就是處理完朝政才去的冷宮,耽擱了這麽久,已是到了能安歇的時候。

周麒堯卻沒睡意,他已經很久沒想起當年的事了,可今日因為這憨子,他發現自己并未忘,甚至當年的一切都還像是發生在眼前,那三個月,大概是他當年過得最終身難忘的了。

蘇全回來時就看到周麒堯坐在矮榻旁,一手撐着矮幾,另一只手拿着本書卷卻并未看入眼底,似乎在發呆,這種情況他從未見到過,也不敢多看,恭恭敬敬到了近前,将自己查到的禀告了出來:“皇上,奴才都查清了,這雲家的三公子雲白洌的确出自雲家,也在雲家的族譜裏,不過與雲家并無血脈牽扯,而是……三年前雲家老太爺帶回來的,後來做主給雲老爺當了義子。”

不過根據查到的,這三公子的境遇并不好,一開始頭一年老太爺在世,倒是真跟個小公子的待遇。

後來老太爺死了,不過是一個外面撿來的,還是個神智不太清楚,憨憨傻傻的,加上上頭主子也不在意,吃了不少苦,待遇就跟下人,甚至還不如下人。

雲家是世家,可這雲家之前站的卻是皇上的對頭,皇上如今登基,雖說沒有禍及,加上雲老太爺沒了之後雲家本就在走下坡路,境地頗為艱難。

恰逢新帝登基三月,一向與新帝不對付的相爺提議選秀女充盈後宮,新帝不知為何拒了。

相爺直接鼓動下面的朝臣再三以子嗣為重請命,心底當時只是淡淡道:“既是相爺提議,那朕就允了。可秀女就不必了,諸位愛卿府裏有适齡的千金就送進宮,送到太後那裏,合适的,那就留下。”頓了頓,加了句引起軒然大波的一句,“男女皆可。”

也就是這句,讓後宮重新徹底盤查歸置了一遍,愣是分出了兩個宮,一邊是男妃,一邊是女妃。

不僅如此,新帝還借着這個機會,将整個皇宮都查了個天翻地覆,辭舊換新,建了暗房,有問題的直接拉進去盤查,可沒一個能活着出來,其中大部分都是相爺的人,氣得相爺大病了一場。

蘇全頓了頓,繼續将自己知道的禀告出來:“本來皇上您的意思是不一定真的要送進來,但當時雲将軍想要借這個機會牢籠聖心,也就想送一個進來。”可既然要送,為表心意,別的大人可都是送親生子女。

結果到了雲将軍這邊,倒是有趣的很,他雲家這一脈子嗣單薄,他既想牢籠住皇上的心,又不舍得将自己唯一長得出挑的嫡女送進這虎狼之地。

可若是送唯二的男丁,他更不願意,還指望着這兩位傳宗接待,結果這雲将軍與雲夫人一合計,就把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傻子義子給寫入雲家族譜,當成嫡子給送進了宮。

太後并不知這端倪,只看了送上來的畫像,一看這模樣極為出挑,就留了下來。

結果,皇上三個月都未踏足後宮,也把太後氣得夠嗆。

本來是看中龍白白這張臉想禍主挑事,等收進宮翌日見了見,結果倒好,是個傻子,因着是自己選的,只能咬牙忍了,卻也挑了個不大不小的錯,将人給分到了很遠的宮殿。

這嬷嬷是個狗仗人勢的,那傻公子可沒少受罪。

蘇全也覺得這傻子挺慘:“……這三公子這三個月來,都沒能吃上一頓飽飯,這才有了之前一遭。”若非這傻子今日餓極了偷跑出來,怕是就算餓死了也只能一卷草席扔出去了。

周麒堯從開始聽眉頭越皺越緊,周身的寒氣就沒消過。

即使知道這憨子不是那人,可一想到那憨子頂着那張臉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周麒堯臉色黑沉不郁,讓蘇全哪裏見過這般盛怒的皇上,吓得腿軟,可還沒禀告完,只能硬着頭皮小聲道:“皇上您看那之前宮裏的一幹奴才還有那個管事嬷嬷,要怎麽處置?”

周麒堯眼底森冷一片,将手裏的書卷随意一扔,眼底有冷意翻滾:“嬷嬷杖斃。其餘只要欺負過他的,按照輕重責罰,你看着來,別讓朕失望。”

蘇全連聲應了,随着周麒堯起身離開,陡然松口氣。

可莫名的,有種預感,這傻子……怕是當真要走運了,他跟了新帝這麽久,就算是相爺也沒能讓皇上生出這麽大的怒火,怕是這傻子當真不一般。

而另一邊,龍白白吃飽了就倦了,被安排到偏殿也不怕被怎麽着了,躺下就卷着被子睡着了,睡得很香,睡夢中想到這一頓膳食還露出憨憨的傻笑,只是笑着笑着,他就覺得自己的臉被捏住了。

他努力甩着腦袋也沒甩開,終于清醒了,茫然地睜開了眼,就對上了一雙在昏暗的宮燈下幽黑的一雙眼。

龍白白認出是周麒堯,只是繼續傻樂着,一歪頭又睡着了,不過這一次,卻是拽住了周麒堯的一片衣角,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覺得自己只要揪住了這個大好人,就有肉吃。

周麒堯本來也不知自己處于什麽心理過來瞧一眼,結果,就被這傻子給纏住了,他低垂着眼瞧着被拽住的龍袍,扯了扯并未扯開,望着那閉着眼掩在錦被裏露出的半張臉,讓他恍惚了一下。

最終周麒堯沉默片許,彎腰攔腰将人連同錦被一同抱起,走出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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