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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公主性好奢華,白淼淼一入內便能被各色珍貴金玉器具閃了眼。

當今陛下共有八位公主,今日除了和政公主病重告假,剩下六人竟齊齊赴宴。

為首的長樂公主穿着素色的長裙,不再年輕的眉眼上滿是矜貴,頭發高高挽起,露出清瘦的脖頸,察覺到有人入內,随意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

其餘幾位公主見了來人,不論心中如何想,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白家畢竟是功勳之家,肱骨之臣,兒郎如今在前線浴血奮戰,陛下看重,宮內又有一位有子的昭儀,哪怕心中有再多的好奇,這點面子還是要給女眷的。

只有尾巴後的那位十來歲的小公主,不僅沒有似姐姐們這般遮掩,反而津津有味地上下打量着來人。

“二娘。”今日的壽星寧國公主見了人倒是高興,撇下正在說話的長樂公主,露出笑來,“今日來的倒是早,卻是趕在雪最大的日子來,景怡,賜座。”

一側的侍女擡出繡墩放置在右邊下首最後一個位置,宮娥們緊着端茶送糕點。

白淼淼對着諸位公主一一行禮,等坐下後這才解釋着:“不曾想今日的雪下得這般大,難得趕早,卻是運氣差了點。”

“瞧着運氣确實不太好。”坐在第三位的公主殿下,穿着淺青色的水波窄袖上襦,下着金花紅裙,肩搭淺紫色的銀絲牡丹花紋帔子,說話間,墜馬髻上的琅铛泠泠作響随着聲音細密傳來。

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緊跟着安靜下來,原本正在說話的公主們也忍不住擡眸看了過來。

說話的人是五公主宜寧,二八好年華,年前定了侍檢校左散騎常侍鄭沛。

“看我做什麽?”宜寧捏着帕子似笑非笑,“二娘子運氣不好不是滿長安都知道的事情嗎?”

白淼淼低着頭,捏着手指,慢吞吞說道:“我怎麽不知道。”

——有吃有喝,哪裏運氣不好。

她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板着臉坐在那裏,顯然是不打算給這位驕縱的公主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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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寧被人下了面子,手中的帔子甩在地上,大聲說道:“誰不知道你今年開春只要相看了人……”

長樂公主皺了皺眉,卻沒有開口制止。

倒是上首的寧國公主啪地一下磕了磕酒碗,打斷她的話:“還沒開宴,就喝醉了,一張嘴胡咧咧。”

宜寧撇了撇嘴,氣勢洶洶地盯着白淼淼瞪眼:“我說二娘子,二姐姐這麽激動做什麽。”

寧國冷笑一聲,反問道:“我接連死了兩個驸馬,你心裏是不是也是這般笑我的。”

衆所皆知,寧國公主在十六歲那年下降鄭家,誰知驸馬三月後突然暴斃。不久後,陛下又賜婚河東薛康橫,無獨有偶,這位驸馬也在短短數月之內暴斃,如今公主殿下寡居在公主府已有兩年。

宜寧神色僵硬,随後瞬間發白。

白淼淼擡眸去看上首的寧國公主,有些驚訝她竟然會幫自己說話。

“宜寧就這個脾氣,開玩笑的,二娘子你可別生氣。”長樂公主打着圓場。

“有一點。”白淼淼一點面子也沒給。

若是常人定會給了這個面子,偏偏這是長安城出了名的笨蛋美人。

長樂公主神色尴尬,消瘦的面容露出一絲陰沉。

寧國公主噗呲一聲笑起來:“就該生氣,沒得來平白受氣,大姐姐就是太驕縱五妹了。”

兩位公主鬥法,白淼淼便乖乖坐着,撿着糕點吃,只當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耳旁風,兩耳不聞窗外事。

“二姐姐,我怎麽會這麽想呢,你冤枉我了。”見長樂公主不再說話,宜寧只好小聲求饒。

寧國冷笑一聲:“你最好是開玩笑。”

“姐姐,你可是我二姐。”宜寧服軟,“那是驸馬福薄,和姐姐有何關系。”

“你既然知道有些人是福薄,就少在我宴會上生事。”寧國公主冷冷說道,“擾了我的興致,可別怪我沒有姐妹情誼。”

宜寧咬牙忍下滿心不甘心,沉着臉聽着姐妹們又開始說起首飾吃食,也不再附和。

只是她眼尾再一掃,卻見白淼淼開心地吃着糕點,一側的永穆公主正興高采烈和她說這話,氣得眼前一黑。

白家這個二娘子又蠢又嬌氣,偏有一個好家世,在長安是誰的面子也不給。

“今日西苑來了不少青年才俊,大寧和寶章記得等會去看看。”寧國笑着打趣着。

寶章羞紅了臉。

“二娘子也該去和妹妹們一起去西苑看看,可別一直吃東西。”宜寧不甘示弱,笑臉盈盈地譏諷着。

殿內氣氛再一次安靜下來。

白淼淼不得不擡頭,眨了眨眼,老實說道:“廚娘好手藝,今日既然來赴宴,自然是要仔細品嘗的。”

她認真回了後面的內容,卻對前面的話避而不談。

宜寧冷笑一聲:“也是,誰看得上土匪出生的女兒……”

白淼淼直接把碗盞摔落在地上打斷她的話。

靖國公從軍前據說靠劫富濟貧過日子,出身并不光明,這也是這些年長安城衆人背地裏暗暗罵他們的粗鄙話。

“夠了。”長樂公主冷哼一聲,不悅說道,“把你家公主的酒盞撤了,換清茶來。”

宮娥們這才屏息動了起來。

氣氛沉默,白淼淼眼眶泛紅,堅持說道:“你給我阿耶道歉!”

宜寧梗着脖子不說話。

公主們面面相觑,各有心思,卻誰也沒有開口。

“在我府邸不要說我不愛聽的。”最後還是寧國冷笑着到處沉默,“再說胡話,我就打爛你的嘴,給二娘子道歉。”

宜寧臉色僵硬,悄悄看向長樂。

長樂眉眼低垂,撫摸着自己手腕上的葫蘆玉镯。

“不要逼着我壓你腦袋。”寧國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冷笑,“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得有腦子!”

寧國公主一向是說道做到的潑辣性子,她若是不想給人臉,當真是一刻一點也不會給人喘息,身邊的大宮娥已經走到宜寧身邊,虎視眈眈地看着她。

長樂公主微微嘆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宜寧被人強壓着頭,生硬說道。

白淼淼收回視線,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她是笨了些,卻也是有脾氣的。

寧國對此并無太大不悅,反而警告地看了一眼宜寧。

“以後還是少讓五妹吃酒。”另一邊大寧公主放下酒盞,意味深長,“說了醉話在自家人面前還無所謂,可別在外人那裏失了禮數。”

宜寧被三位姐姐接連教訓,只得讪讪坐了回去。

“不如先看看我們給阿姐準備的禮物吧。”寶章公主緩和氣氛說着。

“和政這禮物一看就是自己繡的,真不錯。”寧國掃了一眼和政送來的禮物,笑說着,“姊妹中就她最貼心。”

“我聽說你和三哥哥一起來的?”永穆公主撐着下巴問道,“我已經不記得三哥哥長什麽樣子了,他怎麽不進來頑。”

這般說着,衆人的視線便也跟着看了過來。

“在院子門口遇見的。”白淼淼為三殿下解釋着,“許是不方便進來。”

“和政是真的生病了嗎?”大寧公主開口問道。

白淼淼不解。也跟着迷茫說道:“我也是聽三殿下說的。”

“和政養在你姐姐膝下,你怎麽會不知道,可別是為了三殿下打掩護。”宜寧酸溜溜說着。

昭儀自己孕有一子,還養着和政公主和四殿下,對三殿下又有年少養護之情。

白淼淼硬邦邦說着:“聽不懂殿下說什麽。”

長樂倪了一眼小娘子,見她一問三不知的模樣,眉心微動,手指慢慢捏着虎口處的陰陽圈。

“三殿下有說什麽嗎?瞧着臉色如何?”宜寧不甘心地繼續問着。

白淼淼知她們心思不正,可憋了半天,只慢慢吞吞說道:“很好啊,瞧着很強壯。”

許是被‘強壯’咽了一下,屋內衆人神色尴尬,一時間分不清白淼淼是真傻還是裝傻。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宜寧憤怒質問着。

白淼淼也跟着委屈:“我不是都說了嘛?”

寶章公主噗呲一聲笑了起來,撫了撫鬓間的花蕊:“什麽時候開宴啊,今日可是特意等二姐的飯,早膳都只是随便吃了一口。”

“這才幾晌,若是餓了,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寧國順勢說着。

“吃那個糕點。”年紀最小的永穆公主終于找到機會開口,指了指白淼淼手邊的乳酪糕,孩子氣說道,“看二娘子吃,惹得我也想吃。”

白淼淼小臉一紅。

“瞧老八這小饞貓,快給殿下端一盆八拼乳酪來。”寧國笑說着。

等李明霜來找白淼淼時,白淼淼已經心滿意足地把糕點吃了個幹淨,一臉滿足。

“可算是把你等來了。”寧國嗔怒着,“一下車就跟着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半晌不見人。”

李明霜行禮告罪,主動坐在白淼淼身邊,解釋道:“外面的郎君在投壺,看了一會兒熱鬧。”

“可有彩頭,不如我們也出去看看。”七公主延光早已熬不住了,忙不疊問道。

“沒注意。”李明霜老實說道,“光顧着看人投壺了。”

“那我去看看。”延光頭也不回地跑了。

“想去的都去吧。”寧國視線一轉,笑臉盈盈問道,“二娘可要去?”

白淼淼還沒說話,眼角突然看到李明霜的食指并中指在手腕上繞了三圈。

“去的。”她開口說道。

—— ——

“叫我出來做什麽?”兩人坐在涼亭內,看着下面的郎君們圍着一圈又一圈,時不時有叫好聲傳來。

白淼淼半張臉埋在狐毛裏,呼出半口白氣,趁着人群歡呼時,小聲問道:“外面也太冷了。”

“三殿下說你要被人欺負。”李明霜借機靠了過來,“叫我來救你。”

白淼淼吃驚:“三殿下叫你來的。”

“不然呢,我才不會主動去那群公主面前晃。”李明霜撇了撇嘴,“若非救你,我現在大概在那裏面玩了。”

她下巴一擡,指了指擁擠的人群。

長安風氣開放,男女同玩不算出格,兒郎那邊有不少女郎的影子,永穆一來就擠進去玩了。

“阿霜真好。”白淼淼見狀,立馬挽着她的胳膊,軟綿綿撒嬌着。

李明霜擡了擡下巴,得意說道:“那是,忙着來救你,都沒空問我阿耶的消息。”

白淼淼立馬殷勤地送上一塊糕點。

李明霜嫌棄拒絕:“不吃,甜死了。”

白淼淼一臉受傷,手轉了個方向,塞進自己嘴裏,一點也不浪費。

今日沒人管她,她可要吃個夠。

“你小時候總說三殿下可惡,我今日見了人,覺得三殿下還不錯。”李明霜百無聊賴地看着下面的人,摸了摸下巴。

“殿下怎麽知道我會被欺負啊。”白淼淼眼睛随意打量着四周,不解問着。

“一屋子除了你這個小笨蛋,哪個不是人精,你阿耶的情況她們又不知道,自然是落井下石,看菜下碟,幸好殿下惦記着你。”李明霜擠眉弄眼打趣着,“好兄弟,可以處!”

白淼淼亂轉的眼珠子一僵,坐直身子,連連擺手:“快別說了。”

“三殿下瞧着冷冰冰的,沒想到對你還挺關心……”

“別議論別人。”白淼淼紅着臉,結結巴巴說着。

“這裏就我們兩個,随便說說。”李明霜大大咧咧說着,“我剛才在和人讨論胭脂,他竟然能面不改色擠進來,能屈能伸,大丈夫啊。”

“別說了。”白淼淼伸手捂住她的嘴,滿頭大汗。

李明霜嗚嗚了半天。

“原來剛才是打擾李娘子雅興了。”背後傳來漫不經心的聲音,被淩冽的北風一吹,平白聽的人頭皮發麻。

李明霜立馬慫得抱緊白淼淼,扭頭朝後看去。

只看到盛昭不知何時走到臺階上,姿态閑适地倚靠在紅柱上,手指夾着一株紅梅,随意掃着柱子上的殘雪,察覺到兩個小娘子的視線,擡眸,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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