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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軍率九節度兵共計二十萬讨叛軍, 大軍先在?獲嘉擊敗叛軍,又圍困衛州,最後在?相州先後交戰, 叛軍銳兵盡出無法脫困後不得不退守相州做困獸之鬥,叛軍入城固守後, 白将軍等人保衛相州,後引漳水淹城, 城被淹兩個時?辰, 叛軍依舊不出, 城門緊閉。
叛将派人向魏州求救,魏州先後發兵三?十萬援救相州。
問題就處在?這場援救上。
支援的三?十萬大軍和圍城的二十萬大軍在?城外對峙, 眼看大戰來臨, 偏軍中沒?有主帥, 白将軍雖靠一時?威望讓各部勉強凝合, 但随着時?間越來越久, 軍無統帥,城久不下,諸将只為?了保全自己的手下,上下毫無鬥志, 幾近解體。
這些事情借着觀軍容使魚惠的密信傳到長?安,長?安卻毫無動靜。
朝野上下心思浮動, 卻無一人為?前線軍說話,許是也有上奏的折子, 卻都被按下不發。
直到現在?,利劍終于?落地。
白淼淼驟然聞此噩耗, 呆坐在?原地,只聽着外面?又沒?了說話的動靜, 便忍不住動了動腿,卻不料踢翻了一側放着茶碗的小幾。
這一動靜直接驚動了外面?的九殿下和五味。
“是誰在?裏面??”五味大喝一聲。
內殿毫無動靜。
五味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踱步走到屏風後。
白淼淼低着頭看着手中的信封,猛地回神,小聲說道:“是我。”
“二娘。”九殿下臉上冷肅的表情猛地一松,快步繞過屏風,便看到小娘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小胡床上,小臉蒼白。
“你,你怎麽在?這裏?”九殿下心中一驚,快步走了上來,面?上依舊柔和平靜,“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白淼淼握緊手中的信,擡眸安靜地注視着他,九殿下一臉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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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耶耶是不是出事了?”小娘子的聲音驚疑不定。
九殿下臉上笑意一頓。
“我聽到了。”白淼淼緊盯着他看,像是要透過這張蒼白的臉頰上看清所有事情,“耶耶肯定是出事了,你要是不跟我說,我今日就出宮去。”
九殿下沉默了片刻,把?人扶了起來坐在?一側的胡床上。
十月的天?氣已經轉涼,那雙冰冷的手握着小娘子滾燙的手腕,莫名冷得人一個激靈,二娘混亂不安的心便也跟着冷靜下來。
他帶着人坐在?白淼淼身側,眉眼沉靜,平靜詢問着:“你當真?要知道?”
白淼淼點頭:“要知道。”
五味欲言又止。
剛才殿下就是從主殿回來,而主殿裏娘娘和白夫人一致要求對二娘子保密。
小娘子年幼,不谙世事,大人們總想着為?她?遮風避雨,不受世俗侵擾。
九殿下無視五味的神色,只是低着頭捋了捋袖子,沉吟片刻後開口:“壞消息是老将軍失蹤了。”
白淼淼臉色大變。
“好消息是,老将軍只是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有見到屍體便是最好的答案。
他們在?找,叛軍也在?找,所有人都希望能先一步找到白老将軍。
白淼淼呆坐在?原地,許久沒?有動靜:“怎麽,怎麽會失蹤呢?”
“你把?事情的前應後果說給二娘聽。”九殿下對着五味說道。
五味上前,仔細說道:“事情還要從将軍們圍困相州後說起,我們二十萬大軍和支援的三?十萬叛軍在?相州附近對峙,叛軍組織多路小股精銳騎兵到處騷擾各路軍隊,只要我們出迎作戰,叛軍就撤回,因為?叛軍在?騎兵兵力上占優,所以?我們幾乎都是無功而返。”
白淼淼耐着性子聽了下去。
“前線的士兵人心浮動,更嚴重的是,我們後方的糧草一直被叛軍騷擾劫持,叛軍甚至會挑撥各軍隊的關系,他們讓将士裝扮成為?我們的将士,恐吓供給前線的士兵,殺戮成瘾,我們的士兵不能分辨真?假便一同斬殺,導致我們的補給線斷絕,叛軍收獲十萬餘糧。”
白淼淼怔怔地聽着,一臉不可置信。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這樣一場集結多方兵力的戰役,怎麽會發生這麽荒唐的事情。
“怎麽會這樣,陛下不是安排了一個觀軍容使嗎?難道還沒?有解決此事嗎?”
觀軍容使便是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總監九軍,具有統帥作用。
“将士們不會聽一個宦官的話,宦官也容忍不了将士們在?他面?前不恭敬。”九殿下口氣極冷,病弱的眉眼是冷沁沁的譏笑。
陛下想要用一個宦官牽制大軍,卻不知道領兵打仗最忌諱外行指揮,這樣的決定幾乎為?整個大軍埋下禍根,而現在?,禍根也終于?顯現出來。
“所以?,這和我耶耶的失蹤有什麽關系?”白淼淼捏着手指,不安追問着。
“各路兵馬糧草儲蓄情況各有不同,人心浮動,又沒?有統帥統一節制調度,局面?越發混亂,叛軍就在?此刻發動了反攻。”五味沉聲道。
“白将軍鎮守後方,另外幾位将軍分率兵馬出擊,僵持不下時?,突然平底刮起一陣怪風,那風極大,黃沙四起,兵馬糧草全都傾覆在?地,最後清點時?只有李将軍和王将士的軍隊是完整撤下來的,剩下兵馬全都有損傷,而老将軍則是那那陣大風中……”
那場大風中被裹挾走的士兵不計其數,但若是其中有一個将軍,還是赫赫有名,在?軍中最有威望,可以?號令全軍的将軍才是最可怕的。
這件事情離奇又驚悚,突如其來的大風似乎在?預示着什麽,自來古怪的天?氣一向被認為?是天?诏,這才是陛下按下此事不敢對外宣揚的原因。
“一陣風怎麽能把?人都帶走呢?”白淼淼喃喃自語。
“所以?陛下才按下不發,只是……”九殿下蹙眉,意味深長?,“不盡如人意。”
果不其然,這件事情不僅沒?有被按下,甚至宛若雪花般傳了出來,神策軍想要去找散布謠言的人,竟然無一有獲。
有人說是此次出征不得人心。
也有人覺得是連年戰亂,上天?發怒了。
還有人覺得也許是天?譴。
更有甚者覺得是王朝壽命已盡。
一時?間,長?安流言不止,其餘道縣也是人心惶惶。
李靜忠率先發難上折子直指是白森品行不端,惹怒上天?,連累戰事,要求陛下降罪,與?此同時?,遠在?前線的觀軍容使魚惠也上了彈劾的折子,折中列舉了十條白森的罪狀,矛頭直指白家。
兩份折子在?朝野炸出無數動靜,有為?之辯解的,便有為?之定罪的,想要陛下和叛軍談和的,就有要求繼續深入,直搗黃龍的。
臺省一夜之間收了上百份折子,不得不連夜審閱。
“這些折子遞上去有什麽用。”李端卿呲笑一聲,順手把?幾本折子扔到另外一張桌子上。
苗元輔冷笑一聲:“有沒?有用是陛下定奪的,可不是你說的。”
“處置白家就是寒了全部将士的心。”李端卿一向是混不吝的性子,一點也不怵面?前的陛下心腹,仗義?執言,“前線的戰還打不打了?叛将還處不處置了?”
“沒?了一個白家難道沒?有其他人嗎?”苗元輔淡淡說道,“這天?下又不是沒?了一個白森就沒?有将領了。”
李端卿索性把?所有的折子往前一推,雙手抱臂:“還真?是你沒?了白家就不行,放眼望去,這些節度使相互看不順眼,各自為?政,也就白森壓得住,不然為?何?現在?前線就崩了,處置白家,時?局只會更加混亂。”
“香積寺一站,不就出了一個李載烈嗎?”苗元輔拿起其中一本折子,“兵部侍郎陳宇推薦李載烈接替白森的位置,我覺得不錯,諸位以?為?呢。”
臺省一向分為?兩派,有清濁之争,雖非黨政卻各有各的主張,清流強調維護太上皇權威,嚴懲叛軍,對前朝從叛文臣則以?寬赦為?主,濁黨要求樹立陛下威嚴,對叛軍寬容,投降的大臣則嚴厲處置。
如今兩派魁首分別?是清流的李端卿,和濁流的苗元輔。
兩人交鋒,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各自戰隊,據理力争,守門的小黃門冷笑一聲,對着其中一人招了招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讓他趕緊走了。
誰也不曾想,子時?剛過,就有人逃過巡邏的金吾衛和裏坊的視線,在?白家大門口扔了一個火把?,還好有曲部發現的早,這才沒?有燒了起來,只是第二日,竟然有書生集結在?白家門口破口大罵。
白家門口的吃食攤上有人仗義?執言,兩邊罵戰,一邊是文绉绉的讀書人,一邊是滿嘴胡話的江湖人,沒?一會兒甚至還動起手來,那些江湖人實在?油滑,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金吾衛來了’,他們手腳利索地打了最後一下,便宛若魚入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跑了。
白家不為?所動,依舊大門緊閉。
“如今看來,二娘入宮,也算是因禍得福。”正堂內,白夫人把?剩下的曲部打發走,故作輕松地笑說着。
桂媽媽心疼地給她?遞了一盞茶:“夫人還是去休息吧,已經兩日沒?睡了,別?熬壞了身子。”
“不礙事,這次自願去前線的曲部都發下一百兩銀子,若是出事了,他的家人白家自然會撫養成人。”白夫人囑咐着,“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坐一會。”
桂媽媽忍不住紅了眼睛,還未說話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白夫人忍不住輕笑一聲:“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大娘子出生那年,也有三?十五年了,那時?夫人忙不過來,您讓郎主采買一個丫鬟,結果郎主看我可憐,竟然把?才十歲的我買了,您盯着我看了半天?,後來只讓我端茶倒水,照顧一下大娘子。”
“郎主真?是好人啊,還給了我五兩銀子,要我安葬好我耶娘再回來,也不怕我跑了。”桂媽媽哽咽說着。
白夫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從他從軍那年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些年驚險的事情還少嗎?之前在?邊境,他帶着幾百人就敢去攆幾萬的敵人,半個月後回來,還給我帶了一只大狼,說馬上就入冬了,做個新大氅。”
“如今不過是失蹤了,自來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白夫人神色鎮定,聲音格外冷靜,“現在?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桂媽媽連連點頭:“對,夫人說得對,郎主這般雄偉之人,怎麽會被一陣妖風打敗呢。”
白夫人嘆氣:“只怕現在?不止是這陣妖風了。”
“也不知道二娘現在?在?宮裏如何?了?”桂媽媽嘆氣,“也不知道娘娘瞞住了沒??”
宮內,白淼淼正不高興地看着攔着自己的宜寧公主。
“攔着我做什麽?”
宜寧公主歪着頭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幸災樂禍說道:“聽說你耶耶出事了,來看看你。”
白淼淼小臉一沉,打算繞道走,卻被小黃門攔了下來。
“你們做什麽?”碧酒緊張地把?小娘子攔在?身後。
“我和你說話呢!”宜寧公主不悅說道,“你跑什麽?”
白淼淼板着小臉:“我不想聽你說話。”
“放肆。”宜寧公主身邊的嬷嬷呵斥道,“竟敢對公主殿下不敬。”
“哼。”宜寧公主冷哼一聲,“我可是出于?好心來看看你,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麽罵你們家的嘛?你們白家,大禍臨頭了。”
白淼淼充耳不聞:“我要走了,娘娘還在?等我呢?”
“現在?是娘娘,以?後是不是就不知道了。”宜寧公主陰陽怪氣說道。
白淼淼猛地擡頭。
“都是你們白家才讓前線戰事失利的。”宜寧見她?終于?有反應了,忍不住靠近一步,“外面?都是罵你們的人,陛下要下召處置白家,平息民憤呢。”
“打仗本來就是有輸有贏的,自古以?來有幾個常勝将軍。”白淼淼大聲反駁着,“為?何?要把?此事推到我耶耶頭上。”
“這麽多人,偏你阿耶失蹤了,還死活找不到,你說會不會也跟着……”宜寧公主湊了過去,惡意地眨了眨眼,“造反……”
白淼淼死死盯着她?,然後突然伸手捏住她?的嘴。
宜寧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
“殿下!”
“放肆。”
宮娥黃門們上前要分開兩人。
白淼淼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捏了捏,別?看小娘子瞧着軟綿綿的,小時?候也是跟在?将士們的小孩中爬樹下水,追狗遛貓的,力氣也是頗大的,制服一個嬌滴滴的小公主還是輕而易舉的。
許是大家都沒?想到平日裏悶不吭聲的小娘子還有這等力氣,一個個吓得呆在?原地,宜寧身單力薄,支支吾吾半天?沒?掙脫開。
白淼淼一手捏着她?的嘴,一手拖着她?跑到一側的水池邊。
宜寧吓得掙紮地更加厲害了。
“我耶耶不是這樣的人。”她?把?宜寧放在?靠水邊的位置,手還是捏着宜寧的嘴,看着她?的眼睛,認真?說道,“你污蔑他,你得跟他道歉。”
宜寧吱吱呀呀了半天?,每每露出只言片語,下一瞬間嘴巴就會被人捏着更緊了。
小娘子一本正經說道:“造.反是很?嚴重的事情,你不能胡說,外面?的人不懂,您是公主難道還不懂嗎?我阿耶當時?護送陛下從蜀州到龍翔,後來又領命去前線,這些年出生入死,若是得到這樣的一個污蔑,會寒了天?下人的心。”
“陛下一時?間被人蒙蔽,過一會兒自然會想清楚的,但你作為?他的女兒卻這樣給他宣揚錯誤的消息,會導致前線不安的。”
白淼淼繼續一板一眼說着:“所以?你說的不對,我等會松開你的手,你可以?給我道歉嗎?”
宜寧支支吾吾的幾聲。
白淼淼松開手。
“鄉巴佬,給我……”她?還未說話,眼見白淼淼又要伸手過來,便伸手來擋,沒?想到小娘子的反應更快,那只手繞過她?遮擋的手,準确無誤地重新捏住她?的嘴。
宜寧:離譜……
“你不跟我道歉,我就把?你推下水去。”白淼淼生氣說道,“我好生跟你講道理,你怎麽罵我是鄉巴佬。”
“你,你竟敢這麽對公主。”在?不遠處警惕站着的嬷嬷厲聲說道,“可別?怪我們出手傷了您。”
“是你們先說我的。”白淼淼反駁着,“你若是傷了我,我阿姊還是昭儀娘娘呢,一定會收拾你們的。”
“對,我家二娘還是未來太子妃呢。”碧酒立馬出聲應援着。
嬷嬷冷笑一聲:“什麽太不太子妃,皇後娘娘已經請陛下撤回賜婚聖旨了,一個敗将的女兒怎配太子……啊……”
嬷嬷駭得捂住流血的臉,随後吐出一口帶血的血沫和牙齒。
一塊小石頭在?地上滾了一圈。
這一變故驚呆了衆人。
“東宮的事情何?時?輪得到延嘉殿的人做主了。”一道聲音自拐角處冷冰冰響起。
白淼淼驚訝擡眸看了過來。
風塵仆仆的太子殿下站在?假山邊,冷厲的眉眼在?日光照耀下好似出鞘的寶劍一閃而過的銳氣,此刻正冷冷注視着說話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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