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周麒堯說到做到,親自帶龍白白去洗漱一番之後,讓人撤下了那些空盤,知曉龍白白只吃那些魚怕是也沒吃飽,讓蘇全将準備好的一盆清粥端了過來,親自喂龍白白。
龍白白瞧着那寡淡的一盆粥,頭一次發現自己不是這麽樂意吃東西。
沒滋沒味,哪裏有肉好吃啊。
龍白白不想吃,可肚子裏那幾條魚只是墊底壓根沒任何作用,他可憐巴巴瞅着周麒堯,意圖引起好人的同情心,好歹吃一盤,不行半盤也成啊。
周麒堯一手輕而易舉地抱着比龍白白的臉還大的盆,另一只手拿着湯勺,穩穩喂過去:“喝。”
龍白白撓着床榻意圖反抗,可對上周麒堯的目光還是慫了,耷拉着腦袋蔫蔫用完了一盆粥:他再也不想喝粥了。
喝完之後痛苦卻還沒結束,龍白白又被喂了一碗湯藥。
苦澀的湯藥将龍白白整個人都蔫吧了,耷拉着眼皮都不願瞅周麒堯了,喝完之後,一股腦縮進錦被裏,打算反抗,只是躺躺進去,還沒堅持多久倒是睡好了。
周麒堯聽着錦被裏傳來的平穩的呼吸,忍不住笑了笑,這傻東西。
只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望着龍白白的方向眼底的神情溫柔至極。
蘇全哪裏見過新帝這麽有耐心喂完一盆粥啊,他就知道皇上肯定是醋了,日後一定要謹慎再謹慎,連他都不敢再随便喂了,給雲主子投食只能皇上來,嗯,以後一定要謹記在心。
周麒堯等龍白白睡熟之後,走過去,将他腦袋上的錦被拉下來,也不怕憋壞了,等掖好被角這才走出去。
随着殿門關上,周麒堯眼神冷戾下來,掃了一眼蘇全:“随朕過來。”
蘇全立刻小碎步跟着去了暫時充當書房的大殿,恭敬垂着眼,一進去就跪了下來:“奴才知錯,請皇上責罰。”
周麒堯卻沒看他,只是提起筆寫了一些東西,随後讓蘇全上前,遞給他:“日後再犯就別出現在朕面前了。給你将功補過的機會,按照這上面吩咐的,去辦,半個月內,朕要看到進展。”
蘇全趕緊應了,只是等接過來看到之後眼底閃過詫異,卻又不敢違逆周麒堯的命令,立刻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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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麒堯寫給蘇全的東西很簡單,只有兩條,一則是準備明晚上要用的東西;二則是派可靠的人回京一趟,将一個人帶走。
吩咐完這一切,周麒堯起身去見了被關在小黑室的卓雲楓。
卓雲楓被關在小黑室并沒有被綁着,他原本是盤膝坐在蒲團上,聽到開門聲以為是宮人,可聽着腳步聲不對,回過頭對上周麒堯的視線一愣,迅速起身跪下:“臣,見過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麒堯越過他徑直走到首位上,落座之後也懶得與卓雲楓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是董相爺讓你趁朕祭祀過來取他的性命的?”
卓雲楓臉色一變,垂着眼,像是決定了什麽,颌首:“……是。”
周麒堯當時雖然氣那小混蛋随便亂吃旁人的東西,卻也知道蘇全的本事,若非真的安全也不會放人進來,只是他挺好奇:“董相爺這兩日一共下了兩次命令,上一次你沒動手,朕以為是因着有卓文歡在,這一次你也沒動手,朕想知曉緣由。”周麒堯的聲音淡漠無情,只是隐隐卻也透着一股殺意,只要卓雲楓有半分不對,他都不會留下這人。
卓雲楓垂下的額頭有冷汗滴落,只是即使跪着,背脊依然挺得筆直:“臣知自己有罪,深陷泥潭無法自救,可即使如此,臣依然不願滿手鮮血,泯滅了到如今唯一堅持的良知。”
卓雲楓隐約有種預感,也許,這是一種機會。
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詢問,若是皇上對他忌憚,早就直接賜死,而非在這裏浪費唇舌。
除非……皇上有別的意圖。
卓雲楓攥緊了手,他來之前做好了準備,即使真的死了他也不想殺人,可若是有機會,他自然想抓住。
周麒堯眯着眼盯着不遠處的男子,兩面之緣,對方的生平此刻在他腦海裏過了一遍,他當皇帝半年,一向不用掌控不了的人,原本殺了了事,可也不知這人到底怎麽就入了那小東西的眼,第一次見面就送對方魚,第二次見面竟然肯吃對方喂的。
周麒堯可是知曉那小混蛋護食護得緊,之前肯分給他是因為那小混蛋知道這些是他給的,也記着自己幫了他。
結果,又來一個,說給就給了,還說被喂就被喂了。
看來……他也不是這麽特別。
想到這,周麒堯心底湧上一股不痛快,只是很快這種情緒被他壓了下去。
若是以往他毫不在意,可偏偏這卓雲楓是那小混蛋服軟也要救下的,周麒堯原本能瞞着龍白白處理掉,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若是被那沒良心的小東西知道了,怕是有的鬧騰。
周麒堯揉了揉眉心,罷了,不過是一條人命,放了也就放了。
他眉眼舒展開,才慢慢開口:“可若是朕想讓你殺人呢。”
卓雲楓一愣,猛地擡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周麒堯:“皇上……”
周麒堯淩厲的目光冷漠看過去:“若是朕說,只要你肯為朕殺人,朕就放了你,饒了你的性命,你可願意?”
卓雲楓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咬着牙,眼底翻滾着驚濤駭浪,他原本以為、以為新帝是不同的,沒想到,所有的帝王也不過如此,都如同董相爺那般根本不拿人命當回事,是人命如草芥。
卓雲楓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微仰着頭:“皇上恕臣無法答應。臣幼時随外祖父久居鄉下,雖然外祖父只是一個教書先生,卻教會臣禮義廉恥。後來臣不得不回到京中,卻也不願讓在地下的外祖父傷心,覺得他養出了一個劊子手。臣……願意領死。”
卓雲楓說罷,不再言語。
周麒堯只是面無表情看着他,也不動怒,半晌,才緩緩道:“你過關了。”
卓雲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睜開眼過去。
周麒堯卻是不再看他,起身:“朕已讓人回京将你的生母換出來,接下來半個月你就不必回去了。只是半個月後,朕會宣布你‘重病不治而亡’,之後送你與你的生母離開京城去邊境,随後會有人接應你送你進入軍營當值。朕救了你也并非白救你,接下來朕需要你替朕‘殺’人。只是殺的……是敵人。”
卓雲楓原本不明所以,等終于聽明白周麒堯說的是什麽之後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皇上?”
皇上說的是真的嗎?
他真的把他娘救了出來?不僅如此還讓他離開京城進入軍營?
周麒堯卻沒回答他,而是直接走出了小黑室。
卓雲楓望着再次關閉的殿門,終于克制不住垂下眼,泛紅的眼底都是感激,他攥緊手,朝着周麒堯離開的方向行禮,無聲道:臣……定不負所托。
周麒堯離開小黑室回去,又去看了一次龍白白,摸了摸對方的額頭,熱意已經散了。
看來他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龍白白本來睡得不怎麽安穩,大概嗅到熟悉親切的氣息,無意識蹭了蹭周麒堯的掌心,還從錦被裏伸出手臂就要直接抱住。
周麒堯之前特有經驗,被這小混蛋抱住了,死活都不撒開,他之後還怎麽辦事。
周麒堯在龍白白抱過來之前,直接将錦被拉上去,将龍白白直接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被裹在裏面大概沒抱到想抱的,在裏面扭來扭去,被周麒堯硬是給摁老實了。
大概是龍白白睡夢中知道自己抱不到了,這才撇着嘴委屈巴巴重新睡熟了。
周麒堯松口氣,這才松開手。
整理了一番龍袍,轉過身時,瞥了眼不遠處将這一幕看入眼底忍不住嘴角帶了笑意的蘇全,眯眼:“嗯?”
蘇全趕緊頭垂得更低了:“奴才什麽都沒看到!”
周麒堯:你還不如不說呢。
不過周麒堯諒他也不敢笑他,徑直帶着蘇全離開了,并決定在這憨子醒來之前都不會過來看他了。
天黑的時候蘇全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了,蘇全禀告過去:“皇上,楓主子的生母已經被替換出來,雖然卓尚書不常派人過去,可怕是瞞不了多久。”
“嗯,朕知道,你只許讓裝扮的人堅持半月即可。”半月之後,他會将人送出京,到時候就算董相爺發現也來不及了。
蘇全連忙應了:“是。”
周麒堯垂着眼翻看一本書卷,不怎麽在意繼續問道:“董相爺那邊什麽動靜?”
蘇全:“因着皇上将楓主子給扣了,董相爺那邊以為皇上您是察覺到什麽,怕是這兩日不會再有動作。只是明晚……要不要奴才……”
周麒堯搖頭:“不必。”頓了頓,翻看書卷的動作停了下來,看向蘇全,“明晚上派人守好那憨子,不許他靠近朕的寝殿,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明晚上就是月圓之夜,這幾年自從他恢複之後,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裏有這龍珠但他是凡人無法适應的緣故,每個月到了月圓之夜他都會理智全失。
他一直在想辦法控制住龍珠的每次異動,這半年來稍有成效。
不像是之前在宮外的時候會抓狂發瘋,這半年來都順利的過去了,明晚上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周麒堯還是讓人準備了東西,加上他專門将卓雲楓關起來給董相爺震懾,至少這兩日對方在行宮不敢做什麽。
蘇全并不知周麒堯的心思,不過他也知道這半年來每個月皇上都會在月圓之夜獨自相處,這都成了習慣。
就像是皇上每個月即使不喜冷宮,也每個月都會去冷宮看宮裏那位一趟一樣,蘇全并未多想。
龍白白因為病了,加上被周麒堯盯着一連喝了兩碗的粥,喝得他一臉菜色。
偏偏大概是為了讓龍白白信服,周麒堯當晚晚膳以及第二日的早膳與午膳都是陪同龍白白一起用的清粥,龍白白即使再饞肉也沒敢吃,咬着牙想,他很快就會好的,等好了,他一定要……
結果還沒等他堅持到,他發現晚上好人不過來陪他了,只是蘇全過來,端了一盆清粥以及幾樣清淡的小菜外加例行的一碗湯藥。
龍白白盯着那清粥以及寡淡的菜肴,再看了看蘇全,眼神卻一直往蘇全身後瞄。
蘇全像是猜到了龍白白的心思,耐心道:“雲主子是找皇上嗎?皇上今晚上有事就不過來陪雲主子了,讓奴才過來告知雲主子一聲,等明日一早皇上就會過來看望雲主子的。”蘇全怕龍白白多想,盡力交代清楚了。
龍白白歪着頭盯着蘇全,黑泠泠的眸仁讓蘇全一陣心虛,他總不能說皇上每個月這一晚都不許人打擾吧?連他這個貼身伺候的奴才也不能。
可他這心虛被龍白白瞄見了,他眯着眼拖長了嗓音:“是——嘛?”
只是黑溜溜的眸仁轉了轉,好人不會是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吃肉了吧?
龍白白望着清粥,再望了望蘇全,咬着被角:過分,一個人吃獨食,他也要吃!
接下來,蘇全看到龍白白肯老老實實喝了松了口氣,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龍白白早就打算先喝個小粥開開胃晚上偷溜兒過去逮吃獨食的周麒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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